姬未湫道:“是了, 账目对完了吗?年关将近,年货备得怎么样了?”
    醒波闻弦音而知雅意,将为太后、圣上准备的年货细细说了说, 皇宫中那些珍品不少,故而醒波也不准备这些, 为太后寻摸的是罕见的宝石, 而为姬溯准备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姬未湫听了便起了兴趣,叫人呈上来看一看, 见那一匣子宝石中, 中间那颗蓝宝石犹如鸡卵,光华璀璨,周围饰以银、玉、珍珠等物,姬未湫觉得自己眼睛都快闪瞎了:“这东西……你辛苦了。”
    这么大的宝石,虽然俗, 但它大啊!
    醒波眉目柔和下来, 透露出几分笑意:“为殿下奔波,醒波不敢称辛苦。”
    姬未湫又看了那把剑, 剑长三尺三寸三分,拔出时烛光映照于剑刃上竟然焕照出一道莹莹冷光, 剑芒若星, 凛冽如霜,姬未湫往下看去, 便见剑身上刻有铭文,“溯回。”
    “……好名字。”姬未湫一顿, 这剑并非南朱所铸, 没有避讳也合理。
    姬未湫说罢,与醒波道:“这样好的剑, 我都有些不舍得送了……留下吧,给圣上准备些其他的……我看那尊观音就很好。”
    姬未湫说的是搁角落里的一尊白玉观音,这东西是偶然所得,一整块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柔润和美,本来是打算放几年,等到太后岁数上去了再送的。
    醒波没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姬未湫,意思很明显:这观音像送给圣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况且这剑名……圣上的名讳是需要避讳的,南朱以外自然无妨,可入了南朱,又不送给圣上,殿下留着这带着圣上名讳的剑……?
    姬未湫一笑,就这么定下了。
    ……
    翌日,晨起上朝,今日姬未湫可谓是精神抖擞,嘿嘿,今天有戏看!
    突厥当日能送那般狂妄的国书来,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这样的日子,他不能迟到!
    顾相难得见姬未湫这么精神的时候,想到今日有些什么,便有些明白了,他上前道:“今日未用早膳,王爷可否赏臣一些?”
    作为姬溯的头号狗腿子,姬未湫自然不介意,一旁的宫人从食盒中取出了碗碟,顾相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他拈了一个赤豆糕送入口中,随即眼睛一亮,笑着说:“往日真是亏了……早知道御膳房有这份手艺,臣早就来王爷这儿蹭一口吃的了。”
    姬未湫随意道:“顾相喜欢,一会儿我叫人将方子送到府上去。”
    “多谢王爷。”顾相坦然谢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顾相吃完了,这才低声道:“今日的戏有点多,王爷何不坐而细观?”
    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坐,姬未湫也不例外,大不了就是跟着姬溯来时能得个凭几暗中靠一靠。顾相的意思是让姬溯去殿后听,不要在朝上站着。
    姬未湫一顿,顾相这老狐狸,极少说这样的话,但是他能说,十有八-九就是姬溯的意思——那姬溯为何不令庆喜公公来传话?
    他最好不要在朝上,说明今日的事情与他有关?但又与他无关?所以他不出现不会影响结果,但是他出现反而会增加变数?……什么变数?
    姬未湫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突厥王子说话太难听,姬溯怕他直接上去给人两拳?
    应当不至于……吧?
    姬未湫如今是学聪明了,他谢过顾相后光明正大的就走到太和殿后殿去了,不多时,姬溯的仪仗便出现在了视野中,姬溯下了御辇,见姬未湫候在一侧,眉目微动,仿佛在问他怎么在这里。
    姬溯有些不悦,寒冬腊月,姬未湫连个手炉都不带,就这么站在殿外是什么意思?
    姬未湫上前与姬溯行过礼后便笑眯眯地说:“方才顾相与臣弟一说,今日臣弟最好不要在朝上,臣弟不解,这才在此处候皇兄。”
    姬溯淡淡地说:“进去。”
    姬未湫跟着姬溯进了后殿,姬溯的目光在姬未湫的颈侧一掠而过,随即道:“刘与辉参你。”
    姬未湫:“……啊?”
    不是,好端端的,刘相参他干什么?
    姬溯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前几日做的时候不怕,如今倒是怕了?”
    姬未湫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接待使团的事情,刘相作为天下读书人表率,行事自然要刚正不阿,姬未湫做的事儿从王爷的身份上来说没什么毛病,但他现在是接了任务的阁老,那么自然就有礼数不周的罪名。
    唔……说不定是突厥使臣告状,然后刘相就会出来唱个白-脸,然后顾相再出来唱个红-脸,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治他的罪,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走个流程,但多少要被刘相和御史骂上他几句的。
    怪不得顾相说他还是不在的好,他要是气得当场争辩,这个台就难下来了。
    姬未湫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他还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术,就等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阴阳突厥使臣几句呢!罢了罢了,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就在后殿看戏吧。
    毕竟站一个多时辰和坐一个多时辰他还是会选的。
    姬溯见他了悟,便微微颔首,转身去了朝上,听前方山呼万岁之声,老一套的东西,姬未湫也没什么好奇的,他坐听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便自后殿走出,再过一扇金屏,便是姬溯的御座。
    姬未湫便站在了金屏后,看着满朝文武。
    姬未湫不是没站在高处俯视文武百官,却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姬溯,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姬溯的背影,姬未湫就这样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个枯燥无味的前奏也陡然变得缤纷多彩起来。
    姬溯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侧脸来看,视线穿过金屏镂空的花纹,落在了姬未湫身上。他微微皱眉,似乎是让姬未湫不要胡闹。
    虽说无人敢直视面圣,但也是有概率被朝臣发现的,若被人叫破,姬溯是不得不罚姬未湫的。
    姬未湫才不在乎这些,他指了指百官,用口型说:专心。
    也不知道姬溯看清楚了没有。
    他陡然生出了一种倒反天罡的快乐,往日只有姬溯催他专心的,现在居然还有反过来的一天。
    姬溯回过头去,不再看他,也在此时,朝中告一段落,鸿胪寺卿上前一步:“突厥使臣乌尔王携琪雅公主已在昨日入京,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庆喜公公扬声道:“宣乌尔王、琪雅公主觐见!”
    言罢,两人入殿,乌尔王与琪雅公主行了一个突厥礼节,进行了一番场面上的问候。姬未湫暗笑,不知道今日这两位洗干净了没有,否则姬溯可是要倒霉了。
    乌尔王今日可谓是焕然一新,他身形本就高挑,宝蓝外褂大敞,内里悬着一条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多宝彩链,映得蜜色的皮肤也在熠熠生辉,五官深邃,微卷的长发上亦是如此,却不能压去他气势分毫,反而衬托出一种贵气来。
    姬未湫听他说:“七妹琪雅,年岁二八,遵父汗之命,欲效仿古人,与南朱结秦晋之好!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姬未湫一顿,下意识说出了那句话:“许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
    姬溯分明是听见了,姬未湫明显看见他身形顿了顿,但他却没有回头来看。顾相闻言道:“南朱俊杰多如过江之鲫,突厥可汗即有此意,乌尔王只管放心,必能令公主觅得如意郎君。”
    一句话就把和亲变成了突厥可汗给公主找个南朱人成亲,不愧是顾相!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一派老神在在——早就知道他们要带公主来,圣上不近女色,就是近,也不可能娶突厥公主,除非圣上昏了头,以此推论,瑞亲王也不可能,只要圣上一日未曾继嗣,瑞王爷就绝不可能娶个外族公主。
    至于宗亲中,也就宗亲王家嫡幼子尚未成亲,但也已经订亲了,据说已经走完了三书六礼,只等开春成婚。
    至于他们家孩子……那就更不慌了!早知道突厥公主要来,没这个心思的就是按头都先把自家孩子的亲事给办完了,再不济也都订了婚,就怕自家孩子突然尚了公主,前程尽断。
    这要是本朝公主也就认了,这还是个敌国公主!
    姬未湫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低声道:“皇兄可别娶这公主,刁蛮任性得很,还会用鞭子,抽人可疼可疼了……”
    姬溯八成想打死他。
    但总不能现在把他从金屏后面揪出来打。
    姬未湫料定姬溯不会回答他,不想姬溯却开了口:“不会。”
    姬未湫一怔,正想说什么,却听乌尔王道:“小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帝陛下应允!小妹前日在城外见了瑞亲王,见王爷风仪出尘,一见……”
    姬溯垂眸望着乌尔王,第一次对他开了口:“既是不情之请,便不必开口。”
    顾相在旁道:“乌尔王有所不知,本朝有祖制,凡宗亲不与外族联姻。”
    乌尔王似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般的费解地说:“可小王听闻,先皇帝陛下曾有一位西域小国王妃?”
    姬未湫幽幽地说:“又生不出孩子来。”
    姬溯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姬未湫。
    姬未湫也看着他,用只有他和姬溯能听见的声音说:“臣弟难道说得不对?”
    这事儿姬溯可太懂了,当年那个西域公主入宫,引起了轩然大波,先帝俨然有要和对方双宿双飞就等着自己返老还童好与对方当一对神仙眷侣,姬溯就令人送了一碗加了料的补汤给先帝,先帝此后再无子嗣缘分。
    姬溯干脆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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