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海忧心?如焚, 暮色四合时,便忙不迭派人去?山洞找寻,然而里?头早已人去?楼空, 就算被猛兽吃了,也该有个?尸身才?是?
    莫非让狼群叼走了?
    汪云海本来不信遇仙的, 这会子也觉着莫非山神显灵, 才?把葵巫摄走?他当然不觉得那俩会好好沟通,这些年打着山神名义为非作歹, 只怕山神早就恼了,得狠狠问罪呢!
    接下来, 岂非就轮到他?
    香怜儿见丈夫冷汗涔涔,很是鄙弃,“大人一向睿智,怎么今儿这样糊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干娘必定?让他们抓去?了,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汪云海咦道:“你?是说静王?”
    香怜儿点?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自然看?得出所谓罪己诏, 无?非是那夫妻俩设的一出奸计, 如今对?面有人质在手?, 一时反不敢轻举妄动。
    汪云海愈发?不安, 他的老底葵婆可谓心?中有数,倘若被反咬一口……
    香怜儿哂道:“放心?,我干娘并非不讲义气之人, 只要大人尽快捞她老人家出来, 自然相安无?事。”
    汪云海愁容满面,他倒想啊, 可静王冷心?冷面,静王妃又惯会装傻充愣,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香怜儿出主意,“让太太去?罢,她跟静王妃交好,见面总是三分?情。”
    徐宁再见到郭夫人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前住太守府也就罢了,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搬到西山还来往这般频繁,是真不怕辛苦?
    郭夫人哼道:“你?当我愿意,还不是那狗东西低声下气,非求我过来。”
    老实说,听见葵婆去?见山神了,她心?里?怪高?兴的。不管真假,那幽冥洞府总归不是好去?处,让老虔婆受点?罪挺好。
    可汪云海非是不信,反倒怀疑人被静王府抓起来了?
    徐宁笑道:“太守大人可着实冤枉,昨儿王爷亲手?写下罪己诏,让葵巫送去?,大伙儿皆看?在眼里?,这总做不得假。”
    何况汪云海必会派人盯着,若有证据,早就上门来问罪了——他断想不通秘密在后山那条暗道。
    郭夫人颔首,“我也这么想。”
    她此来一是因丈夫所托,二也是想跟徐宁见面说说闲话,平常自己待在家有够闷的,这会儿吃着京城带来的点?心?,品着宫里?炮制的龙井香茗,别提有多惬意。
    “你?说,山神会既往不咎吗?”
    她也认得几?个?猎户,常给太守府提供肉食,一个?个?脸上烂得跟什么似的,胳膊手?腕也全是脓疮,郭夫人吓得最近都断荤了,天天吃素,生怕被传染上。
    徐宁含笑道:“神佛有灵,一定?会体察民生艰苦的。”
    她相信葛太医的本事,宫里?那是什么地方?能从里?头脱颖而出,绝不可能天真无?知傻白甜,葛太医虽没去?过天牢,可犯人用药都得经过太医院,自然知道他们手?段——哪怕只学两三成,也尽够葵婆受的了。
    郭氏美滋滋喝了顿下午茶,回去?后就跟丈夫打太极,说她什么口风都打听不出来,可能真是误会了,静王妃就不知道这事。
    汪云海也无?法了,或许静王妃真被蒙在鼓里??想来那夫妻俩虽然恩爱,静王也未必事事都跟她说。
    可是要从静王那里?下功夫,就更费事了。
    汪云海心?烦得很,最近老觉得胸闷气短,跟堵着点?什么似的——自从上回抽了香怜儿那水烟,便老惦记着,隔三差五得吸两口。
    这会儿也得解解乏。
    香怜儿给他看?已经空空如也的水烟袋,“烟丝没了,连我也愁烦呢,大人且忍忍罢。”
    汪云海虽不知葵婆究竟制的什么东西,但也知道与寻常烟丝不同,心?里?固然害怕上瘾,可他一向自制,无?非疲倦时提提神而已,料想没多大隐患。
    岂知这玩意潜移默化,一沾上哪有抽身的?
    这么看?来,真得把葵婆救出来不可。
    香怜儿一面安慰他,一面悄悄把两瓶子丸药锁回抽屉里?去?,她倒不是为汪云海着想不愿耽误他,实则自己也只剩得两瓶,得省着点?用呢——这阵子干娘忙着散播瘴毒,自然无?暇制药,如今被人掳走,就更成奢望了,往后不知有没有得吸。
    香怜儿心?里?的愁闷比汪云海只多不少。
    她忽然道:“还是我亲自去?向静王妃求情罢。”
    自嘲地笑了笑,“静王妃一向视我如仇,如今肯对?她折腰,不知道该多得意,等她松懈下来或许便可寻隙而入。”
    汪云海感慨地拉着她手?,“卿肯为我分?忧解劳,实乃为夫之幸。”
    香怜儿抿唇一笑,不管成不成功,她都得在汪云海面前有所表示。干娘没了,她更得抓紧这唯一的靠山。
    何况她已准备了两套方案,软的不成就来硬的,静王妃即便智赛诸葛,也逃不脱她这五指山。
    徐宁闻听香姨娘前来,便知道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者是客,她自然不会摆谱不见——这么大一只肥羊送上门来,且得好好宰她一笔呢。
    比之往日穿金戴银飞扬跋扈,今儿的香怜儿淡妆素裹,活脱脱像只无?害的小绵羊。
    她是来为她过去的失礼道歉的。
    徐宁乐道:“妹妹并未得罪过我,何出此言?”
    香怜儿噎了下,亏她脑子转的飞快,转头就扮起楚楚可怜来,声称她先前那副作态都是被汪云海指使的,故意给远客们下马威。
    徐宁佩服她能屈能伸,可怎么说起汪云海的坏话来,她俩不是一路的么?
    “原来妹妹竟颇有苦衷?”
    香怜儿叹口气,“王妃别看?奴家得宠,其实在太守府过得连狗都不如,汪太守拿我当个?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来,何曾有半点?尊重?所谓的宠幸,不过借我跟太太打擂台罢了,郭家在京城势大,他又是借着郭家才?爬到如此地位的,自然生怕太太气焰日高?,乾纲不振。”
    徐宁意外吃了口瓜,敢情汪云海还是个?凤凰男,难怪疑心?病如此之重。
    香怜儿这番话倒也入情入理?,十分?里?掺杂七分?真,若换个?人说不定?就轻信了,然而因为阿芙蓉的关系,徐宁对?此女实在无?甚好感,她这副假模假式在徐宁看?来更是作呕。
    不得不说,香怜儿挺聪明的,借着诋毁汪云海来与她套近乎,仿佛她俩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徐宁自然得承这份情,转头命人换好酒好菜来。
    香怜儿松口气,却听徐宁道:“妹妹既然心?向正道,不知可有意帮我个?忙?”
    香怜儿忙道:“王妃请讲。”
    有舍才?有得,她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却不料徐宁张口就要一万两,说是要开挖沟渠,铺设栈道。
    香怜儿有些牙酸,她不缺钱,可对?方会否太贪心?了点?,还刚好卡在她付得起却又肉痛的金额上。
    “您要这些做什么?”
    徐宁道瞧着附近许多良田荒芜,甚是可惜,想好好将此地建设起来,走长?久之计。
    这俩竟是不打算走了,香怜儿呷了口酒,心?下很不痛快。可随即瞧见徐宁眼神闪烁,仿佛明白过来:说是要修桥铺路,谁知道这一万两用在谁身上?过遍手?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原来静王妃也不是好人呐。
    香怜儿虽然鄙薄,却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转头便含笑道:“王妃放心?,妾定?会尽力办到。”
    打了几?回交道,她已然看?出对?面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若不能除去?,何妨共存?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好大家分?嘛。
    香怜儿自觉与徐宁更亲近一层,趁着酒劲道:“不知那罪己诏送到山神处没有?妾能否一观?”
    徐宁眼珠滴溜溜打了个?转,“这就要看?妹妹有多少诚意了。”
    正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香怜儿头回遇见比自己还贪的,大开眼界。
    她刚刚才?被敲诈了一万两,若这时提出赎回干娘,不知对?方要如何狮子大开口。
    香怜儿决定?暂且忍耐,让王妃瞧出她的迫切,这人赎起来就更麻烦了。
    抚了把红彤彤脸颊,“瞧我,醉得不成样子,能否到外头走走,散散酒意?”
    徐宁当然不会拒绝,还亲自陪她在园中散步,方便监视。
    香怜儿嘴里?说着从未来过别院,可观其行止,对?园里?的一花一木都很熟悉,无?非想借机试探葵婆关押何处罢了——她自然无?从查起,葛玉章那审讯室是个?地底密室,原本用来存放熏鱼腊肉的,这会儿把通风口一堵,外表看?上去?跟地板一模一样,里?头气味更是难耐,倒要看?看?那巫婆能熬多久。
    香怜儿走了个?遍也没发?现端倪,很是失望,勉强对?徐宁道:“有劳王妃了,不知妾能否看?看?小世子?”
    按着胸口垂泪,“妾承宠至今,膝下却依旧空空荡荡,多年来终无?所出,不知是否上辈子伤了阴骘……”
    这话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她想取郭氏之位而代之,自己的本钱却不足,说到底是个?没孩子的贱妾,如同空中楼阁。也因此之故,她才?没对?郭氏的大公子下死手?,想着以后说不定?还得借这孩子立身呢。
    徐宁心?说可不是伤了阴骘!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不是应该的?
    料着她光天化日不敢怎么样,但徐宁还是以阿笨熟睡为由?,只让香怜儿隔着窗户远远瞧了瞧。
    香怜儿连声夸那孩子可爱,心?下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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