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庆嫂除了痛哭别无二话, 而适时赶来的汪云海脸上亦流露出?些许哀戚之色,但那?并非同情?,更像是兔死狐悲般的嘲弄。
    徐宁蓦地转向他, “太守大人便眼睁睁看着么??”
    人殉不但触犯刑律,还有违道德, 但凡稍稍有点同理心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汪云海万分尴尬, 这静王妃活像跟他有仇似的,专逮着他咬, 早知如此,该先设法收拾了这泼妇才是。
    当?着人他自不敢发作, 只低低道:“王妃,宋姑娘是自愿的。”
    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还能拦着人家自戕不成?
    心里未尝没点感慨,居然真有这般节烈大义的女子, 若真有山神,恐怕也会被她触动——然而, 这终究是场骗局,因而宋大丫的牺牲注定徒劳无功。
    葵婆重?新换回?那?套古里古怪的装扮, 嘴里念念有词, “该上路了, 别耽误吉时。”
    大丫脸上不见惶恐, 反是微笑,她朝母亲轻声道:“娘,您别担心, 等我面见山神就会向他陈情?, 求他饶恕咱们,将降下的灾殃收回?去, 大伙儿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重?新将松开?的绳索缚上,又?朝徐宁道:“王妃娘娘也莫替我委屈,这是我应该做的,算不上牺牲。”
    她新学了两句佛偈,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本就是她惹出?的麻烦,希望山神大人看在她诚心悔过的份上,能涤清她的罪孽吧。她愿以全?部的身心奉献给山神,永生?永世对他效忠,只希望以后别再有无辜的女孩子受害了。
    阿庆嫂的眼泪簌簌而落,她后悔从前将大女儿教?得太好,早知如此,该让她学得自私点儿,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以为她现在就能好过吗?
    徐宁咬着嘴唇,她讨厌这种伟大,更讨厌周围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帮凶,莫非人类的本性就是彼此伤害?抑或看着别人痛苦,他们方才能好过些儿?
    那?瘴毒可真是报应。
    葵婆高高扬起右手,做了个起的手势。
    一群壮汉抬起花轿,面无表情?朝里走去。
    眼瞧着快到?洞口,沉默良久的齐恒忽道:“且慢。”
    汪云海松口气,他还真担心静王殿下不按他划出?的道走,若宋大丫真个献祭,他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幸而,静王终究是个善人,他就喜欢对付善人。
    汪云海堆起浓浓的笑走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快!下旨把这些粗俗愚蠢的刁民?抓起来吧!汪云海只觉肌肤里每一寸血液都在沸腾,矛盾激化到?这种程度,势必得有个了结,他巴不得齐恒拿这帮人开?刀,如此,他才有理由把他一步步推到?整个巴蜀的反面去——失民?心者失天下,很快他就会尝到?代价的。
    然而齐恒深吸口气,却道:“山神当?真是因为怪罪本王才降下瘴疠么??”
    汪云海一怔,莫非静王殿下也信了?他以为京城来的人多少有几分聪明呢。
    如此倒也不坏,恐惧更能磋磨一个人的心志。
    葵婆在汪云海授意下,很是淡定道:“不错。”
    齐恒叹息,“看来,的确是本王的过失。”
    汪云海心底迅速点头,就该这么?想,所以你?还是快走吧,巴蜀容不下这尊大佛。
    怎料齐恒随即却从袖中掏出?一封东西,“本王数日?未眠,呕心沥血,写下这封罪己诏,希望能求得山神原恕。”
    白布上殷红点点,不知是否真个用鲜血书就,然汪云海并不在意,静王此举虽出?乎意料之外,于他却是同样有利——古来皇室遭遇天灾,往往会下罪己诏来平息民?怨,那?还得是有担当?的帝王才行,一般人做不出?来,何况,承认自己德行有亏,便意味着威望的流失,从此往后还如何服众?
    静王自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恐怕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汪云海强忍着兴奋,便欲上前接过,他定会将这封罪己诏广而告之,使劲宣扬,瞧瞧,瘴毒当?真是静王导致,这样天命不佑的领导者,你?们当?真愿意跟随他吗?
    眼看就要触及,齐恒却又?蓦地缩回?,皱眉道:“此物须献给山神,你?急什么??”
    汪云海傻眼,哪有什么?狗屁山神,他见都没见过,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
    齐恒环顾四周,喃喃道:“得找个信使帮本王送去才行。”
    徐宁对齐恒此举拍案叫绝,原来他还藏着这招!
    夫妻间心有灵犀,徐宁当?然懂得他的意思,立刻道:“让葵巫去罢,她最?擅长与山神沟通。”
    葵婆那?张端庄持重?的老脸好险没绷住。
    汪云海与她同坐一条船,自不能看着队友落难,情?急生?智,“叫大丫送去,本就是指给山神的!”
    徐宁拨浪鼓似摇头,“非也非也,宋姑娘连山神的面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分寸?何况先前姻缘不偕,山神早就恼了她,再叫她来不是火上浇油么??”
    笑容满面转向葵婆,“能者多劳,还是请您老人家走一趟罢。”
    侍卫们知机,立刻压着葵婆走到山洞口,再狠狠往里一推!
    葵婆倒也艺高人胆大,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否则谎言岂非一下子就戳破?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徐宁方才松口气,总算扳回?一局,让这老巫婆受点罪,还远远不足以偿还她犯下的恶业!
    汪云海已然呆若木鸡,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好像做梦一般。
    齐恒气定神闲,“诸位不必着急,等葵巫带着好消息出?来,自然能见分晓。”
    村民?们半信半疑,倒是没打?算跟齐恒对质,更没想到?山洞里一探究竟——只怪葵婆人设营造得太好,大伙儿都以为她是神通广大的半仙,刀枪不入无所不能,只是到?山神老爷的仙宫走一遭,能有什么?麻烦?
    若真能求来福报治愈瘴毒,往后他们必定更加勤于供奉山神,还会给葵巫也修座庙宇,感恩她庇护这些朝不保夕的可怜人。
    事情?峰回?路转,阿庆嫂眼泪都干了,只呆呆望着,等反应过来,忙不迭向徐宁叩头,她不知葵婆是否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无论如何,只要不是她的女儿送死便好。
    徐宁对阿庆嫂的观感十分复杂,既气恼她被人利用,可眼看她为女儿奋不顾身也难免动容,最?终只剩下一句幽幽长叹,“带大丫回?去罢,我不希望再见到?她。”
    这是提醒阿庆嫂最?好换个住处,搬到?谁都找不着的地方去——葵婆这个麻烦虽然解决,可还有太守在呢,难保汪云海不会迁怒。
    阿庆嫂忙不迭答应下来,她本就有意迁居的,只舍不得艰难开?垦出?的几亩田地,然而经历如此风波,她势必不敢留下了,好在先前徐宁断断续续给了她不少赏银,足够她另谋生?路——思及此处,阿庆嫂愈发羞愧,也愈发感怀起静王妃的好来。
    汪云海神游的魂魄终于归位,望着齐恒吃吃道:“殿下,是否该请人进去瞧瞧?”
    洞穴里神秘莫测,保不齐有何猛兽之类,葵婆到?底是个老人,还指望她徒手肉搏不成?
    齐恒淡淡道:“有山神保佑自然无恙,先前那?些女孩子不也好端端的么??”
    汪云海哑口无言,既是给山神做新娘,他自然不能说那?些祭品都下了黄泉。
    静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汪云海唏嘘不止。
    春日?风冷,徐宁没兴趣在外头久站,拉着齐恒要回?家去。
    看汪云海那?副依依不舍模样,她猜测天黑之后,汪云海必会派人到?里头找寻——半天功夫,想来葵婆还不至于饿死。
    到?时候这俩不就又?狼狈为奸了。
    齐恒莞尔,“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就算汪云海不去找,他也舍不得葵婆就此死去,还等着她来炼制解药呢。
    这段时日?,齐恒悄悄命人在后山挖了条暗道,正好与那?洞穴相连,葵婆不会遇见豺狼虎豹,只会遇见他埋伏在那?的暗桩,等着自投罗网。
    等逮着人后,侍卫们便会将洞穴那?头封死,任凭汪云海想破头也想不出?葵婆是如何失踪的,恐怕真以为被山神奉若上宾呢!
    徐宁佩服万分,果然老奸巨猾,她才发现齐恒身上有这种蔫坏蔫坏的气质。
    不过,她很喜欢。
    傍晚,葵婆被五花大绑带到?王府来,嘴里还塞了块臭抹布,避免她乱喊乱叫惹来注意。
    任何人在此种情?况下都做不到?冷静,这老虔婆也一样,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葵婆愈发激烈地挣扎起来,她再糊涂也知道上了人家的当?。
    葛玉章轻轻叹息,王爷把差事交到?他手里,要他务必问出?解药方子来,他还真觉得有点难办呢。
    要知道他这个人最?心慈手软了。
    葛太医晃了晃手里布袋装着的毒蜂,以及一罐子密密麻麻的蚂蚁,先从哪样开?始呢?这刑罚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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