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不?愿意?多做纠缠, 故此行李收拾得很快。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还是最初带来的那些,至于徐宁从香怜儿院里搬走的大件, 她带着还嫌累赘呢,索性借花献佛, 还给人家吧。
    当然外头欠的债就一笔勾销了——徐宁除了饮食, 本就并非爱好享受之?人,何况巴蜀之?地虽非荒蛮, 比京城不?知差了多少,哪有入得她眼的?往往转手就给变卖了, 饶这般,她自个儿倒挣了约摸六千两银子。
    考虑到汪云海就是个贪官,敲他一笔竹杠不?算过分。
    齐恒望着她喜气洋洋模样,顽皮心起, 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她鼻梁。
    当着人,徐宁最不?喜动手动脚的, “做什么?”
    齐恒面不?改色,“有只小飞虫。”
    等徐宁靠近时, 他却蓦地将捏紧的两指松开, 似是任由它飞去, 于是徐宁到底看不?清那虫子长啥样, 唯有半信半疑。
    齐恒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人生在世, 须多积阴骘。”
    徐宁便不?好追究了。
    半夏与 ?白芷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谁说殿下性情寡淡?偏对着主子这般促狭,人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瞧着男子也差不?多哩。
    西山别院听名?字偏僻,其实离太守府并不?遥远,更不?用说远离集市了。想来汪云海是个爱热闹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闲日子实非他所愿。
    不?过考虑到睡眠质量,汪云海还是将附近民居做了清理,只留下寥寥几户农家作为?点缀,否则可真成人间孤岛了。
    徐宁松口气,古时候交通不?便,她还真担心没处买菜去,眼瞅着要过年了,集市都得关闭,府里却面临弹尽粮绝,有这些农家就好说了。
    她准备多买些鸡鸭鱼肘回?来做成熏腊制品,以前?都是到外头买,或是温徐两家送来,今年她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岂不?更具趣味?
    徐宁牢牢抓着齐恒胳膊,“殿下可不?许躲懒,要帮忙才行。”
    齐恒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君子远庖厨。”
    此非他之?专长,他可不?想在人前?丢脸。
    徐宁眉立,“你若不?肯,这个月就别到房里来了。”
    齐恒滴溜溜打个寒噤,难道除夕夜还得落得孤家寡人么?
    罢了,妻子就这点小小心愿,做丈夫的理应豁达。
    别院里忙得热火朝天,人人都觉着新鲜,以前?都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谁知道王妃这般有雅兴呢?
    然而?,徐宁尽管斗志昂扬,实操起来才发现自己只会纸上谈兵,别的不?提,杀鸡该怎么杀?拎着两只膨大的翅膀无?所适从,理智上知道往脖子上割一刀就行了,可它老是扑腾,弄不?好就得溅一身血。
    还有,拔毛该怎么拔,总不?能连皮带骨吃下去罢?
    徐宁有心借齐恒那把宝剑一用,想想却又?太夸张了,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既视感。至于齐恒,他正忙着给花鲢鱼去鳞呢,看那样子却亦是笨手笨脚,鳞片弄得满地都是。
    徐宁甚是心累,顾不?上指摘他了,好歹人家亲力亲为?,还干了点实事。
    可随即才想起来,以前?奶奶告诫过她,杀鱼不?能把苦胆碰破,否则就全糟蹋了。
    正要出言提醒,可已经迟了,齐恒麻利地开膛剖肚,却未注意?避开脏器,只见鲜绿的胆汁喷涌而?出,很快覆盖上整条鱼身。
    齐恒满脸无?辜,徐宁连骂他的心都没了,只能让人多打点水来,尽量冲洗干净——若实在无?法食用,当然只好舍弃。
    “对了,红芍呢?”
    都说秀色可餐,这丫头偏偏不?在。
    白芷默默递上一方棉帕供她揩拭,“跟葛太医上山采药去了。”
    葵婆的出现激起了葛玉章胜负心,他希望能研制出一种药,能克制阿芙蓉的毒性,最少也得降低成瘾的可能。尽管徐宁觉着希望渺茫,若真能成功,却是利国利民的益举,她自然不?会拦阻。
    红芍身为?义女,岂有不?帮忙之?理?她这会儿体会出葛玉章的“良苦用心”了,小妾不?能随便使唤,女儿却无?妨,毕竟百善孝为?先嘛。
    红芍虽然颇多腹诽,可谁叫葛玉章送了她那套头面呢?拿人的手短。采药虽然辛苦,但?也并非毫无?益处,葛太医传授她好几种保养肌肤的秘方,试用过后,果然觉着皮肤白皙水嫩了许多,红芍干起活便更任劳任怨了。
    要叫徐宁说,天天窝在不?见日光的深山老林里,想晒黑都难,这丫头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呢!
    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关她的事,可眼前?怎么办?
    徐宁看着满院的家禽牲畜望洋兴叹,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兴奋,这些家伙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排便了,到处都是屎尿臭气,将心比心,她终于体会到香怜儿的感受——害人之心不?可有。
    万幸,半夏急匆匆地赶了来,身后跟着个包头巾的中年妇人,模样朴实无?华,正是住在附近的一户农家,唤作阿庆嫂。
    这阿庆嫂手脚极为?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满院乱跑的鸡鸭赶到一处,又?吩咐人烧一大锅滚水来,只往里兑了点凉水,便娴熟地将拧断脖子的白羽鸡扔进去,开始拔毛。
    徐宁意?欲从旁协助,哪知才把手伸进去便烫得赶紧缩回?,这水哪怕没有一百度,少说也有七八十?。
    阿庆嫂笑道:“您大人细皮嫩肉,哪里做得这些力气活,水若不?烧滚了,毛羽都紧紧黏在皮肉上,才弄不?下去呢!”
    徐宁只能感慨,术业有专攻。瞧人家手上那些老茧,都是切身经验。
    齐恒故意?刺她,“所以说没本事就别逞能,何必东施效颦?”
    徐宁瞪他,“你也不?过半斤八两,说风凉话倒算得第一位。”
    阿庆嫂笑道:“王妃勿怪,殿下总比我家那口子勤快多了,别说杀鸡宰羊,连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民妇又?能到何处埋怨?”
    不?独她一家,附近住的大多如此,巴蜀这地方,土壤肥沃,又?大多数时候风调雨顺,稍稍用点力气温饱就不?用愁了,又?有谁肯辛苦耕耘?只阿庆嫂是个有志气的,盼着儿女出头,将来或有机会到外头闯荡,得多给他们攒些本钱才是,顶见不?得丈夫那副懒散样子。
    徐宁识趣地没问?她为?何不?和离,这个世道,独身女子是很难活下去的,更别说拖家带口,那简直等着人上门欺负。何况阿庆嫂的丈夫虽不?尽人意?,矮子里拔高个倒算不?错了,除了爱撞丧两口黄汤没别的坏毛病,比那些狂嫖滥赌的强,故此她简单抱怨两句,就又?轻快地揭过去了。
    临走时,徐宁特意?交给她一封银子,算是辛苦卖力的酬劳,余外还赏了几枚金锞子,让她带回?去给孩子赏玩。
    阿庆嫂千恩万谢,觉得皇天菩萨真是厚道,巴巴让她碰上这位贵人,她决定了,以后等孩子们长大,男的就送到静王身边当差,女的就让服侍王妃为?奴为?婢,好歹历练几年,也算不?虚此行。
    徐宁啼笑皆非,这大娘算盘倒是精刮,把她一家都得惦记上了,可她哪需要许多人伺候?
    要当面回?绝,又?有点伤感情,何况阿庆嫂根本不?听她多说,一溜烟跑远,似是生怕她要回?那些金锞子似的。
    徐宁只得罢了。
    院中一片狼藉,好在该拾掇的都拾掇得差不?多了,徐宁命将抹盐后的熏鱼腊肉都拿去晾晒,趁天气晴好尽快风干,避免腐坏。
    葛太医回?来时,便有幸尝到刚出锅的酸菜炒鱼杂、鸭血粉丝汤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杀猪菜,调料虽然不?多,胜在食材新鲜,原汁原味,是不?同于宫廷御膳的另一种妙处。
    连红芍这样注重身材的都忍不?住大快朵颐,她爬了将近半面山,累得气喘吁吁,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哪怕端上一整头牛她也吃得下!
    阿笨还在长牙期,自然嚼不?动这些东西,但?,他也分得一碗鲜美的鸡茸粥,还兑了牛乳,小嘴砸吧着别提有多美了!
    齐恒望着满室安宁,喟叹道:“吾愿终老是乡。”
    徐宁微笑,这或许是齐恒的真心话,不?过,世事的发展往往非人所能预料。
    徐宁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但?并不?表示她跟京城断绝了联系。她把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信,有给杜姨娘的家书,当然也有给邓太后、温贵妃和景德帝的。
    信里的内容并无?太大差别,不?外乎汇报自己在此处生活安好,顺便关切远隔千里的人们近况。
    示弱比强硬更管用,所以皇帝,您千万别忘了您的好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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