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这番唱作俱佳, 让徐宁都忍不住击节称赞,果然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自己只消轻轻一点拨, 她便知道该如?何连消带打。
    如?今不但很好的帮自己圆了谎,更令香怜儿脸上无光——满座这些个夫人里头?, 只有她是?自甘委身为妾, 指桑骂槐可不就是?骂她?
    偏红芍还明知故犯,“香姨娘, 婢子可不是?在说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香怜儿银牙几乎咬碎, 狗仗人势,以为她便不敢发作么?
    然而……她还真就不敢发作,官大一级压死人,汪云海虽是?一方霸主, 头?上还有静王在呢,而她说破天也不过是?汪太守纳的二房, 底气就欠在这上头?。不是?没想过让汪云海将?她扶正,可干娘警告她, 以她的出身, 想入汪家宗祠乃是?痴心?妄想, 与其休了郭氏再来个厉害的, 不如?留着这愚妇,行事反倒更为便宜。
    谁知道郭氏会?跟静王妃联合起来挤兑她,当真臭气相投!
    勉强调理了气息, 香怜儿朝身边亲近的夫人道:“您听听, 我说的没错吧,红芍姑娘可不是?妾室。”
    暗示王府里没人, 可以继续送美,哪有男人不重色的,眼前这个看得着吃不着,不就得找旁的途径泻火么。
    然而众夫人只管沉默,红芍那番话,着实令她们心?有戚戚焉。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哪个女孩子成婚之时不盼着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将?心?比心?,连她们都无法做到?宽宏大量毫无醋意,又?怎能故意给王妃添堵呢?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香怜儿眼睛都快眨烂了,愣是?无人在意,心?下好不郁闷。
    临走?时,徐宁一人送了一匣子京城带来的内造点心?——在座有不少跟着夫婿外放来的,尝尝家乡风味,也能勾起故土之思。
    轮到?香怜儿时,徐宁却?赠给她一匹粉红绸缎,还特意强调是?最新的款式,很适合她拜访郭氏时候穿。
    香怜儿脸色铁青,恨不得将?那匹布撕碎,她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嘲讽她只配为人妾室。
    其实凭汪云海对?她的宠爱,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穿什么颜色不行,郭氏也不敢拿这个发作。偏偏静王妃此举,如?同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徐宁看着客人拂袖而去,心?情分?外舒畅,让人拿盐水将?庭院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她可不希望有何余毒留下。
    至于红芍,她那番言论不知怎的被传开了,人人都夸她是?个高风亮节的奇女子,而齐恒也收获了许多同情——堂堂王爷连个婢女都搞不定,还得看人家脸色,呜呼哀哉。
    齐恒哭笑不得,也只好认了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名?,好歹知道他心?有所属,以后想用美色贿赂他就省省罢。
    徐宁打趣道:“殿下怜香惜玉,不该有所表示吗?”
    爱人不能嘴上说说,得有实际行动才行。她已?经做主将?红芍月钱添了一倍,其他赏赐总得齐恒来给。
    齐恒摆手,“你看着安排罢,只拣那大而笨重的给她送去,这样,她不易变卖,日后也好追讨回来。”
    徐宁捧腹,“殿下可真是?精打细算。”
    亏得红芍早对?齐恒无意,便真有意,面对?这么个小气鬼滤镜也得碎光光了。
    齐恒叹道:“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宫殿的开销,属官的俸禄,桩桩件件都是?花费,景德帝只管让儿子接手藩地,却?不知无钱寸步难行,他要当个好官,便不能狮子大开口,底下孝敬之中,钱财一概退回,只将?实物留下,要转手变卖颇需一番功夫,还不能做的太显眼,否则岂非一下子暴露财政危机?
    能省一点是?一点。
    徐宁嗔道:“那也不能太抠了叫人笑话。”
    连葛玉章出手都比他大方哩——葛太医不知从哪听说红芍事迹,称赞她的节烈,倒为自己那点儿龌龊念头?羞愧不已?,本想将?红芍收房的,现觉着耽搁人家好姑娘,干脆收作义女,还送给她老大一套绿松石头?面呢。
    齐恒来了精神?,“葛太医的私蓄竟如?此丰厚。”
    心?下琢磨着,若借他的老本暂且挪用片刻,他会?不会?答应?
    徐宁道:“老大人脾气怪着呢,您可别打他主意。”
    除非葛玉章自己愿意给,否则便是?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徐宁已?经在他那里碰过壁了,很不愿夫君再去丢脸,何况将?葛玉章得罪狠了有甚好处?现正用得上人家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齐恒长长叹了口气。
    徐宁知他烦恼的还是?修建宫殿之事,大兴土木,稍有不慎便会落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罪名?,若有旧的藩王府倒好,修整一番也能住,偏偏却?是?从零开始,怎不叫人着急?
    汪云海当然负担得起,然而这老狐狸自不肯轻易襄助,何况谁都不清楚他有多少私房,便是?想开口,也没个方圆。
    凭心?而言,徐宁亦不愿在这太守府长住,寄人篱下不说,身边还有个神?婆的干女儿虎视眈眈,想起那阿芙蓉她便膈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倘若她们竟将?主意打到?阿笨身上……徐宁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忽然灵机一动,“倘若汪云海主动将?咱们赶走?呢?”
    齐恒失笑:“你的意思,是?叫他甘愿前功尽弃,还自掏腰包安置咱们?”
    汪云海肯收留这尊大佛,必然有其用意,他虽是?一方太守,然,终究只是?个臣子,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若狐假虎威更得力些;倘他野心再大点儿,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更不会?轻易放齐恒离开了。
    徐宁道:“那是?因为尝到?甜头?了嘛。”
    属官们日日都来谒见,无疑满足了他充分?的虚荣心?,可若付出跟回报不成正比呢,他还肯这么干吗?
    齐恒豁然开朗。
    *
    汪云海日理万机,可对?家里并没有撂开不管,他自己也是?慢慢做大的,自然很知道银钱来之不易,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然而,月底翻看账本时,汪云海眉毛便皱成大大的川字,径直问?到?郭氏面前,“怎么这个月的用度竟添了八千两?”
    郭氏无动于衷,“我又?不管事,问?管事的人去。”
    好处轮不到?她,坏处却?要让她背锅,想得还怪美的。
    汪云海无言,当初是?他放任怜儿架空郭氏,可他满以为郭氏不会?甘心?认输,多少得从旁插一杠子,两人互相监督,府里账目也更清明些。
    岂料郭氏竟真个无欲则刚,任由怜儿骑到?她头?上,怪哉!
    看着汪云海匆匆离去,郭氏轻轻朝地上啐了口,她并不傻,香怜儿那屋子虽跟铁桶似的,也被她见缝插针安了两个眼线,故而郭氏对?家计并非一无所觉,自然看出里头?端倪,但,何必要提醒呢?让他们自个儿乱去罢,横竖她没享多少福,自然也不怕吃更多的苦。
    汪云海对?妻子的品行还是?信得过的,就有点怀疑银子被香怜儿搬到?娘家去了,她虽是?孤女,可干娘葵婆膝下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呢。但,葵婆又?何必这么大开销,知道她种植神?药所费不呰,可这份支出汪云海早就悄没声儿安到?公账上去了,私底下还来揩他的油,未免太贪得无厌些。
    香怜儿见他气势汹汹,自个儿可也没好气,“您好意思说呢,都怪您惹出的麻烦。”
    朝东苑努努嘴——原来这八千两多半来自静王夫妇的杰作,确切点说,是?静王妃的杰作。也不知徐家怎么教她的,堂堂一个名?门?淑女,买东西居然要靠赊账。
    这段日子她一天三趟往外跑,看见什么都喜欢,迫不及待要搂回府里,却?又?总说现银没带够,让人家记在纸上,身份在那里,自然也无人起疑。可等店家拿着债票过来时,东苑那扇角门?却?怎么都敲不开了。
    不得已?,只好来前院打听。香怜儿却?是?要脸面的人,由着一帮闲汉乌泱泱聚在太守府前,像什么话,少不得先帮徐宁付掉,支出便是?这般越攒越多的。
    汪云海目瞪口呆,“你不会?去找王妃对?质?”
    香怜儿叹道:“我也想啊。”
    可每每提起赊账的事,徐宁总是?将?话题岔开,她身边那三个丫头?更是?千伶百俐,一会?儿倒茶一会?儿端点心?,总不让人有空闲之时,偏偏香怜儿要管教府里许多下人,自个儿亦是?分?身不暇,总不能老耗在东苑,少不得略坐坐就走?。
    倘若这些还能视作误会?,是?她小人度君子之腹,那么之后发生的种种便坐实了静王妃是?位悭吝之徒。
    盖因徐宁也来过她这小院几次,起初香怜儿还是?挺高兴的,觉得堂堂王妃肯为她折腰,然而徐宁开口便是?“这套鸡翅木家具不错,放我那花厅正好”“这个多宝阁挺别致,搬去我床头?罢”“这好似前朝遗下的古董,哎呀妹妹可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正想这个呢”。
    香怜儿望着空空荡荡大殿,很是?哀怨,“您瞧,家里都快被她搬空了。”
    汪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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