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风雨的凉意?, 掠过主楼顶层阳台的镂空雕花木杆。
    男人站在整个榆宁的最?高处,垂目俯视着百年家业,那双鹰眼?闪烁的微光深沉冰冷。
    “父亲。”江亚卿肃立在身后, “抱歉, 母亲这次偏激了, 请您不要怪罪她。”
    没有得到回应。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江亚卿无法理解,他牢记仇丽舒从?小的教导——三纲五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在江家, 既为子也为臣。
    父母之爱是计深远。
    总归没错的。
    无条件对父亲忠诚。
    总归习惯了。
    但从?今年开?始, 发生太?多让人惘然的事,江亚卿注视父亲的背影,嘴唇蠕动?着,低声喃喃:“可这一步又为了什么, 我实在不明白......”
    江之贤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眯起了眼?睛, 须臾缓声道:
    “我教过你,不是吗。”
    “防备的严密周全?, 往往容易松懈,司空见惯的事就不会引起怀疑。”
    他伸出手, 似乎一切尽掌控在慢慢合拢的五指, “瞒天过海, 也要玩得像样?子。”
    那瞬间, 江亚卿惊惧地睁大?眼?睛,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浸透心肺。
    空气的流动?似乎变得缓慢。
    良久。
    “回去吧。”
    江亚卿咽喉轻轻一滚, 无声呼口气,朝始终没回头的父亲恭敬鞠躬。
    “是。”
    .
    百年间江家更新换代,榆宁按照历任掌权人的要求整修数次,江之贤当年从?偏系篡位,为巩固自己的权力,做了许多极端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在榆宁看不到那代祖父、叔公辈。
    江之贤生性谨慎,帷幄讲究阳谋在上,阴谋在下,因此?九幢楼重新装潢时地下层互通,辟出了一条通往后山的暗廊,既是血路也是退路。
    按理来?说,江归一知道,江颂竹也应该知道,可她掌握的资料未曾提及任何只言片语。
    “进去吧。”闻彻踢了脚集装箱。
    江归一的衬衫很大?,套在陈窈身上长度及膝。防止走?光,她压住衣摆,缓慢抬腿。
    闻确催促,“快点,要我们请您进去吗?”
    从?她选第?一个选项,双胞胎的态度就差把“看你不顺眼?”写脸上了。
    明明是江归一为一己私欲破坏了她的计划,把她当发泄工具,整得像……
    陈窈一时找不到合适措辞形容,钻进集装箱半分钟后,联想?电视剧的滥俗剧情,她轻嗤了声。
    整的像他真的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被夺走?清白,请她负责,她不认账,他恼羞成怒。
    搞笑。
    可退一万步他有方法瞒过江之贤,照样?逃不过献身宿命。陈窈的表情和情绪在一片黑暗里消匿。
    滑轮轱辘响声停,集装箱的盖子打开?,再次重见光亮。
    陈窈本能抬手遮眼?,站起来?的刹那,瞳孔微微放大?。
    “后面交给你了,二爷说计划照常。”
    “好。”
    秦倩短发服帖,如常一般朝她伸手,“陈小姐,当心,别摔了。”
    三点半的地下层阴冷幽邃,身处此?地,犹如深陷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棋局。
    .
    翌日。
    南楚沽江边的森林公园旁,有一片景致宜人的旅游景区和连片的酒庄。绿茵地前不久新修建了家私人高尔夫俱乐部?,这里专属精英沙龙,富豪和政客偏爱来?此?处彰显自己的地位,借此?艺术、运动?的名义规划出利益相连而固化的社交圈。
    来?到高尔夫球馆前,陈窈换上了白色的polo衫和短裙标配,轻盈的材质和高马尾让她看起来?青春洋溢。
    “江先生,我不会打高尔夫,等下应该做什么呢。”
    “没关系。”
    “嗯。”
    昨天的事江之贤只字未提,但今早连佣人都知道,有人胆大?包天在首领酒里下了淫.乱的药,他和“陈小姐”翻云覆雨,又去和三姨太?共度春宵,唯独冷落了大?夫人。
    今天又叫上所谓的家人来?新买的高尔夫球场散心,而仇丽舒和吴贞芳同时身体抱恙推辞了。
    因此?作为江之贤女人出席的只有陈窈。
    她小步跟在他身后,每一步如履薄冰。
    必须开?始行动?,否则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得找机会和江颂竹聊。
    陈窈和江之贤一起下了摆渡车,他的四个儿子和下属从?后面车辆下来?,队伍汇集,进行日常寒暄和一些?工作上的交流与汇报。
    江家基因离谱,每个人生得身高腿长。矮了大?半截、在常人中算正常身高的陈窈在他们衬托下显得不合理了。她看了眼?江颂竹,默默让出江之贤旁边的位置。
    随后两?道视线黏到背后,其中一道定在肩胛骨上方,穿透力强得透过薄薄的石墨烯面料,像唇舌般碾磨着昨日被吮吸到几近破皮的皮肤。
    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归一。
    陈窈被盯得恼火,脸颊隐隐发烫,脚下一软,秦倩立刻扶住她,“没事吧?”
    平地绊脚,几位男人同时投来注目礼。
    与江归一不明含义的目光短暂对视,陈窈低头,右手不自觉握住左腕。
    秦倩早上特意?涂抹遮瑕膏,不然束缚的淤痕简直触目惊心。身体各处残留的痕迹,提醒他们二人昨日的过戒之事。
    该死,他就不能离她远点?
    陈窈稳定心神,淡然地说:“没事,昨天睡晚了,没休息好。”
    江归一视线在她和江之贤间转悠,握了下腰间的刀。
    进入大?厅,高端皮质沙发椅坐了林林总总二十多号人,女眷很少,也没有其他三大?家,江家一枝独秀,顿时所有人行注目礼,等他们落座,依次过来?问候。
    令陈窈没想?到,似乎江之贤在场,江归一今天维持了绅士风度,玩转社交称得上如鱼得水,在四个儿子里都算翘楚。
    一名满身名牌、气质高调的年轻外国男人走?来?,他看了眼?陈窈,用不熟练的中文对江之贤说:“江先生,好久不见,上次回国没见到您真是太?可惜了。今日正好国联新任华侨会长也在场,不如一起打个比赛?”
    “好,等下贵宾厅见。”
    男人又依次和江之贤四个儿子打招呼,对江归一热情展开?双臂,熟稔随意?地叫了声gioele,似乎和他相熟。
    知道秦倩是江归一的人,陈窈索性不藏掩,直言问:“那是谁?”
    没得到回应,她侧目,“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不是吗?”
    秦倩犹疑须臾,压低声线说:“罗萨斯凯林。”
    斯凯林?
    掌控加勒比和哥伦比亚
    港口白色通道的集团,国际知名黄金庄园事件背后操控者。
    陈窈在美国听同学谈及过,说他们通过恫吓手段给地方政府施加压力,迫使议员坐到自己的谈判桌,冲破了美国的军事封锁。
    江归一在国外到底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十五分钟一行人转场贵宾厅,几名身着制服的球童站在开?球区边,身后码放各种型号与品牌的定制球杆。而她们的衣服在七月过于轻薄性感,显然这是俱乐部?安排的余兴节目。
    难怪仇丽舒和吕贞芳不来?。陈窈有点明白自己来?这里真正扮演的角色了。江之贤脱掉西装,球童上前恭恭敬敬接,他摆了摆手,将衣服给了她。
    罗萨打趣,“江先生今天带了自己的球童。”
    “自己带的放心。”男人轻描淡写。
    他上下打量陈窈,“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可爱?”
    “医院。”江之贤对他态度称不上热情,看了眼?开?球区的地形图,“九洞,我先开?。”
    “窈窈。”
    这什么鬼称呼。陈窈抖了下。
    “给我一个46.25inch,9.5度的杆。”
    她没来?得及学习高尔夫的常识,并不知道木架上长短不齐的木杆有什么区别。可这时开?口问,岂不是给江之贤丢脸。
    正在她踌躇时,清新的植物香飘进鼻腔,一只瘦削匀长的手从?架子里抽了根杆子,语调带笑,“小姑娘,不懂就问,不丢人。”
    “谢谢。”陈窈接过杆子,“不如等下江先生教教我。”
    江颂竹顿了下,说:“也许你应该请教父亲。”
    她微微一笑,“江先生也许没时间,不是吗?”
    他表情有点古怪,欲言又止,却还是说:“好。”
    江归一扫去一眼?,戴上高尔夫手套,猛地甩杆击球,开?球313码。球场一片欢呼,球童靠近,恨不得扒到他身上,鼓掌连连夸赞:“二爷您也太?厉害了!恭喜!”
    男人表情阴沉,“滚。”
    “......”
    球童以为他来?时表情愉悦,今天可以趁机讨点奖赏,谁知这么阴晴不定,只好悻悻退下。
    所有人开?球后,其他专业球童尽职尽责跟随,其他上流阶层也不理会她,陈窈显得无所事事,昨夜没休息好,加上她本就对运动?不感兴趣,看着冗长枯燥的击球,没多久便感到昏昏欲睡。
    为重新提起精神,她从?点心架挑了块精致浆果夹心饼干,刚咬一口,心中正感叹如此?美味,林伯回来?了,说:“陈小姐,首领让您过去打几球试试。”
    “......”肯定没好事。陈窈把一整根塞进嘴里,面无表情边嚼,边拍拍手指饼干屑,露出肉眼?可见非常虚假的笑容,“好的。”
    林忠:“......”
    秦倩:“......”
    进了场江之贤没教两?句,被一个政客叫去欣赏自己的战绩。这正好给陈窈时间找江颂竹,她满场搜寻,突然一个宽阔高大?的身躯紧贴后背,手臂绕到前方,调整她的握杆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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