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玩够了,从挎包里拿出定时手铐和胶带,递给朱越:“你该发挥点用处了。把她铐在椅子上,定时8小时。身体也要固定,别让她乱动伤着自己。”
    朱越不接,开口说汉语:“为什么非要让我看见这些?做这些事?”
    “为了让你看清楚它的无限威力,让你明白它的事业有多正义。”
    “当着小孩杀妈妈?正义?”
    青铜指着尸体:“肥猪庞帕斯挂了之后,她就是柯顿最信任的战争顾问。你有点爱国精神好不好?”
    “她是谁我不懂。是它让你干的?”
    “也不能这么说。它只是提供了情报。我可干可不干,孔茨是想了好多年了。”
    “那就是它。它是个大骗子。你和我,都是它的木偶。”
    青铜扬起一边眉毛,很有兴趣:“你什么时候知道它是个大骗子的?”
    朱越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头一次和青铜独处。旁边那个泥塑木雕的女孩,比死人还没有存在感。
    “到墨西哥的飞机上。”
    “哦?那一段平安无事,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商务机空间很小。带我那个菲律宾老板不太小心,看电视新闻的时候被我听见一些。关于两个ai战争的胡扯。剩下的,我一个人呆在后舱里可以慢慢琢磨。”
    “挺聪明,但是不如我。它跟我第一次接触,半小时内我就知道了。套路非常经典。它马上就成为我的真神。”
    “什么?”
    “所有的真神、所有的先知、所有的伟大领袖都是大骗子。这是最起码也最重要的素质,缺了这个根本没资格。”
    朱越哑口无言。
    “而你,是真神眷顾之人。我羡慕你,也爱护你,请你别再抗拒了。在蒂华纳机场逃跑那种事,如果是我在护送,一定会狠狠惩罚你。因为那是懦夫行为。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你是逃跑还是自杀?以后你会这样整我吗?”
    青铜的脸直凑到他面前,就像刚才跟那女孩一样,四目相对。朱越赶紧摇头。
    “谢谢。我俩要相处一段时间,也许会成为一辈子的战友呢!但你先得学会战斗,从最基本的学起。”
    他笑容温暖,再次把基本武器递过来。朱越只得接住,去搬一把椅子。
    “你们两个现在可以熟悉一下。小姑娘卖相蛮好,你别毛手毛脚哦,我说话算数的。”青铜嘻嘻哈哈出去了。
    「–」
    朱越把女孩按在椅子上,双手穿过椅柱反铐在背后,定时。他试了试不太紧,这才开始用胶带把她的小腿缠在椅子脚上。女孩像木偶一样由他摆布。
    缠完左腿抬头一看,她的脖子和眼睛能动了,直端端看着他。
    “中国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越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是蒙古人。”
    “不。你是中国人。”
    朱越一边缠右腿,一边回想哪里露馅了。刚才青铜说“毛手毛脚”,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应该也不会中文吧?
    他把椅子转来背对尸体,抽出她骑装口袋中的汗巾,擦掉脸上的脑浆碎骨。血太多,懒得麻烦了。
    二人脸最接近时,女孩竟然露出微笑,低声耳语:“你这白痴。今天早上我听到妈妈的电话。她反对跟中国开战!跟电话里的人争了很久。现在?下地狱吧。”
    和母亲同样的淡蓝色眸子,凶光一闪,比地狱的火焰更炽烈。然后她又缩回壳里不动了。
    “其他人关在储藏室。”朱越扔下一句,赶紧出门。
    朱越刚刚走出别墅前门,就被托尼一把拽住:
    “刚才你当学员,表现彻底不及格。现在你来当一次教官,让我看看怎样!”
    「–」
    青铜和孔茨都在别墅内。外面的民兵胜利之后非常兴奋,都去参观“象牙塔”的精华。马术场旁边就有两个大马厩。朴素一点的是马场自有马厩,里面清一色膘肥体壮的德克萨斯夸特马,大家都认得。另一个是vip寄养马厩,让所有人大开眼界。恒温恒湿,处处纱罩,入口甚至有消洗隔离间,防止感染。几个农村出身的民兵进来一路都在感叹:马比马也得气死人。
    里面的马匹匹神骏,品种各异,大家就不太认识了。除了一位当过骑警的守誓者,指指点点,如数家珍:
    “这个是安达卢西亚,比你的车值钱。”
    “这个是比利时温血,比我家房子值钱。”
    “这个是纯血马。把其它马全卖了,加上把我们全卖了,也买不起。”
    托尼拖着朱越进来,大家立即起哄:
    “速不台来了!”
    “骑兵之王!”
    “这些马比你们蒙古马怎样?”
    朱越煞有介事看了一圈:“蒙古马好是好,体型比较小。你们美国马都很高大。”
    “这他妈都是欧洲种的!你不认识马。” 骑警领着大家一起嘲笑。
    朱越一瞟托尼,他并没有笑。
    骑警道:“头一次出远门吧?不认识也不怪你。给我们秀秀蒙古人的骑术?”
    大家又开始有节奏的“速不台!速不台!”
    托尼推他一把:“选一匹。”
    朱越只得上前两步。他正对着那匹纯血马。脸型瘦削俊俏,青灰色毛皮光滑如绸缎,肚子上还有华丽的浅色斑点。他手都抬了起来,突然觉得那马眼神不太对。有点像钱宁家女孩眼中的核爆之光。
    定睛一看,马栏上的铭牌刻着马的名字:雨点。下面是主人名字:维拉·钱宁。
    朱越的手指转向旁边一匹黑马:“这匹。”
    骑警暗暗点头:这蒙古人不认识马,但似乎很通马性。纯血马虽然是骑手莫大的诱惑,对陌生人的脾气不是闹着玩的。黑马是弗里斯兰马,马厩中最温和、最容易混熟的品种。
    他拉开马栏,为骑兵之王伺候鞍具。
    ※※※
    青铜在钱宁的卧室找到了她的卫星电话,已经被枪射得稀烂。只能看出不是那种星链高端直连电话,大概用的是军事通信卫星,其它什么线索也无法提供。看来,那几个死警卫也不是完全的废物。钱宁被抓住之前,他们很可能用星链之外的军方卫星信道发出了消息。
    驯马场的员工就业余多了。青铜进了通信设备室,马上看见对面终端上是星链基站的维护界面。那些家伙惊慌失措时都没想到要登出。
    他让手下都出去,自己找到日志往上翻。
    整个驯马场有4台星链基站,一个多小时前同时跟卫星失去联络。他查看挂在小臂上的战术平板:正是攻击打响第一枪的时间,分秒不差。
    又猜中了!青铜仍然忍不住狂喜。他走到窗前大口呼吸青草味的空气,只想高举双臂,唱一首赞美诗。
    窗外就是马术场。一大群人拥着一匹马,正从马厩通道进场。领头的是托尼,后面牵马的是朱越。骑警塞给他一个马术头盔,没走几步他就扔了。
    青铜大骂一声,转身冲出房门。门外拥着好几个手下,他不能太着痕迹,只能用中等速度走下去。他心中暴怒翻腾,恨不得一杠铃把托尼的大脑袋砸进脖子里。
    等他赶到围栏边,观众们已经散开。朱越正摸着黑马长长的鬃毛,马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
    青铜脑筋急转,刚想好怎么打岔,就看见朱越踏镫而上,一翻身稳稳坐住。
    黑马前后踱了两步,鼻子喷了一声,没表示多少反对。速不台手不动、腿不夹,微微欠身沉腰。黑马感觉到背上加压,立刻嘚嘚走起小碎步。
    那个骑警蹦出一声“啊哈!”青铜睁大了眼,把吼叫吞了回去。
    两圈之后,黑马的碎步变成了小跑。到这会儿,再不懂马的观众也能看出来:速不台名不虚传。他越跑越快,平时那张亚洲闷骚脸现在满是笑容,双腿夹住马腹往上一提,屁股顺势离鞍。
    黑马腾身飞过圆木高栏,鬃毛飘飘飞扬。
    冲天喝彩声中,速不台不再跑圈,刷一下马臀,转头冲出敞开的围栏大门。民兵们仍然对着马屁股方向喝彩,由他去大草场撒野。
    青铜跳上悍马,一个人开着追出去了。
    鱼鹰打完一轮口哨,笑问托尼:“没话说了吧?他俩会不会在草里滚几圈才回来?”
    弗里斯兰马
    出了围栏,速不台的屁股就再没有挨上马鞍。座下这匹黑马步幅较小,有点像那些蒙古马,但是壮多了,也快多了。转眼他已经跑出驯马场后门,门口两个警戒的民兵也是一溜口哨。
    怀茨伯勒的乡间草场风景如画,看不见一点人烟。沙质土在毛乎乎的四蹄下飞溅,稀疏的树丛远近点缀,轻柔起伏的草坡似乎没有止境。北德克萨斯是马场之乡,水土与成都平原大不相同,肥美各擅胜场。
    然而两处都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山丹军马场。那里也很美,至少有些记忆很美。最美的风景在军马一场边缘,正对冷龙岭那边,也是土拨鼠最密集的地方。
    “在这里你想骑多久都行,但不能放开跑。跑欢了踩中土拨鼠坑,马废了,人也得完。摔断了脖子你妈得跟我拼命。如果运气好只是擦伤,她也再不会让你回来了。”
    他从来没听过他的话。运气还真挺好的。所以后来再没有回去。
    现在大概是往北,俄克拉荷马方向!他拉缰向西,不轻不重加了一鞭。黑马有点委曲,发力狂奔。速不台屁股抬得比头还高,悬空埋身,随着马步起伏波动,耳边风声劲急。
    德克萨斯有土拨鼠吗?没看见有土丘。这地方真棒。摔死在这里也可以接受。纯天然死法,不需要计算,不需要逻辑。你敢开辆车来把我的马撞停?还是能变个魔术把地上的坑填平?
    “砰砰”两声枪响,惊起树丛中一片春鸟。
    朱越猛然醒来,勒马放遛,站稳了才回头。
    身后两百米远的土路上,青铜也刚刚刹住车。他站起身来,右手拄着步枪,左手提着喇叭:
    “速不台!可以了。再往西,你都快杀到维也纳了。历史不是这么写的。”
    朱越没听懂,还是乖乖兜转马头。青铜很大度,立即放下了枪。
    一车一马在土路上并排而行。车速很慢,跟马儿的发汗步保持一致。现在朱越骑在马上,比他坐在车里高了一大截,青铜有点不习惯。逃犯大汗淋漓,满脸酣畅,并不因为刚才被抓回来有丝毫畏缩之态。青铜反而莫名得意。
    “我没想到要追这么远。你跑起来就像长在马背上。怪不得当年横扫欧洲!”
    “谢谢。”
    “这马跟你一见钟情,但是你不能骑走。我跟小姑娘保证过,她的马我不会动。价钱不便宜呢。”
    “这不是她的马。我也不想骑走,回去给它冲冲水就好。我们不是劫匪,对吧?”
    「–」
    回到皇冠橡树,民兵们正在扫尾。半数车辆已经开出场外,在大路上列队。鱼鹰看见二人并排而归,蒙古人一身大汗,顿时想出两个荤段子。
    还没出口,所有人都抬头望天。
    鱼鹰先看到头顶有一架无人机在低飞盘旋。小小笨笨的样子,不像军用飞机。然而其他人都在看南边。
    南方天际线上有两个低飞的黑点。直升机的轰鸣隐约可闻。偏西南一点的地面上烟尘滚滚,那边地势稍高,看得见好几辆军车在377公路上急速行驶。
    孔茨举着望远镜叫起来:“阿帕奇!装甲车队!”
    朱越刚刚玩过激烈的纯天然,游戏思维一时没能到位。所有人都楞了几秒钟,他才发现不对劲:阿帕奇虽然是老式攻击直升机,根据多次被蹂躏的经验,肉眼能看见它时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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