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穹上的一团血红色的云,将夜空映的一片明亮,忽而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形,虽相距极远,但仍旧可以感受到一种仙迹般的威与势。
    剑形落下,整片天空好似都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白色,生机;一半黑色,死寂!
    许久不曾消散。
    王师叔、玉儿三人站在半空,呆呆的看着,只觉心惊欲死、胆魄皆寒,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异象!
    哪怕是宗门老祖的天人五衰境,也未曾有过。
    王师叔声音微颤,问道:“那是哪里?”
    玉儿咽了口唾沫,说道:“说不清,万丈高空,相隔甚远。”
    “休休休……”
    便在这时,十多道身影划破长空,从四面八方快速掠来,沿途所经之处,连空气都泛起了阵阵涟漪。
    “九鸟上人!”
    “西沙老祖!”
    “万潮奎老。”
    “百灵仙子!”
    ……
    王师叔三人仔细观察这些来人,小声叫出一个个名字,不由骇然大惊,竟全是一位位震铄方圆千里的名宿、老怪、老祖,全是实力惊人,手腕通天之辈。
    一时间,三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好在万丈高空的异象这时终于消失了,那些一方老祖、老怪惊疑不定的扫视八方,转瞬也消失不见。
    王师叔长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冷汗:“不成想这次小小的外出,竟会遇到这般恐怖的异象,一群隐秘的老怪竟然也出现了!”
    玉儿小声道:“那我们该如何?”
    王师叔想了想:“继续吧,凡事小心为妙,朱良,距离浪仙镇最近的黑剑派在何处?”
    青年拱手道:“弟子十年前经略白羊洞,曾去过一次黑剑派,请随弟子来。”
    三人施展心法,直奔正南方向,黎明前一刻,达到一处坐落三十余座宫殿的小门派,山门处已经有数百人在等待了。
    领头的正是当年的掌门夫人杨柔和马全,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两人境界迟迟不得寸进,已然老了许多。
    “见过青剑上宗前辈!”
    杨柔和马全带着一群弟子上前,恭敬行礼,隐隐觉察到一丝令他们心惊肉跳的威压,不由忐忑不安。
    王师叔三人落到地面,扫视一群人一眼,大感无趣,境界实在太低,不过江湖小派罢了,开门见山道:“浪仙镇,你们知道多少?可知辛承志祖宅?是否有修士在镇子?”
    杨柔和马全对视一眼,他们何止是知晓,不提这些年名声鹊起的辛国公、驸马爷祖籍所在,就是当年让他们一晚上生死十七次的怪物老大夫,也让他们至今心有余季,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思促使,马全抢先道:
    “知晓,辛国公家中只是开杂货铺的,父母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凡人,倒是镇上有个老大夫似乎是修士?”
    “哦?”王师叔问:“可看得出境界?”
    杨柔咬牙道:“可能是地仙!”
    马全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挠了挠下巴,也道:“没错!”
    地仙?
    王师叔几人对视一眼,道:“带路吧!”
    ……
    清晨的浪仙镇,飘荡着炸油条的油腻和炖野菱羊汤的香气,街坊们三三俩俩的聚在早餐店,一碗羊汤、两根油条吃一早上,聊着已经聊了许多次的话题,悠哉惬意:
    “刚刚老梁穿着有些大的锦袍,要了八个包子,吃了四个扔了三个。”
    “没办法啊,儿子是国公驸马老爷,听说他们老两口也被皇帝老爷封了官,人都飘了。”
    “别说飘了,飞起来也正常啊,换了我,买十个肉包子,吃俩个扔八个!”
    “要我说,阿狗这孩子也是没良心的,他爹妈知道个屁,他从小就是老辛大夫教出来的,没有老辛大夫,他有那个本事?可惜现在富贵了,也不知道孝敬孝敬老辛!”
    “也不能怪他,老辛那个脾气,嗨……”
    ……
    药铺门前,安静无声,小黄走路有些晃荡,一副老狗暮年之相,和辛卓的苍老相得益彰,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而辛卓正在整理初春的药草种子,这些年他不仅上山采药,也在后院种植了一大片草药。
    此时忽然停下动作,一双老眼默默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神色有些暗然。
    “不好了!李大娘快不行了。”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恐慌失措的跑出来,拍着双膝,大喊大叫。
    街坊邻居一听,无论在做什么,都不由放下了手上活计,跑了过去。
    “李大娘”便是当年的李寡妇,只是上了年纪,大家觉得“寡妇”二字不太尊重,便换了称呼。这些年她还是那张嘴,一天到晚叨叨个不停,但谁都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一个,只可惜临老临老,孤苦无依。
    记得当年好像有人要撮合她和辛大夫来着,可惜没成,结果两人半辈子没说过话,倒也是令人唏嘘。
    辛卓默默捡起草种子,继续整理。
    好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跑了过来,脸色尴尬:“辛大爷,李大娘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迟迟不愿闭眼,她喊你的名字,您……能不能去看一看?”
    辛卓的手顿住了,好一会才起身,微微句偻着腰往前走去,青年默默跟在身后。
    李寡妇家在城南的胡同里,两间小瓦房、一个装满破烂家什的独门小院,此刻站满了人。
    见辛大夫到了,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
    辛卓进了里屋,便看见了几个抹眼泪的老太太正抱着李寡妇,此时的李寡妇再也没了当年的利落和精干,脸色枯黄、嘴唇煞白、头发凌乱且枯馊,一双杏仁眼中满满的木讷和死气,人瘦脱了相。
    她今年好似才五十五岁、五十六岁?
    只是白日人前唠唠叨叨,深夜里暗自哭泣,日日年年伤神,早已被孤苦和潦倒掏空了生机。
    辛卓走到床前,几位老太太擦擦眼角,退到一边,李寡妇看见了辛卓,眼中微微有了一丝亮光,只是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但眼中似乎有哀求。
    辛卓明白,她是在问当年为什么拒绝她,是她哪里不好吗?
    他心中实在不忍,坐在一旁,俯身在李寡妇耳边说了一句话。
    满屋子的人竖起耳朵,想听的真切,却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看见李寡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此生最美的笑容,随后滴咕一句,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屋子里哭声一片。
    辛卓松开李寡妇,看向窗外,那是一株月季花,恰在此时绽开,格外娇艳。
    他想到了当年第一次见这个凡俗女人的画面,刚刚死了丈夫,一脸尖酸刻薄,总爱说别人坏话,得理不饶人。
    但她只是在遮掩内心的无助和恐惧,毕竟没了家人,连娘家也没了,未来一片灰暗,她需要和别人闹一闹,并不会真的伤害到谁,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存在的意义,尽管方式不太对。
    后来的日子,她看自己的眼神慢慢不太对了。
    那是她努力的在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想找个依靠,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也算证明自己在这人间存在过,当然,她表达不出这种想法,她就是这么想的而已。
    被拒绝后,她痛哭过,咒骂过,但仍旧我行我素过自己的生活,也许那一刻,她是哀莫大于心死的。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她每天说个不停,但凡有人搭话,可以说一整天,并不是她真的爱说话,而是……她孤寂,她害怕夜幕降临……
    如今,这个凡俗的女人一生结束了,这是她的归宿,也是生老病死的规律。
    辛卓在她耳边说的话,很简单:“别怕!你的夫君在接你,他等了你近三十年了!”
    李寡妇在这一刻终于释然,终于和自己困苦的一生和解,这世上至少还有人在等她不是吗?她甚至忍不住骂了一句:“死鬼,丢下我,害了我一生,老娘这就去找你算账!”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逝去!
    ……
    镇南,紧挨着一座老坟,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竖着一块碑:刘大罐、李小娘亢俪之墓。
    辛卓拍打了一下墓碑上的泥土,迎着风转身回去,看着天空,呢喃了一句:“生死终归虚无!”
    身体蓦然一震,内敛的气势,更加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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