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珍珠这才极度不舍地告辞,临走前,还留恋地瞥眼东边内室。
    瞥见这一幕,裴海棠确信了,朱少虞在里头。
    待不速之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主院外,裴海棠立马挑开门帘跨进了东次间,咦,怎么空荡荡的没人?
    “郡主,四皇子在……西边。”翠竹追过来小声道。
    西边?
    裴海棠面色唰地变了。
    以往朱少虞回府,确实都先去西次间洗澡的!
    啊啊啊,岂非撩水声,毛巾摩擦他肌肤的特别声响,全给裴珍珠偷听去了?!
    小郡主简直要抓狂!
    下一瞬,裴海棠就风风火火冲进了西次间……
    却见窗下明亮的烛台边,站着朱少虞高大挺拔的身躯,他手里捧着本书,正低头津津有味地读着。
    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没穿外袍,身上只简简单单一套中衣中裤。
    “你、你已经洗完澡了?”裴海棠将朱少虞上上下下打量两遍,最后结结巴巴问出口。
    裴海棠进屋时,朱少虞已敏锐地察觉到,随后将未读完的书收进北边柜子的暗格里,才转过身来回她。
    “没。”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却裹挟千军万马之势,瞬间打散裴海棠心头的所有介意。
    她拍拍胸口,欣慰地道:“幸好没,幸好你爱看书。你方才看的是什么书?”她要奖励他一箩筐类似的!
    “你之前搁在这的话本子,好像是《凤求凰》。”
    裴海棠:……
    正在这时,翠竹从水房拎了桶热水来,“哗啦哗啦”灌入浴桶里兑成温水,“四皇子,水好了”,翠竹说完便低头倒退出房门,去廊下守着。
    裴海棠呆呆看着浴桶里的水,若有所思,原来不是因为痴迷书,而是水没兑好,才侥幸没洗啊。
    “郡主。”朱少虞突然轻唤一声。
    “嗯?有事?”
    裴海棠杵着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朱少虞一粒一粒解开,露出胸口健硕结实的肌肉线条,她才后知后觉有点窘,可爱地捂住双眼就往外逃。
    结果走得太急,差点在门槛绊倒,亏得小手抓住了门框。
    惹来了男人的轻笑。
    裴海棠不由得愈发窘,直逃到东次间暖榻上猫着,用大迎枕遮掩住一阵阵往外冒着热气的脸庞,密不透风,才觉得找回了自在。
    “郡主,您还在生气吗?”
    翠竹起先在廊下守着,忽见小郡主面色涨红地冲回东次间,又蒙着迎枕死活不肯见人,误以为她还在为“裴珍珠偷听四皇子洗澡”的事儿生气,便跟进来解释。
    “整件事儿其实是这样的,四皇子刚要洗澡,裴珍珠就被姚妈妈领进屋了,然后如您所见,四皇子果断没洗,改成了看书。”
    裴海棠一脸惊讶,小脸从迎枕右侧冒出:“不是因为水没兑好么?”
    翠竹解释道:“热水早就兑好了的。只是隔了这般久,凉了,奴婢才又去打了桶热的添上。”
    哦哦哦,这样啊,裴海棠根据事实脑补出完整画面,当时朱少虞正在解中衣准备沐浴,忽闻裴珍珠来了,且赖在堂屋不走,他实在不乐意洗澡声被别的姑娘偷听了去,才干脆翻出一本书打发时间。
    嗯,算他要脸!
    裴海棠很满意。
    “对了,姚妈妈是哪里来的,瞧着甚是眼生。”裴海棠忽地来了精神,把大迎枕搁下道。
    翠竹:“郡主在宫里小住时,您大伯母把姚妈妈送上门来的,说是您祖母当年的陪房,这几年家里遭了难,日子不好过,恳求来郡主府做事。当时四皇子也没在府里,奴婢便让她暂时先住下,一切待郡主回府后再行定夺。哪知,姚妈妈却蹬鼻子上脸,说自己以前就是干门房的,现在还干门房,遇上大伯母一家人更是热情得要命,规矩都不顾了,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裴海棠嗤一声:“与大伯母那般亲,还来我郡主府作甚?去,把这姚妈妈给我叫来。”
    不一会,姚妈妈来了,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
    裴海棠笑道:“姚妈妈快请起,您可是祖母府上的老人,我该敬着些才是。”
    姚妈妈正乐呵呵地要说什么,却听裴海棠又道:“可惜,我郡主府规矩森严,与宫里一般无二,一般的下人可熬不住。譬如今儿姚妈妈不按规矩通报,私自领了客人就往上房带,便是要赏下五十板子的,再有下回,直接乱棍打死。”
    五十板子?
    乱棍打死?
    吓得姚妈妈腿都发颤,早年间她不过才挨了二十板子,就险些要了命啊。
    裴海棠:“隔壁的武安侯府,我大伯母家待下人最是和善,姚妈妈又与大伯母极其投缘,还是去那边伺候吧。本郡主这就派翠玉送你过去。”
    “多谢郡主恩典!”姚妈妈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被五十板子和乱棍打死吓破了胆,听闻有个好去处,当即磕了头乐意去。
    翠玉提着灯笼,连夜将人送走。
    姚妈妈一走,翠竹就笑开了:“还是郡主厉害,姚妈妈就不是个善茬,武安侯府怕是要堵心了。”
    这么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上辈子的裴海棠压根没见过,这一世突然冒出来,想必是前阵子大伯母被坑了一万两银子,心头不爽,故意寻来给裴海棠添堵的。
    呵,添堵,还不知道谁给谁添堵呢!
    隔壁的武安侯府,果真闹起来了。
    王桂芳手头紧,哪有闲钱养闲人?待翠玉一走,就给姚妈妈甩脸子,让她哪来的滚哪去,侯府不留。
    姚妈妈坐在地上撒泼:“敢不留我?今夜我就上巷子里闹去,让街坊邻居都来听听,你侯府是个什么嘴脸!当初街头遇到我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要我混进郡主府去挑事……”
    遇上这等无赖,王桂芳被逼得没法子,最后被讹三百两银子息事宁人。
    “三百两啊,老头子半年的俸禄又没了!”
    王桂芳掩面痛哭,她男人只是个下县的县令,从七品,月俸才五十七两啊。
    武安侯裴玦本来在书房看书,隐隐听见丧气的哭声就烦,心头不断埋怨母亲瞎胡闹,好好地,去招惹小郡主作甚?这下惹来无赖,砸了自己脚吧?
    裴玦到底是个孝子,怨归怨,最后还是亲自去哄王桂芳:“娘,快别哭了,等儿子恢复官职,领了俸禄,日子会滋润起来的。儿子保证!”
    裴珍珠也如此安慰:“大哥给二叔叔戴孝三年,如今除了服,就算丢了肥差,也定能另外安排个好差事的。”
    王桂芳想起什么来,终于不哭了,拽住儿子衣袖道:“你们听说了吗,四皇子升任京县令,乃小郡主的功劳,是她从皇上那直接讨来的。儿啊,你如今过继给你二叔了,就是小郡主嫡亲的大哥啊,你的差事,她能不帮忙?你先琢磨好什么官儿前途好,又能捞钱,再让小郡主去跟皇帝讨来,不就成了?”
    裴玦眼眸一亮:“成,过几日我就去试试。”
    王桂芳:“还过几日?明日就去!”
    第10章
    郡主府。
    遣送走姚妈妈,晚间最后一抹金色的夕阳也消散在屋檐,翠竹和翠玉将上房的琉璃灯齐齐点亮,亮如白昼。
    东次间摆好了一桌丰盛诱人的晚饭。
    小郡主饿了,眼巴巴靠在暖榻的矮几上时不时偷看饭菜,手里握本话本子以作掩饰,内心狂盼朱少虞早点洗完澡出来好开饭。
    终于,西次间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裴海棠欣喜地抬头望去。
    便见朱少虞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中裤阔步走来。
    打小习武,让他练出了一身结实紧致的肌肉,胸膛、铁臂和大长腿,把本该宽松的中衣中裤都撑出了极致的饱满感,处处彰显“狂野有力”。
    传说中彪悍健壮的汗血宝马,也不如他。
    尤其大步迈动的健硕双腿,走路都带劲风,路过裴海棠时把她低垂的白色裙摆都撩飞了,似白蝴蝶扇动一下翅膀。
    裴海棠看呆了。
    “嘎吱”,衣柜门的响声入耳,才把沉迷于成熟男人健美身躯的裴海棠给惊醒,她这才发现朱少虞已从卧室大衣柜里翻出一件玄色光秃秃无绣花的外袍,正往身上套。
    “等等。”
    裴海棠下榻,趿着兔毛鞋快步来到朱少虞身边,扒下他穿了一只衣袖的外袍就嫌弃地抛去衣架上。
    朱少虞:……
    颇具审美的裴海棠今晚跃跃欲试,要以她的眼光挑出一款最精致最衬他的外袍,好好帮他拾掇装扮一番,才对得起他一身的健美肌肉线条嘛。
    凑到衣柜前一瞧,她傻眼了。
    偌大的红木衣柜里空空荡荡,只孤零零挂着三件长袍,其中一件还是官袍,剩下的两件常服均是玄色的,且光秃秃无丝毫刺绣,那个寒碜啊。
    裴海棠呆若木鸡。
    “郡主?”
    身后传来男人疑惑不解的声音。
    裴海棠缓缓转过身去,壁烛的光束从她头顶越过,明亮地落在朱少虞英俊年轻的面庞上。
    他眉眼间透出一丝迷惑。
    裴海棠尬笑几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默默去衣架捡回先头被她丢弃的长袍,僵硬地塞回朱少虞怀里。
    “穿好,快来吃饭。”
    裴海棠头一次如此尴尬啊,逃离的脚步都是微微慌乱的,直到坐在餐桌前,一桌子的美味珍馐铺满视野,彻彻底底换了个氛围,她才稍稍缓过劲来。
    ~
    宽敞的饭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十二道菜,朱少虞与裴海棠对面而坐,翠玉、翠竹站在两侧布菜。
    朱少虞深邃的目光大致扫一眼菜色,丰盛且精致,不由得赞道:“色香味俱全。”
    算他识货。
    裴海棠嘴角上扬。
    翠玉跟主子一样得意:“那当然,咱们郡主府的掌厨可是前几年御膳房退下来的,厨艺一绝,尤其擅长这道‘黑白相恋”。”
    朱少虞瞅过去:“乌鸡炖竹笋?”
    他眼底漾出一丝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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