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五年春,梁王朱全忠下了一道募兵令,不过却不是惯常的五户抽一丁,而是从梁军内部招募眼神好、弓弩有准头的士卒,给与重饷顿顿有肉,也算是待遇十分优厚了。
    这样的美差自然是人人争先,一时间报名者如过江之鲫,而考核的标准也很简单,五十步外五箭三中者即入新军军营,很快便凑齐了五千人,朱全忠亲自赐名“射鸦军”,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不过这支新军很奇怪,入营后既不操练弓马刀剑,也不演练行军布阵,而是整日价端着一根铁管子,先是往里面倒进一些黑面面,再塞进一颗铅丸,然后点燃铁管后端的药捻子,抬手就放“嘭”的一声巨响,五十步外的垛子应声被崩倒。
    当然也有很多士卒拿捏不住,当场将铁管扔出,又或是见到药捻火星乱冒,没等铁管“突火”就直接仍在地上的,立时就会招来带队的队正一顿鞭笞责骂。
    总之这些士卒足足练罢五轮,才都堪堪适应了这种叫做“火铳”的玩意,只不过每发一矢烟雾弥漫,十步之外目皆不能视,士卒脸上个个熏得犹如锅底,远远望去个个如同乌鸦一般。
    于是众人皆私下议论,本军的名字取得极丧,“射鸦、射鸦”,射谁不好如今俺们就是乌鸦,难道要调转铳口对着自家的脑袋来上一发,抑或是大家彼此互相射击?
    不过议论归议论,大家在训练上还是相当的卖力,因为一个月后就是新军初立的第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仍极简单,一炷香内连发三弹便算是合格。
    标准虽然简单,但考核当日梁王殿下亲自调来马队,驰骋于校场两侧,各带队的旅帅、队正手挥皮鞭来回巡娑,口中不断催促、责骂手下,气氛犹如两军对阵,搞得杀气腾腾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射箭与放铳的区别来了,面对隆隆驰来的马队,平日里两军对阵都能平稳张弓搭箭的士卒,却莫名的心急、手抖,很多人竟连通条都戳不进去。
    更有甚者,数名从军多年随朱全忠起家的老兵,竟然“妈呀”一声将火铳一扔掉头就跑,把个看台上的朱老三气得险些当场翻了白眼儿。
    结果一场校阅考核,当场就淘汰了一千人,被退回了原来的单位。虽然有五分之一的人被淘汰,但老朱却很满意,他就是想看看,通过这种贴近实战的高压状态下,这些火铳手的表现到底如何。
    作为隐然已成第一强藩的话事人,老朱这人私德有亏,但战略上的眼光和头脑,可算是独步海内了,当年太极门外李存勖的“惊艳一枪”,也彻底打开了朱全忠的格局,并使其只用了短短数年便造出了火绳枪,而且自说自话的演绎出了一整套操练士卒的方法。
    这次为了检校“射鸦军”的真正战力,他特意调拨了一个千人队,编入到了张存敬的征北军中,并对张存敬面授机宜交代他如何使用好这支新式武装。
    不过言者谆谆听者却多少的有些藐藐了,对于张存敬这种悍将而言,弄根铁管子半天才整个响动出来,虽然威力巨大,但哪里有弓箭抬手就射来得爽利,况且两军厮杀讲究的就是拎刀子就上,隔着老远打弹子太有损武将的颜面了。
    不过领导的话,尤其是朱全忠这种领导,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于是他表面上一付郑重其事,但暗地里却打算着将主公的这支宝贝军队,拉出去溜一圈全须全尾的带回,也算是对梁王殿下有了交代。
    不过,今天听完丁会的陈述后,表面上他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却起了绝大的波澜,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对面的晋军能将火药这种修仙的玩意,玩得如此的高明,顷刻之间自己一支三千人的前锋马队,便灰飞烟灭,关键还特么真的给烧成了灰,这上哪儿说理去。
    火药嘛,俺老张也有啊!既然你能玩儿这个,那就休怪我上狠活了。想到此,张存敬下令大军明日开拔奔赴沧州,破城后老规矩,三日内不封刀。末了他还特意吩咐了一句:“多派斥候前出侦查,记得让他们带上铲子、镐头一路给我挖过去”。
    亲兵闻言:“遵命....带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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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支梁军怎么透着股子邪气啊?”,李存孝放下望远镜,很是疑惑的望向李存勖。
    “咋,他们也有‘狂战士’?”,后者闻言急忙抽开千里镜,向着城外望去。对于一个从小拿望远镜当玩具的后世人,李存勖始终觉得,还是这种单管的千里镜带感,每次使用时总让他有种港产武侠片里,厂公千岁威风凛凛的架势。
    “还真是哈,怎么这些梁军个个都背着锹镐,他们莫不是要在城外屯田,做长期围城的打算?我靠,他们真的开始刨地啦!”,李存勖看着看着,突然惊叫起来。
    他这一声唬的李存孝也赶忙举起望远镜,一看之下果然如此,“放箭,快放箭!奶奶的居然在老子眼皮底下种地,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给老子直接上八牛弩!”,梁军这一莫名其妙的动作,成功的让飞虎将军暴走了,索性亲自上机操起八牛弩,就是一阵狂射。
    一直到将这些梁军赶到八牛弩的有效射程之外,李存孝这才收手,然后二李相对无语各自开始挠头,猜测梁军到底要做些什么。
    可饶是二人通晓未睡,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不想觉得梁军要真是屯田的话,大不了等麦子熟了直接抢来也就是了,这波反向的因粮于敌,倒也很有操作空间的。
    只可惜麦子成熟是需要时间的,而张存敬根本就没打算跟晋军空耗时日,第二天一早梁军便大举开始攻城。用的还是老式攻城的办法,架云梯、垒土山,骑兵抛射、选锋爬城。
    对于这些,武备学堂的学员们,早在课堂上就做过无数次的推演,对付起来初时虽有些手忙脚乱,但几个回合下来,仗着器械精、火力足,渐渐开始找到感觉,居然越打越有劲头,也越有章法起来。
    “看来梁军不过如此嘛,张存敬还猛将呢,切,当年还不是差点让大郎给打出翔来....”,“嗖”,眼见局面尽在掌握中,某人也变得好整以暇起来,此刻竟然在南门的城楼上支起桌子,一边品茗一面观察着战局。
    可越是嘚瑟的厉害,打脸也就来的越快,正在李存勖翘着二郎腿,手作兰花指细细捏住茶碗,品了一口钱镠特意送来的江南新茶之际,只见眼前虚影一闪似有一物,从他的耳边擦过,带起的劲风直扫发梢。
    李存勖满脸不解的扭头看向身后的柱子,上面不知何时竟被钻出一个小洞来,“谁啊!咋滴啦?”,正在他努力的思考着这个洞洞到底是怎么来的时,耳边便听到李存孝大呼小叫道:“我靠,梁军有铳,很多很多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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