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西欧自从那顿午饭之后, 就再也没惬意起来。无尽的考试让他眼前发黑, 试卷一份比一份奇怪, 做到最后,他把头往桌上一放, 彻底罢工了。
    旁边的神官还一叠声的追问他。
    “所以这份卷子, 是交白卷是吗?”
    阿雷西欧侧过头, 麻木的动了一下脑袋。
    神官于是匆匆收起这份白卷, 试卷上的题目全是圣殿精心设计的,绝大多数都是设定一个情景, 让阿雷西欧回答应该怎么做。同时考试的还有好几个从众多考生中杀出来的孩子,在这几个孩子中,将会产生一位最特别的猎人。
    命定的猎人, 一生只针对三代亲王鲁齐乌斯。
    “这次交了白卷。”神官低声说道, “也是几个考生里面,唯一做出这个选择的。”
    阿雷西欧在一系列适性的考试中表现非常亮眼,他的思维方式与其他孩子格外不同,时常有出人意料的操作,现在甚至还直接交白卷。但是考核神官们全都没有生气,短暂的交换意见之后, 他们给阿雷西欧的白卷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分。
    因为太有趣了, 这个孩子会是非常让血族感兴趣的类型。
    “确定了吗?”
    “是的,主教们那边的意见也是一样。”
    神官们松了一口气,这代表这场为期数天的考试终于落下帷幕,最终人选已经出现, 他们的计划可以继续向下推进了。
    阿雷西欧真实感受到了窒息,他明明已经努力消极怠工,为什么最后还会被选上?可圣殿并没有给他答案,一名神官带着阿雷西欧去量了身体尺寸,又约好明天的课程。
    “明天就上课?”阿雷西欧睁圆了眼睛,“不休息的吗?”
    神官和蔼又严肃的看着他。
    “你背负着重大的使命,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了。我神迦洛蒂的荣光笼罩着你,你将在这光辉下,付出一切,只为了杀死那名三代血族。”
    阿雷西欧:???
    王八念经。
    他半夜就钻洞跑了一次,被抓回来,面无表情地瞪着一脸窒息的神官。神官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舍弃神圣的使命,去钻狗洞逃跑!
    不愧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适性最好最有趣的孩子,血族对这思路清奇的孩子不感兴趣就有鬼了!
    此时天际已经露出了曙光,神官绷着一张脸,为了惩罚阿雷西欧的逃跑,没让他去补觉,而是直接带着他换了见习猎人的新制服,一路密切看管着押送到教室去。圣殿对这个计划寄予厚望,砸下大把资源,连主教都拎出来好几个,专程给这个孩子上课。等到了地方,神官转过头来叮嘱阿雷西欧。
    “要尊敬老师。”
    阿雷西欧专心玩着衣服上的金链。
    “我会在中午和晚上接你回去用餐和休息,其余时间,各位主教会毫无保留的教导你。”
    阿雷西欧忽闪忽闪半扇斗篷。
    “以及,你每天要写日记,记录自己的学习进度和情绪变化,圣殿会不定时查验。”
    这一回阿雷西欧抬头了,他对神官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看别人日记,有病。
    神官看着他那个熟练且毫无仪态的白眼,鲜艳近乎黑暗生物的深玫瑰色眼瞳,还有满头凌乱不服帖的黑色碎发,终于悲痛的捂住了脸。
    这完全不像一位未来的圣者!完!全!不!像!
    被按着头,阿雷西欧不得不规规矩矩上了一个月课,也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月的王八。神官在圣殿高层查验日记的时候全程欲哭无泪,无论他再怎么威逼利诱,阿雷西欧也完全不害怕,反正这一个月神官只看到阿雷西欧画王八的水平突飞猛进,完全没有什么别的方面的进步。
    “万分抱歉,这孩子……这孩子……”神官哽咽道,“是我愧对神的荣光,但我请求神能给我指示,究竟要如何让这位未来的圣者回归正轨。”
    “不必担忧。”主教很温和的回复他,“阿雷西欧也学会了一些东西,起码我们所教的百分之一,他学会了的,很了不起。”
    神官震惊地看着主教眼下异常明显的黑眼圈,感受到了主教的卑微。
    原来百分之一就已经要敲锣打鼓了吗!
    “而且,阿雷西欧的实战相当亮眼。”
    这一次,神官也不得不点头认可。阿雷西欧的实战完全没的说,他似乎天生就该活跃于各种争斗之中,他对战斗的敏锐嗅觉就算在圣殿历史上也堪称前无古人。这个月间阿雷西欧已经更换了三个实战老师,现在在带他的是真正上过战场的猎人,据说也马上就要教无可教。
    “这样就足够了。”主教缓缓说道,然而顶着黑眼圈,他的高深莫测顿时也剩不下多少,“只要能达成最后的目的,过程怎样并不重要。再说,等刺青和楔子都落在他身上,他就会听话些。”
    神官沉默一会儿,认可的点头,主教于是也微笑了。
    “月底就会为阿雷西欧刺青,至于楔子,为了不损伤他的视力,可以再等两年。”
    阿雷西欧对此浑然不知,他正在吃着老师做的海鲜焗饭,看老师演示颠锅,不时小小的“哦哦”的惊呼一下。
    烹饪老师:……
    感觉自己像个耍杂技的猴子。
    “学会了吗?”他擦了把汗,“月底前,你要做出至少能够入口的海鲜焗饭。”
    “……可这与猎杀血族有什么关系吗?”
    阿雷西欧发出了灵魂之问。
    让他实战,他认可;让他学习大陆风土人情,他也能理解。但是为什么当个猎人还要学绘画和烹饪乃至其他奇奇怪怪的学科?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新娘课程的内容吗?
    “新、新娘课程?!”烹饪老师一脸震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是为杀死邪恶血族而做的前期准备!”
    “……在饭里投毒吗?”
    “我会申请给你加上毒物课程。”
    “!!!”
    阿雷西欧抑郁了,不过在他努力完这个月之后,他的烹饪老师沉痛的告诉他暂时不用去进修毒物学,连带也申请取消了爆破相关的学科。
    因为阿雷西欧在学习烹饪的过程中已经学会了以上两门。
    一个月转瞬即逝,对某些老师来说可能漫长到令人窒息。阿雷西欧在老师的泪眼里完成了他的插花,一如既往的狂躁风格,听到下课铃声,他立刻高兴地把花一放,冲向食堂。
    学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神官掩面,不过他还是尽职地通知正在吃饭的阿雷西欧。
    “下午不上课了?!”阿雷西欧兴高采烈,“太好了!我能申请出门吗?”
    “不可以,在你学成之前,外界是很危险的。”神官拒绝道,“现在血族也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必须深深藏在圣殿内部,你……别吃了听我说一说好吗?!”
    阿雷西欧叼着勺子,因为被拒绝出门变得面无表情,非常不合作的样子。
    “下午你将要接受刺青。”神官忍着,“这件事不许有疏漏,不然你会被再次关押到禁闭室去,我想你并不喜欢那里,对吗?”
    阿雷西欧的神情已经全然冰冷下来,他盯着神官,红瞳给予神官极大的压迫之后,才缓缓移开眼。
    “我会接受刺青。”
    他并不蠢,就算蹦迪也是踩着圣殿的底线,惩罚吃一次他就会记得,又不是饭,他才不想天天吃。
    将要刺在阿雷西欧身上的刺青,是尊贵无比的十字荆棘。这并不是所有猎人都有资格接受的,普通猎人身上通常只会刺十字。可阿雷西欧并不把这当做什么荣耀,在他看来,这像是给牲畜身上烙下个什么烙印。
    他讨厌这种感觉,也完全不想接受刺青。
    数月的训练终究是有效果的,至少阿雷西欧散漫的仪态被纠正的很好。他在神像前单膝跪地,纹有金线荆棘的斗篷落到地上,他解开里面的制服,露出右肩。
    白日炽烈的光明中,女神神像慈悲的垂着眼帘,祂的影子笼罩在阿雷西欧身上。一旁的主教拿起针和颜料,准备开始刺青的工作。
    但是在下一秒,他缓缓睁大眼睛,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向阿雷西欧的方向跪了下来。教堂里的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这样大范围的动作当然也惊动了阿雷西欧,他有些惊讶的抬头,试图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眷顾你。】
    女神的指尖触及他的右肩,十字荆棘开始蜿蜒生长,这个过程中没有流血和痛苦,只有无尽的温柔与祝福。
    【我的荣光与你同在。】
    女神离去了,阿雷西欧在最初的呆怔之后,感觉自己身体里都出了一股奇特的力量。他尚且不知道这力量该如何使用,于是看向身边的主教。
    主教几乎是老泪纵横,虽然不明白女神为什么会偏爱阿雷西欧,但是对圣殿而言,多一个神眷者就是多了一个强大的战力。
    “孩子,你得到了神眷。”
    * * *
    “就在这里了,花了些力气才拿到,好像有些冷了。”
    克劳文森低垂着头,向他所效忠的三代血族呈上了——一份海鲜焗饭。他自己也觉得很滑稽,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老老实实把饭送上。
    “这就是……我的命定为了我而学习的手艺吗?”鲁齐乌斯端详着这盘海鲜焗饭,看起来不是很漂亮,但也有模有样,他带着滤镜看这份饭,深觉满意。
    圣殿的新娘课程真不错。
    他随手用影子幻化出一把勺子,不在乎饭有没有冷,只打算尝试一下为他准备的手艺。
    只是一口而已。
    “殿下!殿下!请您振作一点!快快快吐出来!”
    不!
    鲁齐乌斯硬是咽了下去,接着表情凝重的看着这盘焗饭。
    圣殿培养的猎人真是不简单。
    何等高明的暗杀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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