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西欧合上卷子的那一刻, 感觉自己解放了。
    什么都不会实在是一种很窒息的感觉, 特别是旁边的人都在奋笔疾书的情况下。为了避免有作弊的嫌疑, 阿雷西欧也不好多向四周看,他看一眼魔法钟, 连提前交卷的时间都没到, 他百无聊赖, 慢慢在试卷上涂了一只喷火的恶龙。
    歪歪扭扭, 丑到触目惊心。
    魔法钟的指针移动,空旷房间前面的黑衣神官柔声提示时间, 阿雷西欧“噌”的站起来,欢天喜地的把卷子交给神官,然后撒欢一样的跑了出去。
    他的一连串举动在房间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许多正埋头答题的考生心中一凛, 以为这个提前交卷的孩子什么都会,于是下笔更加慎重了。今年圣殿的考核尤其困难,题目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个房间里的上百人,也只会留下五个,之后还要跟其他考场的考生进行实战的比拼。没人能保证自己会成功当选为圣殿的猎人, 人人又都想要这份荣光。
    神官捧着阿雷西欧的卷子, 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常识题尚且还能保持完整,历史天文数算一塌糊涂,这导致半张卷子呈现出雪般的空白,这片空白处还歪歪扭扭画着勇者屠龙的小漫画, 丑得神官想哭。
    无论如何,这态度也太不端正了。
    神官叹着气,把卷子收起来,等考试结束,与其他考生的卷子一起送到上级神官手中。上级神官抱着这些考卷,行走在枝叶婆娑的回廊底下,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之前在考场上见过的那个黑发红眸的小孩子。因为圣殿教义的关系,浅淡温和的发色瞳色在这里更受偏爱,像这样宛如黑暗生物的黑色,几乎不可能被招入圣殿。
    这个提早交卷的孩子,好像是叫做……阿雷西欧?
    有几个人好像正围着这个黑发孩子,神官只是扫了一眼,就不甚在意的继续向前走。
    阿雷西欧原本快快乐乐的试图用草叶钓水池里的鱼,这里的鱼真的很傻,晃晃悠悠凑过来,只要一伸手就能捞起来。结果还没等他动手,有人向水池里投了一枚石子,鱼们顿时惊慌失措的四散开。
    阿雷西欧脸上的笑意淡了,他转过头,红瞳盯着丢石子的人。
    “……有事?”
    他记性不算好,眼前这几个人在他的记忆中没什么存在感,他愿意再付出一点耐心听听对方打扰他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不够令他满意……
    “你是提前交卷的那个?”来人一身色调圣洁的衣袍,趾高气昂,显然是家中与圣殿有些渊源,不然不会有资格得到这样的服饰。三人一起向阿雷西欧围拢过来,眼睛里都写着不怀好意。
    “是我,怎么?”阿雷西欧从水池边缘跳下来,他的动作很轻灵,神态很无畏,把这几个人扫过一遍,他就确定了这几人没什么威胁。
    于是他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你知不知道你提前交卷,很影响别人?”为首的人被他的动作激怒,上前一步,“你这样肮脏的发色和眸色,根本没希望进入圣殿!影响别人莫非也是有意的吗?我懂了!说不定你就是黑暗阵营派来的奸细!”
    阿雷西欧好脾气的听着他大骂,一脸云淡风轻。
    “你有本事再向前一步?”
    “我就向前了又怎么样?我……咕噜噜噜!”
    阿雷西欧已经凶狠的把他的头按进水池里,惊得一池鱼乱窜。其他人想上来帮忙,阿雷西欧眼也不抬,一个撞在树上一个扑进花丛,不过数秒,三个人已经全部扑街。
    阿雷西欧揪住溺在水里那个人的头发把他拎起来,那个人剧烈地咳嗽着,还在顽强的试图说话。
    “你……你居然在圣殿动手……我要去报告……”
    “你告啊!”阿雷西欧简直兴高采烈,“我这就给你脸上补几拳,你快去!争取把我从这场糟心的考试里解放出来!说得好像我乐意当猎人一样,要不是巡查神官把我从村子里强行拎出来,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加入某个冒险小队了!”
    也说不定正在水妖身边听着故事,谁乐意背井离乡出来学习好几个月,再参加这什么鬼的考试!
    越想越气,他把这三个人又收拾了一遍,就听到了悦耳的午餐钟声。圣殿就这一点比较人道,上午考试,中午会给这些前来参与考试的孩子提供午餐,然后下午继续。阿雷西欧之前几个月被巡回神官按头学习,早就熟悉了圣殿的时刻表,这里的伙食算得上他难得的慰藉。
    然后负责食堂的神官就又看到了这个每次打饭第一名的黑发孩子,对方端着餐盘,眼睛亮亮的,红瞳紧盯神官的动作,让向来手抖的神官都不自在起来,给他加了多多的几大勺。
    阿雷西欧满意了,端着满满的餐盘,自己霸占一整张桌子,“嗷呜嗷呜”吃得不亦乐乎。
    他在吃饭,却有人盯着他的卷子发愁。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个叫做阿雷西欧的?”阅卷神官百思不得其解,“这种资质的孩子,居然还会被选拔上来吗?到底是谁带来的?”
    “是巡回神官。”一名戴眼镜的神官扶了扶镜片,“他从村子里发现了这个有资质的孩子,特意提前带回来,安排了数月的学习,今天又送来参与考试。”
    阅卷神官简直瞠目结舌,这还是数月学习的成果,他跟卷子上的丑龙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
    “不必管他的成绩,黑暗生物常识那部分不是答得很不错吗?这样就足够了,任何技能都可以后天进行学习和弥补,但是才能却是先天的,这个孩子已经被内定是猎人了。”
    “什么?!”阅卷神官大为惊讶,“究竟是怎么样的才能,才会让上面做出这样几乎破坏规则的决定?”
    眼镜神官瞥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轻声吐出几个音节。
    “圣镰。”
    阅卷神官悚然一惊,这下完全可以解释了!这个年纪就能拔出圣镰,那个孩子的资质绝对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他于是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
    “是为要启动的那个计划准备的孩子吗?”
    “对,同期还有好几个,上面还安排了匹配度的试卷。”眼镜神官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能够匹配上,那么……他的前途将更加不可限量。”
    “可惜那个发色和眸色,简直像异端的化身……”
    “也许这就是神留下的不完美吧。”
    阿雷西欧浑然不知自己将要迎来新的试卷迫害,他饱饱的吃完一餐,然后爬上树找了个分叉午睡。阳光暖暖的照着,他觉得很惬意,要是没有考试没有圣殿就更好了。
    然而远在千里外的某位血族,却完全没有这么惬意的心情。
    沉重的棺材盖滑向一边后倾斜触地,没有灰尘扬起,因为早有贴心的仆从将四周彻底打扫干净。深红色的天鹅绒帘幕张在四周,遮挡了一切光线,铂金发色青年姿态的血族从棺木中起身,因为沉睡太久而微微僵硬的身体,让他漂亮的天空色眼眸中带了几许阴晴不定的不愉快。
    “血食。”
    他向一边伸出手,仆从连忙奉上盛着晶莹血液的高脚杯,血族将这些血液一饮而尽,做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心情不是很愉快。
    选几个血族倒倒霉好了。
    首先要去为难一下的当然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他沉睡了这么久,想必他的好父亲一定又暗搓搓的搞出了许多事情吧?
    纯黑的斗篷上刺绣着银线蔷薇,下端从长廊上缓缓略过,血族前行着,也在重新找回使用这具身体的感觉。前方似乎发生了一些骚乱,血族猜测应该是想要躲他,以往他可能就放过这些可怜的血族,但是他今天心情不算美妙,迫不及待的想当当大魔王。
    他瞬移到了前方走廊,正在慌乱准备撤退的几个四代五代血族顿时凝固了,一句话不敢多说,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鲁齐乌斯殿下……”跪得稍微靠前一点的血族声线颤抖,“西奥大人知道您醒了,正要见您。”
    他听到鲁齐乌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整个人都不好了,只知道埋着头发抖。这对父子的关系到底有多恶劣,血族内部有目共睹。西奥大人死命的抓着权柄,鲁齐乌斯殿下反倒更想争夺,最令人窒息的是他还会逼迫其他血族站队,又小心眼得很,可以说,只要鲁齐乌斯醒着,血族上下包括西奥在内,都蒙受着巨大的折磨。
    “我会去见他的。”鲁齐乌斯凉凉的回复一句,他从跪在地上的血族们身边经过,突兀的停了一下,盯住某个手握蕾丝折扇跪在地上的女性血族。女性血族顿时方了,跪在地上抖到视线模糊。
    “唔……”
    鲁齐乌斯沉吟了一下,他在飞速翻动自己脑内的记忆,翻了好大一会儿,眼中终于露出明悟。
    “我记起你了。”
    血族女性顿时摇摇欲坠。
    “你在东边那扇门的蔷薇丛后面,跟你的女伴一起骂过我。”他说得非常具体且肯定,并且伴以微微点头的动作,“虽然私底下的言论我管不了,但很可惜……我听到了。”
    “请饶恕我!请饶恕我!”血族女性颤抖着道歉,鲁齐乌斯端详着她,很认真似的,突然一把拉开了走廊上厚重的窗帘,灿烂的阳光顷刻间撒了他和女性血族满身。女性血族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爬动着想离开光照范围,又被他淡淡的一句话钉住了身体。
    “跑了的话,让你晒够一个小时。”
    血族女性涕泗横流,跪在地上硬是被照射了几分钟,才在鲁齐乌斯的许可下,满身烧伤的逃走。鲁齐乌斯却完好的站在光底下,剑拥蔷薇的刺青在他右眼上微微发热,昭示他尊贵的神眷者身份。
    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还是无聊,无聊,无聊……
    要不杀西奥玩一玩?
    想到就要做,鲁齐乌斯内心带着丝缕不绝的杀意,轻柔的打开西奥所在房间的房门。二代血族任自己沉没在黑暗之中,听到鲁齐乌斯进来的动静,一瞬间脸上显露了巨大的不情愿,不过很快又面带温和的微笑,对鲁齐乌斯点了点头。
    “你终于醒了。”
    鲁齐乌斯盯着他,思索应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西奥的冷汗渗出额角,他的手抓住扶手,紧紧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手上现在握着一条从圣殿那边得来的情报。
    “有件有趣的事情,我想你会很感兴趣。”
    西奥勉强保持微笑。
    “圣殿打算给你培养一个小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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