蠲州政变.
    秦无伤亲信五千余众拼死护着秦刘氏与佩環佩璿向城外闯,然而寡不敌众,突围的人群很快被层层围挡并分隔成了两拨,一拨人护着秦刘氏与秦佩環向东门冲,另一拨护着秦佩璿向北门冲。
    北门守备暗中已成了庄无名的亲信,他得了主子的密信,偷偷放了一马,八百余人护着秦佩璿狼狈出城,隐入重山逃遁去了。
    东门却无人网开一面。
    秦三友亲自督阵,数万人马像绞肉机一般围剿无伤残党,很快便将这一拨人尽数斩杀,并把秦刘氏与秦佩環的首级悬城示众。
    至此,蠲州兵变告一段落,同时宣告着大清洗的开始。
    护送秦佩璿的亲信不敢向南走,只在山中穿梭,先北后东再南,远远兜了个大圈子,这才涉过大江,从溯峡南的蒹葭谷出了蠲州。
    他们本来想着去百越周边寻找秦无伤,但不久后碰上了霄冠山于战派来打探蠲州消息的斥候,这才引着众人到南海道汇聚。
    当突围的勇士赶到霄冠山时已剩下五百余人,几乎没一个不挂彩的。
    秦无伤本想带这些忠勇老兵一起北上归附靖王的,可一来人数不少,容易成为朝廷截击的目标,十分不利于潜行,二来于战这里急于用人,人家这么大的恩情不能不报,因此几乎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本钱全部留在了霄冠山。
    秦无伤最后仅从其中挑选出六名精勇,并沈升、佩璿,九个人乔装成商旅,挑了六担南海的土特产上了客船。
    本来秦无伤在秦簪走后半个月便动身海航了,可为什么却走到了已在钟玄转了一圈的秦簪后边呢?
    原来在航途中,秦无伤苦恼自己投靠靖王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见面礼。他的愁容给六名随行精勇中的姜儒看在了眼里。
    姜儒在蠲州时曾协助办理过财帛事务,这一段经历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蠲州地土有限,若要作为旧舜复辟的中心,仅依靠普通粮赋根本入不敷出,好在蠲州物产丰富,尤以茶、酒、药、锦为特色。
    这些货品的大宗买卖主要是同大宁中原做,但其收入仍然满足不了军队的巨大开销,尤其是庄无名来到之后,各种火器的研造更是耗资巨大。
    蠲州的偏僻山区非常适合种植麻药阿芙蓉,大宁境内是禁止此药流通的,因此种植规模一直上不去,但海外的需求量特别大,蠲州主管财赋的官员早就盯上了这块利好,当时正好将向海外贩买阿芙蓉的计划推上了台面。
    秦无伤虽对这类买卖十足的不屑,但手头实在吃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奈之下,安排了姜儒协助办理。
    说是买卖,实际上就是一支武装商队打着贩药的名义偷偷在黑市交易阿芙蓉。
    为防止大宁稽查,阿芙蓉的交易地点从来不固定,可能在东海城,可能在樟蒲城,也可能在南海城,总之收药的海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市场。
    算算日子,收阿芙蓉的番邦海船近期应该泊在樟蒲城,姜儒献计,在樟蒲城潜伏一段时间等候蠲州商队,待他们交易完毕,或盗或抢,这一笔银子足够给靖王当见面礼了。
    秦无伤闻计大喜,这一计不仅抢了银子,还能给秦三友后背扎一刀,一箭双雕的买卖,关键是能出气,因此便在樟蒲港停了下来。
    等了十来天,到五月头里,贩药的商队终于到了樟蒲。
    黑市里做完买卖,商队半数人依旧到城外半山上“逛花市”,秦无伤便在此刻动手。
    沈升并六名精勇趁人不备,将留守客栈的二十几人尽数做掉,再守株待兔,于黎明时在半途中偷袭了“放松”归来的余众。
    当时办事不利索,给跑了两人,赶去报了官,秦无伤拖着十几箱现银走不了路,只得藏匿在山中等风头过去。
    结果还是沈升有手段,查到了逃跑的那两人,轻轻松松干掉。
    原告失踪,这案子查不下去啦,官府便偷了懒。
    到了五月中旬,风头已经过去,一行人这才重新启航,雇了艘渔船作为掩护,将现银尽数塞到鱼舱当中。
    秦无伤能得手,并非蠲州商队武装不足,而是商队一直以来都十分顺利,从未遇到什么棘手问题,因此放松了警惕,这才被“自己人”劫了财害了命。
    秦无伤有了大把银子,原本以为复仇大计可以一帆风顺的,谁成想刚到东海城地界便出了岔子,竟给海盗船盯上,本来他不想节外生枝,打算一走了之,谁料海盗船狗皮膏药一般贴着不放,这才惹得沈升大开杀戒。
    可话又说回来,若真遁走了,秦簪肯定拦不住秦无伤,等在前边的便是大批队的精英海盗,专门候着秦无伤这个“旧舜余孽”的。
    秦氏父女三个正在互道别来情景,翻译官瞅到了远处驶来的双桅海盗船。
    依着这些天他同海盗们打交道的经验,估计那艘大船上的海盗不下三十人,出海收捐的都是小海盗船,能出动如此大的舰艇,摆明了就是等秦无伤的。
    沈升舔舔手指侧了风向,急请众人登上大渔船,吩咐船家全帆行驶,向西南岸上躲避。
    翻译官连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单桅的渔船再快能快得过人家双桅的海盗船?恐怕没等走一半就给人家追上了!”
    秦无伤护女心切,急切询问翻译官:“那你说该当如何?”
    翻译官反向指了指正东,海面上坐着几个山头。“到岛上躲避!”
    沈升斥道:“你可是害我等的?向东侧逆风,怎么跑得快?”
    翻译官反问道:“是单桅逆风强还是双桅逆风强?”
    沈升被噎了一道,转而又问:“到岛上又如何躲藏?”
    翻译官道:“那边是蛏子岛,一个大岛围着七个小岛,退了潮随便跑,想到哪个岛到哪个岛!”
    “难道要躲一辈子不成?”
    这次沈升终于成功地反噎翻译官,翻译官尬巴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秦无伤发话了。
    “咱们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在海上起了冲突势必吃亏,如今只能先躲到岛上,只要他们敢上岛,咱们就有办法对付,万一真要是把咱们困住,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翻译官这时又向着沈升说话了:“可……可是万一招来更多海盗,恐怕咱们得躲到岛里最深处了!”
    沈升问道:“这岛有多大?”
    “大倒是不大,和东海城差不多吧,但是山多洞多。”
    秦无伤看看秦簪焦急地瞅着海盗船,亏欠她的情绪又上来了,当下下了决断。“实在没办法,这一船银子怎么着也能赎几个人吧!”
    海盗船果然够快,虽在侧逆风较大的情况下,仍靠着几十人的力气追近了大渔船。眼瞅着再有一箭之地就能冲上沙滩了,海盗船的挠钩却已搭上了大渔船的船舷。
    当先从海盗船桅杆高处跳来五个凶恶的海盗,沈升提刀迎了上去。
    一照面,他仍当这些人如同小海盗船上那些脓包一样不堪一击,谁知这五名海盗格外的凶悍,只一招便成功合围,还将沈升的左肩砍伤了。
    沈升大怒,劈刀猛砍,将伤了自己那人砍翻在地,再将另四名海盗死死缠住,不叫他们去袭击秦无伤父女。
    海盗船甲板上的五人很快也跳到大渔船上,沈升想来阻截,却给之前那四个牢牢地反缠,蠲州六名精勇不得不冲上来抵挡,双方一时形成僵局。
    海盗船既然已经追上了大渔船,舱底划桨的几十名海盗纷纷抄家伙冲上甲板,若真给这伙人冲过来,秦无伤这几个人武功再强也抵挡不住。
    大渔船猛地一震,在浅滩上搁浅。
    沈升放声大喊:“秦将军速速上岸躲避,这边由我撑着!”言罢反向海盗船跳去,以一人之力阻截众海盗夺船。
    蠲州精勇死力抵住大渔船上的九名海盗,已是伤痕累累。秦无伤右手抱起秦佩璿,左手牵起秦簪,一跃跳下海滩,海水刚好及腰,父女三个涉水向岸上奔去。
    后边噗通通又跳下几个,靠前的是怀璧和翻译官,水深处跳下的则是海盗,海盗们怪叫着奋力划水追赶,吓得怀璧腿一软栽到海水当中。
    秦簪想回来救,秦无伤哪里肯让女儿涉险,忙吩咐她护着妹妹先上岸躲避,自己翻身回来抽刀御敌。
    秦无伤迎住怀璧,叫翻译官带她先上岸,接着抡刀砍向追得最近的海盗。
    他当年也是在疆场上纵横的好手,如今上了年纪,又重病了一场,气力反应都大不如前了,面对一个海盗都感吃力,后边又冲上来两个,他想全拦住,一个分神,给刺中了大腿,登时跪倒在地。
    海盗举刀刚要生劈了秦无伤,海滩上翻译官扯开嗓子喊起了海葵国方言。
    “不要杀他,他是你们飒槟国主要的人!”
    这句话乃是秦簪临危之时为保父亲性命想出来的办法,果然海盗一愣之下,刀顿在半空,却没料到秦无伤已缓了过来,一刀将海盗肚皮划开,下水流了一滩。
    随后追来的一名海盗听明白了翻译官的话,想抢这个生擒的功劳,却又不敢伤了秦无伤的性命,只在他手臂上腿上开了好几个口子,正要捉住他,猛地后心一凉,被浑身是血的姜儒捅了个对穿。
    姜儒正要扶秦无伤,秦无伤一指海滩,一名海盗已经追到了秦簪等人附近。
    秦簪几个捡起鹅卵石下雨一般向那海盗扔,一时竟阻住了他。
    姜儒飞奔过去,十个照面将那人也结果了,这时秦无伤已用刀支撑着来到了海滩。
    再看海盗船上仍在争斗,隐隐看到一个血人拼命阻挡海盗下水,可终究寡不敌众,好似被什么重物击中,一头栽到海里不见了踪影。
    秦无伤心中一叹,可怜了救命恩公沈升,致死都护佑自己,往后定要为他立牌位四时供奉。
    看看海盗已经纷纷跳到浅滩,大渔船上的蠲州精勇恐怕也尽忠了,秦无伤指挥众人立刻钻入密林,往后是福是祸,只有听凭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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