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銮殿,大晏帝正襟危坐,随便翻阅着几本已经看过的奏折。李福升刚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福升,可是那盯着宫女落梅的人有了消息?”大晏帝眸未抬,问。
    李福升一脸佩服相,微躬着身,答道:“回皇上,果然不出皇上所料,那宫女落梅出了宫后并未立即回到自己的老家安居,而是在皇城中找了一个小院子暂时住了下来,且平日里也没有与什么人来往,这段时日都是规规矩矩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奴才差点也以为是皇上多虑了,岂料就在昨日——”李福升神色凝重,接着道:“落梅不知通过什么办法与温相府中的高总管接了头,似乎怕人发现,两人只聊了短短片刻,那高总管同落梅分开后神色仓皇,急急回了温府。因为皇上您千叮嘱万嘱咐不能打草惊蛇,所以那盯梢的人也不敢将那高总管扣留下来。而那落梅也在今个儿早上离开了皇城,回了老家。”偷偷瞄了大晏帝两眼,李福升问,“皇上,您看,那盯着落梅的人是否要一直跟着去她的老家,还是——”
    “以防万一,让人继续跟着,不要丢了她的踪迹就好。还有,你且退下,让张子宜来见朕。”大晏帝打断他的话,道。
    “奴才告退。”李福升躬身退下,只一会儿,张子宜大步进入殿中,单腿跪地,“属下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起身。”大晏帝淡声道,已经离了座,负手在殿内慢慢踱着脚步,眸色渐深,“张子宜,朕让你盯着温府的人,你们可发现什么异常?”
    张子宜会意,忙将这几日的情况说了出来,“……温府和以前一样,偶有官僚家属等私下拜访,其他的异动都没发现什么,不过,昨日温相亲自出了府,私下里约了几位大臣会面,大概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散了会。大臣们自会后似乎神情惶恐激动。这件事属下本来正要回禀皇上,没想到半路上刚到殿门口就遇到了李公公。”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折叠起来的纸张,展开后递给了大晏帝,“皇上,这上面是昨日温相所见过的大臣名单,属下一个不差地记了下来,请皇上过目。”
    大晏帝微微皱眉,目光在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上扫过,笑了笑,“朕倒是小瞧了咱大晏国的温相,没想到他能在一天之内就召集了二十多名朝臣。张子宜!”语气瞬间转为冷厉。
    “属下在。”张子宜身子一正,接道。他预感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这件事绝对跟温相脱不了干系。
    “温府周围的人手再多加点儿,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给朕知晓。”大晏帝吩咐道。
    “属下领命。”张子宜得令退下。
    温阳荣你这个老匹夫终于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么?朕这几年想抓你的把柄还真是不容易,想要找一些让你翻不了身的把柄就更加不容易了。这一次,你可算是要送上门来了。大晏帝单手砰砰地扣着桌面,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似出战鼓声,蓄势待发,最后啪的一声,五指摊开,拍案住声。
    “皇上,贾大人求见。”李福升小跑着走进来,禀告道。
    大晏帝眸光微动,“宣。”
    “皇上,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今日的早朝上,温阳荣那只老狐狸看起来有几分古怪?”贾墨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皇上可是有事瞒着臣?”
    大晏帝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墨痕,此事朕根本无意瞒着你,不但不瞒着你,朕还有一件更大的事要告诉你。”他眸光闪动,深而黑,沉了声,低了音,“从朕在殿试的时候见你第一面起,便知你跟朕是同一类人,所以,朕稍后要告诉你的事,便是朕对你的莫大信任。听完后,你也许会很震惊,然后……告诉朕,你的决择。”
    见他头一次表情如此凝重地问他一件事,贾墨痕肃然的表情稍敛,露了笑,轻松而自然,“皇上既然如此相信臣,不需要皇上说完此事,臣现在就可以向皇上明志,臣贾墨痕相信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晏国江山,所以不管皇上做什么,臣都会全力支持。”
    “好兄弟。”大晏帝展颜一笑,在他狠狠胸前一捶。贾墨痕朗笑,伸出拳头跟他碰了碰。
    “墨痕,此事说来话长,这要从当年父皇还在的时候说起……”大晏帝长话短说,重要的讯息却是一个不落。
    贾墨痕静静听着,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听到那些尘封的往事,头慢慢垂了下来。
    “皇上,你是说,当年的花将军和太后联合起来骗了众人,其实,先皇他留下了一份遗诏,而那遗诏很可能是传位给如今的中岳王。太后不但没有毁了那份遗诏,反而将它藏了起来,如今这消息被温阳荣那老狐狸知晓了?”贾墨痕讶然,心中早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对,那老匹夫早就察觉到朕对他起了杀心,这些年来硬是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如今朕也算将他逼到了墙角,这件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对抗朕的理由。”
    “皇上的意思是温相他想造反?!”
    大晏帝冷然而笑,“朕没猜错的话,温相一定会将此事想方设法地告知中岳王,大哥这些年对朕登上皇位一事本来就心里不服,后又被朕分配在中岳那块贫瘠的地方,大哥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你觉得他会作何选择?”
    贾墨痕皱眉,“怕是要鱼死网破,也要夺回自己原本的一切。”
    大晏帝眉头一扬,并无不悦,“墨痕,没有什么东西原本就该属于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争取的,哪怕是……皇位。没有人知道这份遗诏的话,这所有的一切自然理所当然地归朕,因为朕乃冯皇后之子,朕还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或许朕再狠点儿心,干脆让大哥永远回不来,可是朕终究没有这么做。”
    “那遗诏此时在何处?”贾墨痕没有反驳他的言论,只问了这么一句。
    “朕果然没看错你。”大晏帝先是笑着感叹一句,然后回道:“这遗诏自然还在太后的福寿宫中,太后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朕是绝不会让她宫中之人将遗诏带出宫的,所以干脆将它留在了原来的地方,只让唯一知道此事的落梅出了宫,将此消息透漏给了温相。”
    “太后她竟然……”贾墨痕眉头紧锁,怎么说,皇上也算是她的儿子,就算母子关系不好,她为何歹毒至此,要至皇上于死地。
    大晏帝飘忽一笑,“墨痕,朕和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你一个外人所能明白的,就连朕自己都不明白,朕对太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太后死前这么做,朕不但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很痛快,也很……解脱。”
    贾墨痕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皇上,你别告诉臣,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是你任由落梅走漏了消息,好让温相和中岳王造反。”
    大晏帝并不否认,语气冷硬如冰,“朕此举只为除掉温阳荣这狡猾的老匹夫,至于大哥,他若不听信温阳荣的蛊惑,自然不会有事。他若真信了那温阳荣的片面之词,那说明他早有此心,他不认朕这个弟弟,朕何必顾念小时候那一丁点的情份。”
    贾墨痕深呼一口气,“臣明白了,皇上是想让臣盯着中岳王那边的动静。不过臣以为,中岳王在贫瘠之地安身多年,身边并未有什么人马,如果他想跟皇上对着干,少说也要两三年的时间。”
    大晏帝面色平淡,一双眸却沉到了底,“……那朕便等他们两三年。”
    贾墨痕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皇上,恕臣冒昧,当年花将军一事是不是皇上你……做的?”
    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大晏帝眼中闪过一丝狼狈,连忙移开了目光,良久才出了声,如吐气般道:“朕是个自私的人,他花施宇千不该万不该替太后办事,不仅因为他可能藏着那遗诏,更因为……他若在,太后永远会凌驾于朕之上,朕不可能完全施展自己的理想跟抱负。”
    贾墨痕苦笑,叹气道:“你每次说的话可是专门针对于我,不然的话……”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所以他知道,这些东西被压抑在心里无法重见天日的烦闷与痛楚,他是看见了他眼里的斥责,用这样的理由来堵他,可他偏偏就愿意理解他。这世事繁杂纷然,孰对孰错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楚,他只能说,他欠花家的恩情来世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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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
    “天佑,你最近很忙很累么?”叶灵霜揉着大晏帝的额头,笑道:“看看,这都快皱出几道皱纹了。”
    大晏帝握住她的手,捧至唇边吻了吻,嘴角笑意泛起,“是忙了些,不过,霜儿让朕多亲几下就没事了。”
    “如果你真的多亲几下就不累不烦了,我让你亲一百下都没关系。”叶灵霜笑吟吟道。
    大晏帝听闻这话,自然很不客气地索了一记长吻,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纠缠了一番。
    事后,他勾抱着她的腰肢躺着,两人睡不着,一起望着头顶的纱帐。
    “霜儿,朕不想拖了,就定在三个月之后吧。”他侧过脸,看她。
    “什么?”她只觉此话云里雾里,转过身,面对着他。
    “朕说……三个月后,做朕的皇后。”他用手指点着她的唇瓣,一字一句道,眼中的笑意满溢而出。
    “……”叶灵霜的眼睛闪了闪,黑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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