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安殿哄完秦月柳,回到荆王府时,夜幕已深。
    天空繁星点点,月光如纱,宇文期步伐沉重。
    他实在累了。
    在承州已精疲力竭,披星戴月回到柴安,以为终于能歇着。没想到一回来,便遇见这破事。
    两个女人在他的府中打架!
    他一刻都不能停歇,就得去同母亲认错,去安慰表妹,还得忍着表妹把眼泪和鼻涕都弄到了他手上。
    此时,宇文期竟无比想念孟昭歌,至少她不会打架。
    他不由地想:“我今日回来,孟昭歌怎么没出来迎接?”
    这王妃做得可真轻松,别人在家中打架,她也不管?!
    故而,宇文期怒气冲冲地先去了梅苑,打算质问一番孟昭歌。
    可刚进门,侍女便对他道:“王爷,娘娘随孟夫人回了平阳祭祖。”
    宇文期更不高兴了。
    她走,竟都不给他留句话,还得他来看才知道。
    他只能先回了自己的行墨楼,考虑着如何送孟常宁回府。
    白日里,他其实答应了她,要留她在府中住几日,因为她脸上受了伤,怕家中担心。
    正想着,宇文期推门进房中,却意外见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只见,孟常宁面色潮红,衣襟松散,半露香肩,正靠在榻上忧愁地喝着酒。
    她显然是不大会喝,因为她没喝几口就要被呛得咳嗽。
    酒水顺着她白皙的颈下滑,流到锁骨,再到隐秘的酥软深沟。
    宇文期身形僵住,未等反应过来,孟常宁便扑到了他怀中。
    “王爷,你回来啦。”她醉醺醺地说着,双眼迷离:“我还以为,王爷被叫到宫中,就不会再理会常宁了。”
    “怎会……”宇文期望着她秋水含情的眸,心下一软:“你为何喝酒?”
    “嗯?因为…想喝啊。”孟常宁娇憨地举起手中酒壶,摇晃着。
    “我都快喝完了呢,王爷,我厉不厉害?”
    他耐心地道:“厉害,不过,你不能再喝了。”
    说罢,便想要拿走小手中的酒壶,谁知,却被少女灵敏的躲了过去。
    “不要!”她身子摇摇晃晃的,流下泪来,“王爷,我心里好苦,就让我喝吧。”
    而宇文期瞧着美人泣下沾襟,整个人都快碎掉的模样,也自觉心如刀绞。
    常宁往日都那般温婉大方,今日是怎么了?
    “告诉我,谁叫你难过了?”他关心地问她,将她晃悠的身体扣在怀中。
    孟常宁沉默了会儿,再度仰头望着他时,已泪流满面。
    “王爷!”她竟是大哭起来:“明日是外祖母忌日,可昭歌要跟娘去,她不让我随她们一起去。”
    宇文期闻言,不由得面色铁青:“孟昭歌竟这般过分!”
    孟常宁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早习惯了,因为我自小走失,在乡野长大,昭歌她瞧不起我……”
    “从前,我的东西,她都是想抢便抢的。”
    “我喜欢的人,也是要让给她的。”孟常宁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连祖母的忌日,她都不让我去。”
    说着,少女窝在他胸膛上哭起来,哭得直喘,好似遭遇了重大的悲伤。直到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
    “常宁?”宇文期喊了她一声。
    然而她一动不动。
    宇文期抱着怀中的娇软美人,只得低叹着搂紧了她。
    想来,今日常宁来王府,应该就是想寻孟昭歌,求她带她去平阳。岂料却遇见了月柳,才发生后来的事。
    月柳跋扈,而常宁实在无辜。
    宇文期不忍心赶她走,她已经够伤心了。
    至于母妃那边,便先瞒着吧……
    --
    隔日便是外祖母的祭日。
    祭奠完后,已是晌午。
    孟夫人分外悲伤,躲在房中哭泣。哭完了出来,就说身子不适,要明日再回柴安。
    尽管知道自己母亲打的什么主意,但表面的孝心起码要维持,孟昭歌便同意了。
    反正她已提前暗示了兰妃,孟常宁绝对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下午,阳光正好,孟昭歌搬了把椅子在院内晒太阳。
    院内的葡萄叶子泛了黄,儿时她在外祖家养病,总喜欢踮起脚尖,够架子上的葡萄。
    那时,外祖母便会笑着将她举起,哄着她说阿昭真厉害。
    可惜不过半年,爹娘又把她接回了柴安,让她继续去找孟常宁。
    后来,她被爹找的神棍鞭打至昏迷,又受了重伤。只是外祖母已去世,她再不能回乡养病了。
    孟昭歌陷入回忆,有些神伤。
    这时,那半敞开的门旁,似乎有一角衣袂晃动。
    有一道如小兽般小心的身影缩在门后,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一动不动。
    可孟昭歌早看见他了。
    孟昭歌盯着那露出的小半个肩膀,破破烂烂的衣服,心想:是他。
    那个小乞丐。
    她弯了身,从竹桌上拿了两个早上买的蜜橘,起身缓缓走向门外。
    可就在距离大门几步之遥时,那躲在门边的小兽,却察觉到了不对,“咻”的一下起身跑了。
    孟昭歌有点错愕,迈步走出去,四处张望时,早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这小东西。”
    她嘀咕着,一垂眸,却意外地在台阶上瞧见两个石榴。
    那石榴很大,鲜红鲜红的,还带着翠绿的叶子。
    孟昭歌弯腰捡起,知道这是那小乞丐送给她的谢礼。
    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她虽然不指望别人谢她,但收到礼物,她也很高兴,抱着石榴要回家。
    可脚步刚刚迈过门槛,却又顿了下。
    她得回礼。
    于是再次弯腰,把那两个蜜橘放在了台阶上。
    墨环看见了她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问她:“您这是做什么?”
    “给小猫吃的。”孟昭歌很好心情地说。
    墨环更莫名其妙了。
    猫吃橘子吗?
    过了会儿,她实在好奇,便瞒着孟昭歌偷偷出去了一趟。没想到的是,那台阶上的橘子真不见了。
    “猫还真吃橘子!”墨环受到了冲击。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转角处,清瘦的少年,正心满意足地捧着蜜橘,剥开一瓣,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甘甜。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橘子。
    这位大小姐是很好的人。
    他心中,有个念头油然而生:他想去见她,正大光明的见她。
    于是隔日,元惊烈一大早爬上危峰兀立的矮鹭山,去寻了一大兜的野葡萄。
    他还将头发洗了,找出最干净的粗麻衣裳。
    可当少年鼓起勇气,站在沈宅门口时,却发现,大门早已落了锁。
    门口卖橘子的小贩说道:“沈宅的马车一大早就出城了,回柴安去了。”
    少年失落极了。
    回到破败的城隍庙,元惊烈去寻阿胜,告诉他:“我要去柴安报恩,我要去找大小姐。”
    阿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吗,万一那不是大小姐呢?说不定是孟家的侍女。”
    元惊烈一顿。
    那日天太黑,而他去给她送石榴时,也没敢看她的脸。
    而且,他也没有钱,在柴安更是举目无亲。可即使如此,他也想去见她。
    “只要知道她是孟家人,就好了。”
    少年笃定道:“我一定能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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