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的边缘,曾经存在着一块遗弃之地。
    那里的大戈壁终年喷薄漫天沙暴,嗜血兽群出没其中,贪婪掠食着本已寥寥的生机。在戈壁的彼端,死沼狰狞铺展身躯,蛰伏于地表。无数鸟兽的尸骸早已腐烂成惨绿色的泥浆,当一团团气泡从沼泽中相继涌起,浑浊浓厚的瘴气便会随着轻微爆裂声响扬散开来,凝结成大片灰雾。
    没有风的日子里,它们宛如云层般积压沉霾,难以消融。
    沼泽像是扇难以逾越的门,阻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其中之一温暖而安定,另一个则荒凉肃杀,漫山遍野探撑枝桠的黑犀树与荆棘刺团,是这片贫瘠土地上唯一还能生长的东西。
    生存在这般严酷环境中的,除了些不知名的鸟兽虫类之外,还有一群男人。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似乎已经亵渎那身象征荣誉与尊严的军服——杀戮掠劫一如马贼,每次风般呼啸过罗沙山谷总是会留下遍地的血淋尸骸。
    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为了永绝后患,他们比戈壁中的妖兽要更为残忍凶戾。商队往往在失去全部货物的同时,也失去了每个成员的生命,从无幸免。
    直到有一天,士兵首领在死沼的边缘发现了一名弃婴,渐渐的,驻地中的欢笑开始多了起来。没有人知道,这条有着琥珀般纯净眸子的小生命究竟从何而来,但毫无疑问,他已将那些男人的希望再次唤醒。
    在此之前,他们的心是死灰色的。
    一样是被人遗弃,不同的是方式和对象。同病相怜的汉子们在婴儿身上倾注了所有关爱,一如孤独的狼群于冰天雪地里偶遇同类的弃崽,迎接后者的不是尖锐獠牙,而是体温的依偎。
    小生命的每次哭泣,每次呓语,都会立即引来略显笨拙的抚慰。随着时光流逝,他从开始蹒跚学步到满山追逐鸟兽为乐,身边始终呵护着双双粗糙的大手。
    有时候那些满载而归的虎狼汉子会抽出血迹未干的长刀,劈下马车上的坚木雕上几块诸如小羊小马的玩具扔给撒迦,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欢呼玩耍。
    是的,这小小的男孩,已经有自己的名字了。
    自记事时起,撒迦心目中的父亲就像屹立在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高山。卡姆雷不仅给了他能够给予的全部,并且始终在努力想要让这份爱变得更加完整无缺。
    关于撒迦身世的善意谎言,就这样一直到别离时刻才被卡姆雷亲口说破。尽管对于前者而言,这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但正是因为如此,多年后每每思及这一幕的他才更为痛苦不堪。
    每个人都渴望着情感,无论付出或得到。
    撒迦的童年回忆,除去那部分跃动着血腥音符的暗黑旋律之外,更多的则是卡姆雷高大魁伟的身影。是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男人让他懂得了世上不仅仅只有欲望、争斗和仇恨,还存在着另一种温暖的情感。
    撒迦还记得,马蒂斯曾经称之为——“守护”。
    当年的孩子已经长成,他学会了拔刀,变得坚忍而阴狠。杀戮早就不再是件困难的事情,性格中的怯弱与善良似乎再也荡然无存。撒迦正在一步步向着卡姆雷希望的那样转变,却活得并不快乐。
    死去的都已经死了,就像流风抹过的碧空,再无半丝云雾。撒迦不曾想到有生之年会再次与卡姆雷相遇,他原本以为只有到了亡灵横行的冥界,团聚才可能变得现实。
    而现在,卡姆雷就站在眼前,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种种惊诧狂喜的情绪交织糅合,海浪般卷袭撒迦的心绪。略带着些茫然无措,他举步行到近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那具魁梧身躯!
    “父亲......”他低声叫道,整个人在巨大的喜悦中颤抖不已。
    玫琳已悠悠醒转,望着这一幕不由怔住。普罗里迪斯神情如常地掠了眼长女,微现笑意:“很感人的场景,不是么?”
    并未过得多久,撒迦就已经感觉了异样。松脱双手后,卡姆雷依旧如泥塑木雕般站立着,曾经冷锐凌厉的环眼中空洞一片,泛着死灰似的沉暗色泽。
    “你把他怎么了?”撒迦没有转身,语气中杀意隐现。
    “我试图重塑他完整的灵魂,但可惜的是,当年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就只找到了他的一小半火种。”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他死了,站在这里的,是个再造体。”
    撒迦表现得没有他想象中般惊讶:“肉体再造黑巫师也一样能够做到,可我听他们说,施术者必须拥有操控新生亡灵的能力才可以。我父亲的灵魂,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的?自始至终,你不是一直在强调自己当时离开边云了么?”
    “昆沙和亚察......他们似乎对你很不一样。”普罗里迪斯欣慰地笑了笑,纠正道:“不是灵魂,是火种。每个独立的生命,都有自己的火种,甚至连草木也不例外。当宿体的机能衰竭到极点时,死亡来临,火种则消散。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它们的形态是肉眼看不见的。一些强大的火种在死后仍然保留了某种意识,有时候是仇恨,有时候是对亲人的牵记。不死生物中最低等的亡灵,就是这样形成的。”
    “至于现在,他的火种还残缺了很大一部分。”
    摩利亚皇的瞳仁中骤然燃烧起两簇幽深的妖蓝,正前方卡姆雷身躯立颤,额前皮肤蠕蠕而动,一枚指甲大小的灰暗光体破出肌体,悬浮在半空之中。
    “等到我补全这枚小东西,你的父亲就能回来了。”普罗里迪斯叹了口气,挥手,那暗无光泽的火种瞬时倒飞,隐回卡姆雷颅内。
    撒迦回首直视着他,极缓地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当年那位少将之所以会杀你的父亲和所有边云人,是我授意的。整件事情里,除了你我和那些活着回到帝都的魔法师以外,所有的人都是牺牲品。我说过,你父亲和他的部下是摩利亚的英雄,为了国家献出生命,是最适合英雄的死亡方式。”
    普罗里迪斯淡淡地道:“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只是事态的发展到后来变得有些难以控制,在我的计划里,你父亲会死,但得死在我的掌控之下。可惜的是,边云人的悍野实在是超乎意料,你父亲同样选择了‘战神死契’作为最后的博命赌注,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的火种才会残缺。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他还没来得及自爆就被斩下了头颅,否则的话,就算冥王也无法重塑他碎成粉末的火种。”
    “我记得在授勋仪式的那天,你仍然在坚持所谓的仇恨只不过是马蒂斯编造出的谎言。现在,你的态度似乎又有些改变,难道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在那名少将身上已经令你厌倦了么?”撒迦擦拭着卡姆雷前额流下的血迹,目中尽是柔和之色。
    “因为你已经觉醒,没有什么是再值得我顾虑的了。为了这个谎言更加真实可信,我不得不让很多人永远沉默,比方说莫达鲁少将。”
    撒迦深注了一眼神情呆滞的卡姆雷,转身冷笑道:“就你的身份而言,要从边云带走我其实很简单,又何必非得依靠杀戮?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到了像今天的这种局面,你又该怎样面对?还是杀戮么?”
    “爱令人软弱,仇恨却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动力。这些年以来,你不正是因为失去亲人的痛苦才无所顾忌的吗?刻骨的仇恨难道不是你觉醒的直接原因?强者是什么?强者就是踏着同类尸骸站在高处的普通人!他们令人心生畏惧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学会了摒弃人性中的大部分糟粕,其中也包括毫无价值的情感!”
    普罗里迪斯略有些气喘,颊边愈显苍白:“我的孩子,一个男人最值得追求的东西,就只有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力量。它会让你成为神,真正的神。所有生灵都将臣服在你的脚下,因为那掌控着生死的力量令他们敬畏。金钱是什么?权势又是什么?从本质上来看,还是力量的一种呈现方式。你可以通过这些去驱使,去奴役同类,永远都不会有人说‘不’。光明神族为什么要在世间宣扬教义,感化信徒?试想一下,当坎兰大陆上的每个人类,每个异族都成为虔诚的侍神者之后,那将是多么可怖的一种力量?所以,请相信我,就连所谓神明都在追求的东西,那必定是非常美妙的。”
    撒迦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如果你说的这些必须得依靠舍弃才能拥有,那我宁愿不去考虑。力量的确很可贵,但我更加珍惜的是身边的每个人。这个世界虽然永远是那么冰冷,但有时候你会发现,活着的滋味并不如想象中般糟糕。”
    摩利亚皇无奈地苦笑,正要说些什么时,议事厅的地面突兀大震了一下,随即整整齐齐向下陷落了半边!烟尘弥漫之间,直径宽达十余丈的深坑像是黑洞洞大张的巨口,森然现出了形态,难以计数的地行侏儒潮水般涌上地面,片刻间将撒迦等人所处的空埕占得水泄不通。
    “好久不见了,戈牙图。”普罗里迪斯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语气依旧淡定。旁侧的玫琳虽略有些变色,但始终保持着沉默,一双美眸眨也不眨地盯在撒迦脸上,神情黯然。
    最后一个从地洞中爬出的地行之王径直来到撒迦身边,前前后后地打量了半天方始长吁了口气。等到望向摩利亚皇时,侏儒脸上的焦虑已经换成了十足的谄媚:“您也在这里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嘿嘿,这让人操心的小豌豆前几天在我那儿做客,突然就不声不响地失踪了,可把我急得半死。想来想去,他就只能来这儿,依我看多半是想念您了,这才回来看看的。你们聊完了没?撒迦,陛下现在的身份不一样,怎么可能有空陪你在这里唠叨个没完?走了走了,我们回家去!”
    “就像是我所说的,活着的滋味真的不算太糟。”撒迦注视着比自己膝盖高不了多少的戈牙图努力扮出毫不怯场的样子,心中悄然涌起一道暖流。
    皇宫内殿中警讯早就大作,无数脚步声纷然交织,向着这方围拢过来。四起的曳空微响中,魔法照明弹的辉芒将议事厅外映射得有若白昼,将撒迦团团护住的地行侏儒们俱是隐然变色,有些头脑灵活的已经暗自做好了随时开溜的打算。
    几乎是同一时刻,议事厅的门窗齐齐洞开,大批白袍法师似是投鼠忌器,只是冷漠地立于外围,手中魔法光芒耀闪吞吐,并无一人掠入。
    “这里没你们的事情。”普罗里迪斯向室外淡然挥手,微笑着凝视撒迦,“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你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据我对黑巫师的了解,人类在他们的眼里向来只是盛食物的盘子。而这个侏儒,他的自私和圆滑似乎也有着极大的改变。要知道,灵魂契约的受制方敢于出现在主宰者面前,可不是单凭着勇气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们伟大的王也是你能评价的?”侏儒群中冒出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砍......砍他!”
    “砍你老母!”戈牙图没怎么费劲的找到那倒霉鬼,两脚将他踹倒,随即一溜小跑至普罗里迪斯身前,讪笑道:“我这些手下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这就带着这该死的小鬼一起全体消失,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普罗里迪斯连眼角也未瞟向他:“我能理解为你在要挟吗?”
    “不不,这只是请求,谦卑的请求。”戈牙图双手连摇,神色仓惶之间更是显得猥琐异常:“陛下,来帝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东城外的罗布尔湖景色不错。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打发了几百个手下去见识见识。那里大得简直就像是片海,以前在血炼之地的时候,我老溜去开小差呢!”
    “要是你那些族人一时手痒,在湖堤上打几个洞,帝都的子民岂不是很糟糕?”普罗里迪斯不动声色地道。
    戈牙图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我发誓他们不敢这么做,罗布尔湖的地势实在是高得可以,要是哪天真的开了个口子......哎呀呀,我胆子小,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有意思,我似乎一直低估你了,地行之王阁下。”普罗里迪斯轻叹。
    戈牙图愈发谦恭起来,腰身几乎俯得快要断折:“您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低估别人的王者,否则的话,我和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又怎么可能被看中参与血炼?”略顿了顿,他垂低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狡狯的光芒,“像那些异族一样,我随时都在等待着为您再次效力。不过除了血炼以外,我们这些低贱的种族恐怕能为您做的事情还真不多。”
    “契约制定了全部游戏规则,血炼之地不会再有了。换句话来说,你和我都知道,你们是自由的。”普罗里迪斯颇为赞赏地打量着戈牙图,微微颔首,“放心,我从来没想留下过撒迦。这世上我的敌人有很多,但永远不会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戈牙图点头哈腰地向后退去,一把拉住撒迦,“我们这就告退,陛下万岁,摩利亚万岁!”
    撒迦片语不发地扶住卡姆雷,便即举步。
    “他不能走。”普罗里迪斯缓缓地道:“离开我,你的父亲随时会死。除非有一天修复起完整的火种,不然他就只能每天靠着灵能补给活下去。当然,如果你觉得应付得来,我不会反对身边少些累赘。”
    撒迦修长的身躯逐渐颤抖起来:“告诉我,怎么修复?”
    “除非有暗系魔法修习者高明到能够自由出入冥界的地步,否则,七夜轮回之盒将是唯一的可能。”普罗里迪斯的眸子悄然变得深邃而沉暗,他的口唇并未开合,语声却直接在撒迦脑海中响起,“上次神魔大战时,暗魔圣殿被神族联军攻破,这件掌管着亿万流离魂魄的魔器便从此不知去向。残缺或弱小的灵魂是无法在冥界长存的,它们会被其他较为强大的存在吞噬。所以有时候人间就成了灵魂游荡的乐园。白天,晚上,我们的身边到处都是,区别是有些人能看见,另一些却毫无所知。”
    轻柔的气流突兀卷起,议事厅的门窗纷纷无声掩合。普罗里迪斯抬起右掌,指端爆起五簇纯蓝色的火芒。室内的整个空间,在这一瞬间变得压抑而沉闷,妖异的惨嘶声自各个角落响起,数十股似雾似烟的异物相继扭曲现形,痛苦万分地吸附到蓝芒周遭,灼出“吱吱”微响。
    其中几团看上去略为庞然些的异物急剧伸展着身躯,向普罗里迪斯当头罩落。那只踞上他肩头的血鸦遽然扑翅昂首,发出一声刺耳至极的尖鸣。扑来的异体顿时爆裂,随成漫天细小的浑浊粉末,寂然融入虚空不见。
    “这些就是人类的亡灵,只有极少数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其余的只是些靠着本能行动的精神体罢了。”普罗里迪斯指端蓝芒耀跃之下,那些异物很快便融成丝丝缕缕的轻烟,卡姆雷僵硬地挣脱撒迦,走到烟气最浓处闭上双眼。厚浊的气体像是为某种无形力量所抽汲,迅疾由周身各处渗入他体内,再无分毫残存。
    “力量之门已经打开,试着去探索其中的奥秘,是你应该去做的事情。至于别的,比如说你的父亲,我会尽全力去找到完美的处理方式。请相信,现在的我,只想做一点补偿。自从再造了你父亲的躯体后,那个盒子我已经找了整整十年。”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
    撒迦看着卡姆雷状若痴呆的脸庞,以及那渐渐红润起来的肤色,冷然道:“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布下的又一个局?我父亲在你手里,这意味着以后的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怎样去想了。”
    普罗里迪斯笑道:“你当然应该这样去考虑,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在我之前找到那个盒子,送回这里。我除了还你一个完整的父亲以外,还会有附送品。”
    “什么?”撒迦不顾一再使眼色的戈牙图,钉子般立在原地。
    “我的命,如果你愿意,再加上整个摩利亚。”普罗里迪斯笑容不变,“坦白的说,我并不认为你能找到它,但是为了证明我的诚意,灵魂契约可以成为保障一切的基石。”
    “不必了。”撒迦真正地吃了一惊,神情却并未变化:“有一点我很好奇,它对你的意义好像不仅仅是赎罪那么简单。”
    “或许吧,祝你好运。”普罗里迪斯携起玫琳的手,神态异常轻松,“你们该是时候上路了,我不敢保证近卫们的耐心能维持多长时间。在今天晚上,流血是我不愿意见到的。”
    戈牙图强忍着想要给撒迦屁股上来上几刀的冲动,干笑着道:“赞美光明神,我说小子,陛下的这个建议真的不错。”
    撒迦红着眼久久瞪视着卡姆雷,忽地大步行上,将他抱了一抱,随即霍然转身,行向那幽深的地洞。
    “好了,都走吧,没我们什么事了。”戈牙图大喜过望,周遭侏儒顿时蜂拥鼠窜,“叮当”乱响声大起,却是刮刀落了一地。
    “撒迦......”玫琳忽低声开口,已走到洞口边缘的撒迦犹豫了一会,顿住脚步。
    “在我小的时候,母亲刚去世不久,每天晚上,我都不敢回卧房睡觉,薇雪儿也是。我们总觉得房门后面藏着些什么,所以没有勇气去推开它。直到有一天,父皇告诉我,那后面其实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恐惧。你要做的是推开门,仅此而已。”长公主咬了咬嘴唇,眸子里升起了一层薄雾,“我不知道你和父皇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却很清楚,你的心里也有着一扇门。可以的话,请你推开它,父皇从没有想要真正的伤害你,我......我也是。”
    撒迦默然许久,直到长公主的眼眶中蓄满了清澈的泪水,方才低沉答道:“我推开过,那门的后面,是一堵墙。”
    “父皇,为什么?”逐渐退却一空的大厅里,玫琳颤抖的声音回荡开来。
    普罗里迪斯逗弄着肩头的血鸦,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木立不动的卡姆雷身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就像野草被成片割去。如果每条生命的消逝都会被问上一句‘为什么’,又有谁能回答?”
    “他奶奶的,今天要不是我,大家都得完蛋!”归途过半,数千地行侏儒开始放缓逃命速度,四起的剧烈喘息声中,戈牙图开始洋洋得意地大声道:“撒迦,我要那妞作为奖赏!别跟我装傻,就是那溯夜族长!老子想她都快想疯了!”
    部众一如既往的马屁狂潮又拉开了帏幕,地行之王闭上双眼享受了片刻,忽想起些什么,诧异地向着撒迦问道:“前面那大块头是你父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延绵数十里的地洞沉寂而高阔,撒迦似乎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我的父亲,右边脸颊上有一条不算明显的刀疤。”
    戈牙图努力回忆着:“让我想想,那家伙好像也有啊!难道疤不一样?”
    “不,就是完全一样才奇怪。你没听普罗里迪斯说,这具躯体是他再造的么?那又怎么可能带着疤痕?”撒迦放缓了脚步,紫眸在黑暗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就算是只剩下灵魂碎片,也绝对不可能变成任由别人摆布的傀儡。”
    “还好你没上去拼命......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是你突然脑子开窍了?”戈牙图心有余悸地道。
    “拼命我还远远不够实力,现在只能按照他的意思玩一个游戏。”撒迦望向满脸困惑的地行之王,平静地补充,“关于盒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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