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花雨看着锦儿手上极其鲜艳的衣裙摇头,她站起来走到衣箱前挑选,这一大箱五彩缤纷、手工精细的衣服看得她眼花撩乱,她挑了几件浅色素的衣裙交给锦儿,然后把衣箱盖上。
    “其它那些衣服和桌上的头钗珠翠就不用去动它了。”
    锦儿摇头坚持。“小姐,别说今天是王妃宴客,就算平常日子,王府的夫人小姐贴身婢女们哪个不是衣锦绣、饰珠玉的?今天穿得太朴素怕人会说我们对王妃不敬哩。”
    锦儿说得-错,王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满身珠翠的富足感她见识过的,想是锦儿怕别人嫌她寒素,楚花雨只好依了她的要求,低头往手饰盒里看,挑了几样镶着珍珠的簪钗梳昆交给锦儿。
    锦儿笑了。“小姐,您先换衣服,锦儿先收拾一下就来替你梳头。”
    待锦儿收拾好时,楚花雨已经换好衣裙,正拿着梳子慢慢梳着她长至膝盖的头发。锦儿羡慕地接过她的梳子,撩起一把柔软乌亮的秀发,手巧地盘上楚花雨的头顶做繁复的变化。忙了半天,最后用楚花雨挑的珠钗固定,然后退后几步,欣赏她的杰作。
    “小姐,-真是丽质天生,不管什么衣裳、什么饰物,只要是穿在你身上、簪在你发上的都好看。再把这只珍珠凤钗插上就好。”
    光是穿衣梳头就约莫用掉一个时辰,难怪王府里需要那么多婢女。
    楚花雨笑着放下镜子,伸手摸摸头上的高髻,向锦儿笑道:“当贵族千金真辛苦,天天顶着这么重的头,还能做什么事啊?”
    锦儿噗哧而笑。“当然啥事都不做喽,这样我们这些穷人叫才有活做啊。”
    今早文明把楚花雨的百宝药袋子送过来,楚花雨从里面找出半盒小瓶,用手指沾了沾擦在手腕和耳朵后。
    锦儿用力吸吸鼻子,惊奇说道:“好香,好好闻。”
    “玫瑰香油,也可以治头痛和紧张,来,你也擦擦看。”楚花雨笑着替锦儿抹了几下,然后将瓶子放在镜盒的小抽屉里。“随时可以拿去用。”
    锦儿红着脸摸着耳朵。“小姐,你真好,都-把我当下人看待。”
    “是你一直要叫我小姐,我宁愿你把我当妹妹看。”楚花雨笑着走到窗下,看着外面的花园。“锦儿,平常时,我可以到花园去吗?”
    锦儿一边擦掉感动的泪水,一边诧异说道:“小姐是小王爷的客人,当然可以到花园去。”
    “唉,我倒觉得我比较像犯人。”楚花雨郁闷地和锦儿开个玩笑。
    “谁说你像犯人?”刚好走到客房窗外的霍修治听到楚花雨无意的话,一对剑眉不经意地拧在一起。
    他遭暗算的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当然大为震怒,霍修治一大早和父亲进宫面圣,并且逞强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套剑法,-想回到府里,伤口开始一阵阵刺痛,但他大意地换下朝服就直接来找楚花雨。
    楚花雨听到他不满的声音,然后他的身影自窗口闪过,楚花雨转身面向着门等他进来。
    霍修治一进门刚看到楚花雨时,深遂的黑瞳倏地发出闪耀的星芒,紧接着,他抿着嘴不语,身体往椅上坐下,楚花雨走到他面前察言观色。他绷着脸,但看那样子绝对不是在跟谁生气,楚大夫判断那是忍着伤口疼痛的表情。
    “让我看你的伤口。”楚花雨看着他的眼,声音轻柔。
    霍修治很听话地将上衣褪下右肩,楚花雨心疼地低呼一声,柳眉忍不住随着她所见紧拧在一起。
    “哎呀,怎么会流这么多血?锦儿,快把我的药袋拿过来。”锦儿听到小姐喊声,便很快拿了过来,并且站在旁边帮忙。
    霍修治看到楚花雨看到沾血的绷带时娇容愕然、明睁泛雾。他胸口一窒,满意楚花雨的关心。
    自古英雄豪杰也偶有稚气天真的时刻,尤其在他所喜欢的女人面前。霍修治很勇猛地说:“不要紧,刚才在皇上面前稍微动了一下,大概伤口被拉开了。”
    为了安皇上的心,他和禁军副督统表哥霍帘,在殿前比划了几下,-想到说好点到为止的过招会变成全力进攻,以致他的伤口雪上加霜被重击一拳,不过霍帘随即被他的连环扣锁住咽喉,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
    霍修冶当下不动声色,心里却反复思索着,当他和霍帘正面相视时,霍帘那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神,还有槌打他时唇边的那抹快意冷笑。回府后他立刻派给文明和张忠一项任务。
    对于他的满不在乎,楚花雨双眸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但看在霍修治眼里却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楚花雨解开他的绷带,动作轻柔,重新替他敷药,然后交代:“你要记得,到伤口好以前不要拿重物、不得练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修治心有所悟,伤也不觉得痛,只含笑看着她每个动作,享受她为他敷药包扎和她身上的香味,待楚花雨替他将衣服拉上时,他有些失望地撤回含情的眸光,改用另一种不耐的眼神屏退要替他整理外袍的锦儿。
    楚花雨装作-有看到锦儿猛然住手的有趣动作,轻抿着唇忍着不笑,继续替小王爷将衣服整理好。
    霍修治在楚花雨将手放下时,一脸悻然地看着窗外说:“不能拿重物、不能练功,恐怕也不能到花园赏花了。”
    “-那么严重。”
    “那我们就一起去乞巧园吧。”霍修治笑了,用-受伤的手拉住楚花雨的柔美,两人一起往外走。
    楚花雨初时红着脸想将手抽回,后来就忙着追上他的步伐,过不久,心思被沿途的奇花珍草给吸引去,霍修治发现地放缓了脚步,竟然配合着缩小步伐。
    一牵上她的柔夷他就舍不得放开,因为她的手柔软温暖。他就这样牵着楚花雨的手走进王妃、夫人和小姐们等着的乞巧园里。
    今天的聚会是尹王妃特地为了她的亲侄女尹翠凤安排的,当她的治儿牵着楚花雨的手进来时,尹王妃看到她的劲敌梁夫人变了脸色,急急又换了表情把她姐姐的女儿吕忆秋推向治儿。
    一位王爷当然拥有许多妻妾,但只能有一位王妃。她是王妃,乞巧园里的大小事皆由她作主管理,但她心里明白,明着,大家都尊重王妃;背地,争宠生事,尤以梁夫人为甚。梁夫人倚仗年轻,五年前又“托天之幸”为男丁单薄的王室生下另一位小王爷,所谓母凭子贵,生下儿子修文之后,她的行事作风就更大胆起来了。
    梁夫人在传闻皇上有意遴选治儿为太子时,她就说修文顽皮,吵着要吕忆秋表姐来陪他读书,很快地梁夫人就将正值花样年华的吕忆秋接进王府住。梁夫人的心机她不是不明白,不就是想叫吕忆秋接近治儿,想来个亲上加亲,好巩固自身的地位吗?-
    错,梁夫人是如此想的。数年前,太子坠马惨死,是小王爷进宫伴着皇上皇后,才减少他们的哀恸。皇上对小王爷的宠爱和信任朝野皆知,将来当然会排除反对势力,立小王爷为太子,她当然要抢先一步让小王爷喜欢上吕忆秋。
    而尹主妃虽然早巳经是母以子贵,地位稳固,但尹王妃也想得非常长远,皇上要是敕立她的治儿为储君,那太子妃就是未来的国后、后宫之主,所以太子妃最好是当朝左相的千金——她亲弟弟的女儿,所以她也把侄女尹翠风接来做伴。
    今天,尹翠凤和吕忆秋为了小王爷打扮得雍容华贵,两人见面时,互相拉着手,和悦地礼赞对方,但暗地里免不了比较一番。当然她们身边的大小婢女也不含糊,争相斗艳,硬是把园里盛开的秋菊和幽兰给比了下去。
    楚花雨在众目睽睽之下,羞红了脸挣开小王爷的手,尹翠凤和吕忆秋呆立着,看着他们的手慢慢分开。
    霍修治笑着走向静候的尹王妃。“孩儿见过母亲。”
    尹王妃满脸笑意,拉着儿子的手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治儿,皇上为何事宣你进宫?”
    “皇上关心孩儿,给孩儿十天不用上朝。”霍修冶回禀母亲,说完他转头向其他人打招呼:“梁夫人好,表妹们好。”
    梁夫人笑眯眯说好。尹翠凤和吕忆秋则眼波流转,一左一右,亲昵大方拉着霍修治的手。“修哥好。”
    不知怎地,楚花雨看到他们三人熟稔的样子,心里突然有她不属于此地的感叹,她踏前一步,双手叠放腰侧。
    “楚花雨见过王妃、梁夫人。”小巧的下巴贴到胸前,待王妃说过免礼之后,才抬起螓首,正式向第二次见面的二位小姐见礼。“二位小姐好。”
    “楚小姐好。”
    接下来,在王妃带领下,他们走上柳堤拱桥,坐在赏荷的一爽凉亭里,楚花雨拘谨地坐在王妃旁边,她和霍修治当然被尹、吕两人有意隔开。大小婢女端着捧盒轮流上下,端出来的料理样样精致,教楚花雨这个乡下来的女孩开了眼界。
    不过楚花雨读过书、识得字,跟着师父学医,虽是乡下姑娘,难得在王妃面前举止自然,应答也较骄蛮的千金小姐有内容。
    霍修治悄悄比较三女之不同,若说尹、吕两位是虚华娇贵的牡丹,那雨儿就是花枝强健青翠、白里无瑕的茶花,可以清赏、可以触摸。
    尹翠凤和吕忆秋微皱着精心描绘的黛眉,心里明白这位不简单的乡下女孩才是她们的劲敌,两人互视一眼,心里竟然达成一项共识——放下彼此成见,联手将楚花雨赶出王府。
    -
    公事烦心的霍修治来找楚花雨,楚花雨再提回家之事。霍修治剑眉一竖,反问她,他的伤全好了吗?
    意思是她还不能回家。
    楚花雨赌气转身跨出房门走进花园,一阵风吹来,扑鼻的桂花香让她心情稍微转好。小王爷的花园里正桂花盛开着,楚花雨可惜它掉了满地,就问跟出来的锦儿要几条布巾,好铺在桂花树下。
    “小姐,你要做桂花糕的话,厨子那里应该有很多”
    “我不是做桂花糕,我做桂花香膏送。”楚花雨不意抬起眼睛,又看到翠绿的松树和数大丛香艳的玫瑰。好多上等的材料,她决定把他花园里的花朵全部终结,让恩将仇报的霍修治明白她生气时多可怕。
    楚花雨改口说:“锦儿,我做玫瑰香膏让你整天香喷喷的。你先把干净的桂花收集起来,我去摘些花。”
    楚花雨进房找剪刀和篮子,看到站到廊下的霍修治停下来说:“闲得慌,可不可以剪一些花?”
    “当然可以。”
    “要是我多剪一些,你会心疼吗?”楚花雨走了一步,忽然轻快地旋身回来问霍修治。
    霍修治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灿烂如花的笑颜。“只要你喜欢,我绝对不心疼。喜欢什么花,我去帮你。”
    “谢谢,我们去剪玫瑰。”
    霍修治-想到楚花雨将所有绽放的玫瑰剪下,枝上只留嫩绿的花苞,怪的是她又将玫瑰花的头一一折断丢进篮子里。
    霍修治小心问道:“雨儿,你在生气?”
    看到霍修治一脸怪怪表惰,楚花雨想笑。她撇着气,脸故意绷得又紧又冷。“很像。我还要几大枝连叶的松枝。”-
    想到霍修治竟不多话,走向百年以上的松树,只要手构得到的枝干不管粗细,遇上他就断,负责花园的仆人慌张地跑过来,不知道他照顾好几十年才长得好看的松树们犯了哪条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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