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深走进大门,发现院里有个扫地僧,他疑惑不已:“慧伤,你在这做什么?”
    慧伤猛地回过头,拎着手里的扫帚就跑到他面前,神色戚戚:“你总算来救我了!”
    “救你?”沈柯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来找知府大人说明情况的吗?”
    “是啊,我把土匪和方县令的事都说了,也照你说的,把你特地写的信交给知府大人看了,然后——他就把我扣下来了!”慧伤惶恐道。
    “他扣你一个出家人做什么?”
    “说衙门里不干净,需要我这个出家人清扫清扫......”
    沈柯神色复杂,想不通这知府大人是个什么脑子,又问道:“那他对土匪一事有说法吗?”
    “他说他会去处理,让我留下,静候佳音,还要我把写信的人给供出来。”慧伤虚咳一声,“我就给你写了封信,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快的。”
    “......我是自己来的,还没收到信。”
    “自投罗网都这么积极?佩服佩服。”
    沈柯扫了他一眼,慧伤立即闭嘴,拿起扫帚继续当扫地僧,小声嘀咕:“说真的,我看不出来这个知府是好是坏。说好吧,他要把咱们两个知情人关起来,看起来像是跟方县令一丘之貉。说坏吧,他又没苛待我的斋饭,好像还真的派人去渠州调查事情的真假了。”
    正说着,一个下人走上前问道:“请问是柯深柯公子吗?”
    “正是。”
    “请跟我来,知府大人出门办事去了,很快就回来。”
    “好。”沈柯跟上去,被带到衙门后院的客房。
    房间布置得清新雅致,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只是其中一副兰花图潦草得很,像是随心而作,当然更有可能是出自稚童之手。
    不一会儿,下人就送了些点心进来,然后关上门。
    “完了,你也被扣下了。”慧伤挥着扫帚,走到窗边小声跟他嘀咕。
    “......”沈柯吃了块绿豆糕,“你要吗?”
    “来两块。”
    天色渐渐黑下去,说一会就回来的知府大人,到现在还没来见他。
    “真的完了,我方才都听到下人喊知府大人了,他肯定回来了,故意不来见你的。”
    “无妨,绿豆糕要吗?”
    “再来两块。”
    深夜,下人们都离开了,慧伤也回了自己的房,院子里一片静寂。
    月光如水,沈柯站在窗前,望着月亮出神。
    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口停止,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柯公子此时还在赏月,可是在思念谁人?”
    沈柯浅笑一声:“家里的确有放心不下的人。”
    那人一声冷笑:“既是放心不下家里,又何必不辞而别?”
    “抱歉。”沈柯转过身来,凝视着站在门口的人,昏暗的光线只照出他模糊的脸孔,看不清眼里的神情,但他却是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好久不见,大哥。”
    “我当你早就忘记我这个人了呢。”沈槐踱步走进来,在他面前打量一番,“瘦不少,看来外面的日子是没有那么好过。”
    沈柯笑了一下:“你要是想笑话我就笑吧,别憋着。”
    沈槐冷冷地笑了两声,自顾自坐下倒茶:“什么时候猜出是我的。”
    沈柯扭头,看向那副挂在墙上的画:“这是凝儿最近画的吗?”
    “嗯。”提起凝儿,沈槐的脸色柔和了几分,看向那幅画时,眼里浮现起笑意,“离京时她特地给我画的......也不知道你这个小叔怎么教的,还让她画成这个样子。”
    说完,他又睨了沈柯一眼:“算你有良心,还认得出来她的手笔。”
    “你考验我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谁会在客房里挂上一副自家孩子的画。”沈柯好笑道,“不过你怎么会来淮州?”
    “老知府致仕,皇上就把我调过来了。”
    皇上虽说年岁不大,但师承摄政王,又有几位良将贤臣从小指引教导,已颇有贤君之相。
    如今摄政王隐退放权,他坐稳龙椅后就雄心壮志地想要施展拳脚,所以很是青睐于沈槐之类的年轻官员,一来可以组建属于他的朝堂势力,二来也是因为年轻人更有朝气,更富有改革的劲头。
    “恭喜升迁。”沈柯笑道,“嫂嫂和凝儿一道来了吗?”
    “没有,等我这边稳定下来了,再把她们接过来。”沈槐说着,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若是老老实实参加科举,这会说不定已经在翰林院了,即便我离开京城,好歹还有你帮着照顾家里二老。”
    “我也是身不由己。”沈柯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有些头疼,“我那门突如其来的婚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以前无意中曾听爹娘提起过一次,但没在意,我也是没想到她们居然真的会一直惦记着这门亲事。”对于这点,沈槐倒是有些理解他,所以才没有派人来强制把他抓回去。
    一般人有婚约也就罢了,大不了先娶进门,再培养培养感情,如果实在培养不了,后面再纳妾就是。
    但沈柯这婚约,可是跟男人。
    纳不纳妾的另说,沈柯这每日沉迷诗书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会喜欢男人的样子,光是想想沈柯每天都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对,那场面真是叫他这个做亲哥的都难以想象。
    “其实......我估计爹娘也后悔了。”沈槐无奈道,“起码爹的态度应该是无所谓的,否则你早就被抓回去了。”
    “我也猜到了。”沈柯一开始离开家,还有些担忧,然而大半年过去,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可见他爹应该没有要那么强的意愿来把他捉回去。
    “爹娘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成天带着凝儿闲逛。”
    “嫂嫂呢?”
    “也好着呢,就是抱怨你不在家,凝儿都无心练字作画了。”
    “回京之后,我一定好好教凝儿。”
    “什么时候回京?”
    沈柯愣了一下:“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托慧伤带给你的信看了吗?”
    沈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了,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那就好,我原以为还要游说一番,没想到知府竟是你,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沈柯由衷地笑道。
    “客气了,柯、深、公、子。”
    沈柯讪讪一笑,又收敛起笑容:“不过我特地找过来,是想说一声,土匪的情况更严重了。”
    沈槐也收起了讥笑的神情:“怎么说?”
    沈柯三言两语把两个姑娘失踪的事说了一遍:“我离开镇上,第一时间就是去的隔壁镇,打听到另一位姑娘也是在独自出城去的路上失踪的,至今没有找回。”
    “我这里事多走不开,你拿着这个令牌,明日我派一队精兵随你回去,你回衙门让他们的人配合你处理这事。”沈槐拿出一块令牌,沈柯接过,愣了一下,这令牌上刻的并不是沈,而是一个赵字。
    而今天子,姓赵。
    “别办砸了。”
    “好。”沈柯将令牌收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沈槐就去衙门点了一大队精兵,随他一同回去。
    临别之际,兄弟俩也没什么要互相叮嘱的,手足情深不在这一刻,只是在沈柯刚坐进马车时,突然听见他问了一句:“你小子昨天晚上赏月时,想的到底是哪个家里的人?”
    沈柯怔了一下。
    “既然知道爹不生你的气,也不想回京城,你别是在外面偷偷安了家吧?”沈槐皱着眉问。
    “不是......”沈柯想了想,谨慎用词道,“不是安家,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一二好友,三餐四季。”
    沈槐盯着他身上的寒酸衣服:“真是出息了,若是让娘看见你这副样子,打不死你......快走吧。”
    “等等,慧伤他......”
    “马上就出来了。”
    沈柯笑了笑,待慧伤上马车后,这才抓紧时间返程。
    时隔大半年,见到兄长,得知家人都平安无事,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又时不时回忆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可随着队伍进入渠州地界,思念之情就渐渐被那“一二好友”取代。
    一晃十几日,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他又如何了。
    马不停蹄赶回到镇上,随行队伍立马引起了路人的旁观,交头接耳起来,怀疑有大事要发生。
    经过客栈时,沈柯和慧伤下了马车,先行去找柳述和张默阳等人汇合。
    谁知屋里空无一人,他问小二:“张默阳今天没有带着朋友来吗?”
    “没有,张小姐都失踪了,他哪还有心思来这里呀。”小二说道。
    “什么?张小姐失踪?”沈柯神色微变,又赶紧去张府打听情况。
    张默阳出来见他们,神色憔悴,眼睛都熬红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姑娘真的失踪了?在哪里失踪的?她为何会独自去城外?”沈柯追问道。
    “她不是在城外失踪的,是在城中。”张默阳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她是和小五一起失踪的。”
    沈柯登时脸色一变。
    第34章
    事情就发生在一天前。
    柳述大清早喂完鸡,就被负面情绪所包围,起因只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从前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
    只是这一次,失落的情绪就像云雾一样罩着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甚至对周遭的环境都有些抵触。
    离家几个月,好像所有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涌出来了——
    他压根就不是穷孩子,也不会种田挖地,他并不是没有坏心情,他想要轻轻松松地玩乐,他更不喜欢两袖清风的日子,他无数次想回金陵,重新过上富贵闲散的日子。
    他郁闷地去找篾匠,打算一起去镇上,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母鸡嘹亮的嗓子,有些吵,像是故意引他似的,他扭头看去,就看见墙角那个鸡窝里,出现了一个鸡蛋。
    鸡蛋!
    他走上前将鸡蛋捡起来,这次是真的下蛋,鸡蛋还带着一点温度,他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喊道:“阿柯,鸡下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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