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照让人送的的这枚鱼符,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当即应诺,一礼,毅然道:请将军代为转告,末将多谢大将军赏识,愿为陛下杀敌,建功立业。
    那锦袍将领笑着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今日这马首,你和大将军一人射中一半,正是个好彩头。看来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说罢,在李弈拜谢之中,大笑而去。
    那锦袍将领退去后,王安额上的汗水也干的差不多了。
    他抬眼,望着停在道上的辎车,此时日渐西偏,恰好将这车映照的暗影幢幢。王安目视之,只觉背后浸浸而寒。
    他与朱晏亭,一次交锋,见她斩贼入阵,二度碰面,听她片言退将,已生畏惧之心。
    单单看大将军亲卫队对她的态度,他这个沉浮官场的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却万万猜不透朱晏亭打发锦袍将领回去的用意
    她为何不愿在大将军的亲卫簇拥之下回到章华。
    只要方才的锦袍将军送她去丹鸾台,朱恪必对她恭谨之至,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为何要推却?
    王安心里坠得发沉,又是一阵凉,只觉背后大有深意。
    忽见李弈凑近辎车,二人耳语了什么,李弈朝他走来。
    女公子请你近前说话。
    王安满腹忐忑,不知当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他缓慢走上前去,幸而有幕帘相隔,附耳车畔,躬身弯腰:女公子。
    朱晏亭微微一笑。
    王安是识时务的人,很快就改口,从朱家女公子,换成了女公子。
    她低声道:我的玉指环,将军肯还给我了罢?
    王安登时觉得怀里如揣了个炭火一样的发烫,赶紧摸那指环,双手捧上。
    帘幕微动,其下两指纤纤,拿走了指环。
    昨夜还要感谢王将军,从贼寇之中救我性命,此恩我记下了,来日必报。
    王安此时恨不得昨日未曾惹她胁迫,而是主动提兵帮的忙,唯唯诺诺,满口只道不敢。
    朱晏亭又道:将军知道回去怎么跟我父亲说罢?
    王安一怔,小声问:说陛下派人护送您回来的?
    朱晏亭反问他:那我为何不让人送我到家呢?
    王安作恍然大悟状,小心试探着问:我就说从山上救女公子下来的?
    朱晏亭笑了笑,轻轻,一字一顿道:倘若你将我遇到陛下之事说出一字半句,你私扣天子下聘之物一事,我将昭之陛下。
    王安面色骤白,嘴唇微颤,还未及说话,又听她道:倘若你保守秘密,三月之后,你当任章华太守。
    王安胸口突突而跳,切切挨近辎车,即便车里人看不见,还是抱手行了一礼。
    恳切应道:诺。
    朱晏亭又嘱咐他:你再先去替我寻一身女子衣物送辎车中来,粗简即可。
    王安此时自是无有不允,忙答:诺。
    他一转身,面上的筋还在因紧张突突而跳。
    大声道:传令,大军开拔,回章华!今日之事,胆敢有人吐露半个字,军法从事,定斩不饶!
    朱晏亭更换了王安送来的衣物之后,在车上睡了一觉,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现在,昨晚她救下李弈的事情朱恪多半已知情。
    精密筹备杀掉李弈的计划被她横插一脚,捣得稀烂。朱恪一定憋着一肚子的火,等待发泄在她身上。
    王安派人在前去章华传信,得到了朱恪近乎气急败坏的回信,让他将朱晏亭送去丹鸾台。
    二十年前,长公主以战功获封章华国,以王爵之制,于云泽之畔,起丹鸾台。
    金台沙渚,星罗棋布,楼阁廊曼连星河,紫阙峨峨云梦间。
    繁盛时,园囿里有衡兰、芷若、昌蒲、麋芜、巴苴、薜荔花草芳馨,终年盛美葳蕤。引云泽之水灌溉,起燕池,吞吐云气。经云气吹拂,枝叶交叠的楩柟、豫章、桂椒、木兰疯长茂密,堆若绿云,夏日里透不出阳光,鹓雏孔鸾,白鹄青鹿徜徉其下。
    台高八丈,直入云霄,宫人上台需停留一半休憩,方能登台,故又名一息台。
    如今章华去国治郡,按制这样的宫阙不适宜朱家再居住。
    但因去国之时今上尚未登基,那时朱晏亭还是稳稳当当的准皇后,先帝特许这里作凤栖之地,留了下来,今上登基之后也没有下令收回,故按律,还属于朱恪物产。
    第10章 章华(十)
    朱晏亭在家仆半是护送、半是羁押的跟随下步行登台,在登丹鸾台的一息之地,碰到了现在住在这里的,朱恪和兰舒云所生的女儿,比她小两岁的幺女朱令月。
    朱令月才过及笄之年,雪肤鹿眸,灵气逼人。她身穿葱绿罗裙,腰系碧玉芙蓉绦,正领着仆从,举丝萝网,扑青蚨玩。
    阿姊!
    听到这个称呼,朱晏亭怔了一怔。见朱令月正对着她努嘴,示意她不要动。
    她垂目而视,原来是一只翠色青蚨停在了自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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