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在手指尖习惯性地转了个笔花,他认真地斟酌着,半晌,在左半边,写下一个缺点。
    接着,又写了一个。
    二十分钟后,他拿起那张纸,眉头微皱,脸上带了些苦恼和为难。
    左边缺点那块,一条条工整地写了几十个,几乎塞不下。
    而右边,还是那么白亮,一个黑点都没有。
    苏息辞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有些委屈。
    哈哈,垃圾,你也配!
    哈哈哈
    他拿出抽屉里的小刀,一刀一刀平静地往那些缺点上划。
    就连那些廉价的施舍,他也没办法给予同等的付出。
    自己怎么这么差劲!
    嘴角上扬,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结果,不是吗?
    早在找吴鸣轩帮忙理清自己内心情感之前,在南宫燃一遍遍问责自己之前,在更早更早的另外一个世界。
    满是缺点,没有一个人,认可他,接受他,喜欢他。
    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和喜欢。
    从来不需要这种廉价的东西。
    从来不需要!
    一滴泪,从眼眶滚落,顺着雪白的皮肤滑下,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水痕,淌过艳红分明的唇角,最终凝化成珠,坠在七零八碎的纸上。
    还未干透的黑色水笔慢慢晕染出它们合该所在的边界,「懦弱」与「疯狂」互相渗透。
    琥珀色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只有金钱,才能永远属于自己。
    其他的,他不需要。
    南宫燃正在和一堆麻绳木板做斗争,浅蓝色衬衫袖子卷起半截,小麦色手臂肌肉蓬勃而流畅,宽大的手掌有力地抓着木板一头,鹰眼微眯,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下手,高耸笔直的鼻根连带着皱起一些。
    一个佣人领着曹淼和麦克斯过来,他把手头的东西放下,问:查出结果了?
    等周围只剩下他们三个,曹淼上前小声道:没有,只知道一个范围。
    昨晚技术部那里连夜打电话过来,说那个网络号码出现信号了。
    竟然没有处理掉,这实在是让人惊喜的发现。
    但由于通话时间太短,他们只能确定到一个大致范围,具体的方位地点还不清楚。
    曹淼把平板电脑递给他,南宫燃观察了一眼,眉峰隆起。
    罗菲庄园也在其中?
    除开庄园,剩余区域其实不多了。
    你派人去周围调查一遍,至于庄园南宫燃下意识望向不远处花房,我来。
    曹淼把平板收回去,答应了下来。
    之前让你们去比对苏息辞两份履历报告,有结果吗?
    我们调查的结果,有95%以上和薛总的结果一样,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孙善相机里的几张模糊的照片,薛总那里没这个发现。但其余内容有这么高的重合度,从专业角度说,两份报告的详实程度已经算得上是百分之百了。
    除非你在一个人出生起就举着摄像机拍他,否则那些微末的东西,他们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有线索。
    苏管家确确实实是没有问题的。曹淼从他的专业角度下结论道,而且他祖辈都在这里做事,对南宫家的忠诚度绝对很高。
    南宫燃的理智告诉他这没错,但细究之下,他的直觉不断提醒他,这个人不像表面那样。
    看似温柔大方,进退有度,实则胆小的很,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觉得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一个人十分畏惧其他人的靠近?南宫燃道,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疑点,比如,就拿你对苏息辞的身世报告来说。
    苏管家害怕别人接近?还真看不出来。两人讶然地看着他。
    没有,南宫燃沉下脸,断然否决掉,你觉得他像那种人吗?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是我一个亲戚,他有这方面的苦恼。
    曹淼哭笑不得,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啊,苏管家从小到大没什么波折,可能也就童年时期母亲去世,前段时间父亲去世算打击吧,但不可能每个人父母亲都去世,这怎么分析。
    就这样,以后不用查他的事了。南宫燃道,自己的父母亲也去世了,他能感同身受。
    昨晚南宫耀医院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麦克斯见南宫燃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是放下了这个心结,紧接着向他报告。
    南宫耀生怕我们对他不利,派了大量保镖看守病房,但昨晚出现了一个交接班的漏洞。等他们去的时候,场地一片狼藉。南宫耀突然中风了。
    南宫燃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下意识重复道:中风?
    之前他就有三高,不知道保镖不在场的时候受到了什么刺激,好端端地能在医院中风,整张脸瘫了一大半,手脚抽搐成鸡爪。
    他在之前人刚醒来的时候去医院见过南宫耀一面,人烧得惨不忍睹,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治疗,南宫玟楠一直在外奔波和他打官司,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人却先倒下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才四十出头的人,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南宫燃嗤笑了一声。
    不过,我们有在现场发现一些痕迹,麦克斯把手里的资料给他。
    吴鸣轩?
    是上次那个拍下花贝照片的记者。他适时提醒道,这人对不重要的人从来记不住。
    南宫燃仔细翻过材料,这个记者,花贝,南宫耀,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记起来,自己书房里放着的南宫耀罪证中有一份显示,南宫耀曾通过吴鸣轩这个中间人,将冥冥一夏里不少男女明星推荐给需要的权贵,达到笼络的目的,暗中与南宫集团本部抗衡。
    一想起这个,他就觉得肮脏,南宫家竟然出了这么个败类。
    找个时间,我会会这个人。他手指点点资料上夹着的照片,把东西丢给麦克斯,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你们知道怎么做秋千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别走啊,你不再玩会儿?
    苏息辞收到麦克斯的邀请, 说两天后是电影的开机仪式,他作为投资人,如果有空, 届时可以去参加。
    作为一个投资三千万的人,和投资三亿五亿的大佬站在一起,气势平白就比别人矮了一截。
    苏息辞转头就把这个抛在脑后,继续认真工作。
    还没过五分钟, 身后的圆弧飘窗被敲了几下。
    白纱帘子在两侧随风飘扬, 拂过苏息辞的脸庞,又落在他的身边。
    南宫燃双手叉腰站在外面,见他看过来, 咧嘴一笑。亮晃晃的大白牙,比落在身上跳动的阳光还刺眼。
    苏息辞无奈放下笔, 腿缩到座位上,半跪着开了玻璃窗。
    少爷,有事么?他双手扶着窗框,拘谨地趴在窗边问。
    快出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南宫燃抬头望着他, 兴奋地招呼他出来。
    我手头还有很多事。他不想和这人有太多工作以外的接触。
    就耽误一会儿, 出来,否则我进去拉你了。
    少爷请等等。苏息辞把窗户关上, 退回到圆桌边,把一堆文件收好, 边角都摆整齐, 这才放心地出了花厅。
    跟我来。南宫燃带他绕过庄园这侧, 来到背后,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 在一棵高大的橡树底下站住。
    那棵橡树几乎是庄园建成之时就在的了,近十人张开双手合抱的大小,绿荫葱葱,离地面最低的那根枝丫上,两个固定点分别捆绕垂下四根粗麻绳,下面绑着一个双人座位长的棕褐色木椅,没有椅腿。
    很漂亮吧,坐上去看看。南宫燃得意地催促道。
    苏息辞坐了上去,他在后面的空位背上轻轻推了推,摇椅秋千前后晃动起来。
    暖风融融,拂过脸颊,吹过头顶的叶子,簌簌作响,一片深浅模糊奇形怪状的圆形光影在颤动中不断叠加,融合,倏忽划过眼前,倏忽又落回在他的身上。
    稍稍抬眼,能从缝隙中窥见缕缕阳光,还有头顶的太阳。
    温暖,和煦,一切都很美好,感觉怎么样?后面的人忐忑地问道。
    很平稳,绳子高低合适,座椅木板圆顺,手感不错。
    椅子突然被大力一推,脚下景象更快地划过,苏息辞的手下意识握紧身侧的护手,全身紧绷,心悬了起来。
    谁问你这个了,你坐在秋千上的感觉怎么样,舒不舒服?喜不喜欢这个?
    摇椅落下,跳动的心随着落地,趋向平缓,一起一伏,这种滋味很新奇,陌生到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苏息辞待不住了,想从摇椅上下来,南宫燃伸手在身前挡住,把人困在上面。
    苏息辞抱着摇椅侧边的扶手,僵硬了嘴角,静静看着他。
    你不会连这个都怕吧?南宫燃一脚踩在摇椅上止住移动,一手握住麻绳,好像发现了真相。
    没有。
    这种东西小孩子都坐过。小时候他爸妈让仆人安过一个,不过这是太久远的记忆了,远到幼儿园时期。
    我知道。黑绸般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中投下一丝丝分明的剪影,苏息辞抿直了嘴角,不想多说什么。
    那你怎么会怕?
    我没有怕。
    南宫燃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这人从来没有坐过秋千。
    不可能啊,秋千啊跷跷板啊之类的东西,在他久远的印象里,都是小孩子争抢的热门玩具,连一向奉行精英教育的南宫家里,他的小时候也有这些基本的玩具。
    脚下用力往外一蹬,苏息辞的身体被秋千带着往后,心再次悬了起来。
    在即将回落的时候,他突然不管不顾从秋千上跳下来,眼看身后秋千摇回来,身形敏捷迅速往旁边一躲,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碍眼的人。
    南宫燃也没想到他那么抗拒这个,竟然直接跳下来,他心下一慌,来不及多想,站正了身体,伸手把人接住。
    一个成年男人整个身体的重量突然压上来,他抱着人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倒在草地上。
    嘶这人看着这么瘦,怎么这么重。
    草地精心护理过,没有一根杂草和枯叶,带着厚实的柔软。但对于只穿一件薄衬衫的人来说,草尖更加扎人。
    没事吧!南宫燃焦急道,搂紧了身上人的腰,小心护着,把人转到侧边,一起侧躺在草地上。
    香根草的味道若有似无,仔细闻的话,会发现是从交叠紧密的雪白脖颈衣领下,和着温热的体温,勾勾搭搭地飘散出来。
    这种味道很普遍,出现在他身上,顿时迷人了不少,还在心里留下特别的痕迹。
    怀里的人明显吓懵了,殷红的唇微张,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无措,眼镜歪下鼻梁,平常一丝不苟的正经人,身上难得也有歪乱的痕迹。
    他忍不住伸手,把银丝眼镜腿掉下的一边架回耳后。
    苏息辞连忙推开人,手脚并用脱离开他,躲到一边坐起来,见他要动,忙用手挡在前面,厉声道: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
    南宫燃面上慵懒地侧躺在那里,偷偷揉着肚子。
    刚才这人慌乱之中狠狠踹了他一脚,疼得他脸差点扭成一团。
    苏息辞脸上只是慌了那一下,立刻又变成波澜不惊的样子,摘下眼镜,拿出帕子仔细把镜片里外擦了个遍,戴了回去。
    等肚子上的疼痛缓解,南宫燃曲肘单手撑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之前他都没发现,这人的腰大小合适,又柔又韧,没有一丝赘肉,还挺好抱。
    瘦瘦的,手臂一环就能全部搂住。
    脱下衣服的腰肢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
    苏息辞扒拉了两下头发,确定没有一丝草屑,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从草地上爬起来,微微弯腰,少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别走啊,南宫燃马上跟着爬起来,顶着一头草屑道,我亲手给你做的秋千,你不再玩会儿?
    苏息辞往回走的脚步更快了。
    南宫燃抓抓蓬乱的头发,自己歪坐在秋千一侧,脚踝交叠架在摇椅扶手上。
    他的苏管家,好像更生气了怎么办?
    真是信了花贝的邪!说什么两人一起荡秋千,找回童真乐趣,氛围感到了什么都解决,最后却把人家摔到了。
    这真不怪他,谁让他要从上面跳下来,不被惯性摇过来的秋千撞到算好运的了。
    不过,腰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幕,带着薄薄六块腹肌的精瘦腰身在被迫扭动、颤抖,似乎还能看到被顶得隆起了一小块。
    打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36章
    他望向苏息辞的每个眼神,都在诉说
    南宫燃抽个时间定下了电影的开机仪式, 在4月中下旬的某天。
    苏息辞原本压根没打算去,南宫燃天天借着劝他去的名义顺便问他有没有消气,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实在拗不过这人的一天三问, 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让耳根清净了两天。
    开机仪式场地设在司徒集团旗下影视基地中的仙古场地,苏息辞特地请了半天假,从庄园过来, 进入名叫灵境台的拍摄场地时, 已经有不少人在那了。
    他站在角落里,连找都不用,南宫燃已经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了好几层, 一只多余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不知多少人想找他攀关系。
    工作人员已经搭好背景和横幅,正在摆放瓜果祭品,不少穿古装的人在四处走动准备,调试机子装线轨,等开机结束后直接开拍, 到处都嘈杂哄乱的很。
    苏息辞眼睛转了转, 找个僻静的角落闲着,等着仪式开始, 抬头习惯性往那人的方向望。
    南宫燃把嘴里的烟拿下,在徐徐薄烟中, 温柔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 准确锁定到他身上。
    苏息辞倏忽一愣, 脚下后退半步, 又发觉自己在他面前怎么能露怯, 迎面对上他的目光。
    南宫燃朝他璨然一笑。
    流星一划而过,照亮了雾渺弥漫的深空。
    嘴角嗫嚅了一下,苏息辞端着一张温润的脸,趁着变红之前,视线从他身上划过,仓皇逃窜到远处的供桌。
    这人是讨厌同性恋的!
    这样一想,他顿时镇定了不少。
    在场之中除了男女主演,他认识的人只有司徒瑟和布熙之。原书中花贝是因为受南宫燃照顾,这才在电影里有一席之位,现在女主和电影无关,今天自然没看到她的身影。
    没女主在场,尚骞的身影落寞了很多,孤零零地站在旁边,身穿一袭大摆白衣古装,握剑抱胸,原本就孤高冷傲的脸,现在更是三米之内人畜不近。
    他对这人没多在意,搞定花贝,基本就等于搞定他,压根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再悄悄扭回头看人群围绕的一角时,中心的南宫燃已经被别人吸引了注意力,在那里高谈阔论。
    不到五分钟,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接下来是导演和制片人讲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导演讲完之后,制片人邀请南宫燃和司徒瑟走上前,跟剧组成员讲几句话。
    南宫燃五官深邃立体,宽肩窄腰,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走到人群面前。因为天气有些热,袖口挽起半截,领口散乱,慵懒随性,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时尚大片,把在场一众男明星演员全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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