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书房外的阳台栏杆边, 眺望远处苏息辞指挥几个佣人在打桑葚,庄园里阳光足, 草地上稀疏的几棵桑葚树已经挂满了紫色的果实。
    苏息辞戴着一顶圆边小礼帽在旁边树荫底下看, 男园丁拿着竹竿敲打, 花贝和几个女佣张开一大块布接落下的桑葚, 旁边几个人围坐在草地上, 将另一块布里已经打下来的桑葚从枝叶中挑出来放进篮子里。
    远远看去,像一副莫奈风景画。
    再远望去,南宫燃牵着狗绳走过来了。
    苏息辞见他在遛狗,往后退了两步让道,没想到经过他身边时,然然直接过去扒拉他裤管。
    然后,遛狗的人顺势就站在他身边,不走了。
    今天然然运动量不够。竟然还有力气找他,还不去遛狗。
    等会儿再说。南宫燃被阳光激得眯了眼,津津有味地盯着那副忙碌的景象,说话时略微把头侧偏了些靠向他,苏苏,你在生我气?
    他还是直白地问出来了。
    除了这个开场白,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话了。
    没有。苏息辞回答,少爷,您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想搞投资?你直接找我,我肯定拉你入股,朋友嘛,有钱大家一起赚。
    苏息辞往旁边偏一步远离他,看着他们打桑葚,气定神闲道:还是走正规程序比较好,先跟麦克斯助理说,再约时间跟您见面。您是雇主,我是雇员,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以后可别说朋友了,我高攀不起少爷,一不留神又被安上不怀好心的帽子。
    南宫燃急了,跟着凑近一步,上次我就试探试探,消除你在我心里留存下来的疑虑,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你怕什么。其他人我直接给人判死刑,哪里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试探。
    谢谢您在我身上特地花费的心思了,看您每天忙碌的样子,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谢谢您每天特地抽出时间关注我,施舍我当你的好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让我关注到他们,费尽心思跟我交朋友,想跟我合作吗?我压根就没理过。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除非你还想跟我有进一步的关系,那我没办法。我不当大哥好多年了。
    进一步的关系?
    苏息辞微愣。
    南宫燃继续恨铁不成钢道:手指头漏一点都是钱,你别说你不心动。有多少人觊觎我你知不知道,抢劫、绑架、谋杀、套取情报、敌对企业的污蔑陷害,各种商业间谍你来我往,我都经历了无数次,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不防着点不行。
    说到后面,他的神色多少带了点惆怅。
    苏息辞彻底变成了一张扑克脸,没翻白眼算好的了。
    歪题了。南宫燃摸摸鼻子,把话题扯回来,你要不要投资,你一句话的事情,我一个电话搞定。
    当然投。为什么不投,原书中这部电影是票房冠军,养老金遥遥无期,还有被这人砸在手里的巨大风险,他为什么跟票房钱过不去。
    那你不生我气了?南宫燃眼前一亮,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侧脸。
    树荫投下斑斓一片,在苏息辞白瓷脸上随风明暗摇曳,神色更加难以捉摸。
    少爷说笑了,我从来没生您的气。
    他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看向那几个园丁,这几棵结束了,大家休息半小时,之后继续。
    他压了压头顶的小礼帽,头也不回地走回屋里。
    苏息辞这样到底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南宫燃摸着下巴,一脸思索。
    南宫燃,你和苏管家这是在吵架吗?花贝嘲笑地走近。
    穷鬼,你怎么在这里。他才发现那堆人里有她。
    你可以叫我贝贝,花花或者花妹,就是不能叫穷鬼。花贝咬牙切齿道,亏我还好心地想给你支招。
    南宫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到了嘴边的拒绝打了滑,变成另外一句,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花贝得意一笑,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和他小声嘀咕起来。
    苏息辞从一楼休息室的落地窗往外望,静静看着这一幕。
    端着的茶抿了一小口,茶烟飘扬,吹不散他眼里的疑惑。
    想要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吗
    因为有了曾让人心动的肢体接触,才会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才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还是因为先有了不可具名的某种特殊感觉,才在滚完床单之后,并没有想了结他的想法,甚至还有几分留恋?
    如果是先有感觉,就凭他随口说的几句话,随手做的几件事,自己就对他心动?
    这样的喜欢好廉价。
    可如果不喜欢,为什么那晚他说讨厌同性恋,自己会感觉到憋闷想哭,他打着信任的幌子来试探自己时,会觉得痛到撕心裂肺?
    他习惯一切都用理性的思维看待一切事情,此刻,他发觉自己迷茫了。
    首要之事,还是要看透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怎么才能更加合理地安排下一步行动,使结果变成有利于自己的呢。
    那么,如何才能把自己内心纷杂的情感梳理一遍呢?
    深夜,吴鸣轩鬼鬼祟祟走到医院的高级私人病房,原以为会有很多保镖在这里看守,没想到走廊空空荡荡,连个医生护士都没有。
    这层楼只有一间病房有人,他踌躇着走到病房门口,从探视窗往里望,苏息辞端正地坐在病床边,脸上带着没有一丝温度的笑,与他隔着窄小的窗口对视。
    吴鸣轩头皮发麻,哆嗦着打开门,畏缩道:有什么事吗?
    今天不是让你来采访录视频的,把摄影机和东西放下。
    苏息辞平常穿的黑色西服此刻外面套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将鼻梁上的眼镜扶正,温柔地注视着床对面拘谨的人。
    他越和善,吴鸣轩越毛骨悚然。
    他依言把东西放到旁边椅子上,还把外套脱了。
    床上的人,你应该认识。
    是的,南宫家的二先生,南宫耀,圈子里的名流。准确的说,是被烧到二级伤残的南宫耀。
    苏息辞点点头,指着床上昏睡过去的人,现在,上他。
    吴鸣轩瞪大眼睛,面色诡异,以为听错了。
    你说的「上」是指
    苏息辞耐心的很,像是宽慰他的紧张,没关系,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和男人,就当我不存在,把南宫耀当女人就行。
    吴鸣轩耳朵轰鸣,脸色像便秘一样。
    办不到,你找别人,老子宁愿死也不做。
    这人和南宫耀和自己是有多大仇,或者说有多扭曲变态,提出这种要求,看起来还要在现场观摩研究。
    你们不是朋友么?苏息辞道,我还是通过他与你的通讯记录,才发现你们的关系,进而找到那张卡。生意做了几十单,应该算是关系很密切的朋友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纾解,你不该帮帮他么?
    吴鸣轩简直觉得对方脑子有大病,偏偏一脸自己非常善解人意的样子,站在一旁虚心提问。
    我们只谈利益,不谈别的,你要是想让我帮他,我可以帮你们叫个人,长得漂亮,专业活也好。
    那些明星也和你一样只跟你谈利益吗?我觉得不是。苏息辞坐在床边,双腿交叠翘起,两手交叉抱膝,认真探讨道,在我看来,利益合作,是双方共赢的事情,比如说我们,就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感情,你才这么乐于助人。
    感情个屁!
    顾忌着自己SD卡里的东西,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暴躁,脑海里想到一个可能。
    他冷笑道:怎么,觉得那些明星可怜,来当道德警察了?你觉得自己非常正义?现在你逼我做的事情,和我逼那些明星有什么区别?你跟我本质是一样的,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正义?苏息辞思考了会儿,他没想过这个。
    回想了一下,前世他夺取了不少人性命,全都是道德与法治惩罚不了的恶人。
    但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心中的正义感。一方面是一个好人,处理起来不如十个坏人。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诸如连环杀手、变态强/奸犯、拐卖妇女小孩的人,本身就很自觉地待在黑暗的角落,像昼伏夜出的臭虫,如果消失,引起不了多少关注。
    另一方面,他对于分辨坏人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但对于好人,就像炎热的夏天碰见了火,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想远离。
    而他想动手的原因,心情好,心情不好,要么最近太闲了,太无聊了,太平静了,要么某天下雨了,归结起来,就是没有原因。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正义的人,只是认为,这在你眼里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才对。你喜欢拉皮条,自己应该也会感受一下滋味,体会过后,也能方便以后介绍业务。这叫做优化客户体验。
    去你妈的客户体验。吴鸣轩越发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老子宁愿死也不上男人。他逼那些人接待权贵,至少还知道尊重对方的性取向。
    苏息辞为难地看着被他打了镇静剂的南宫耀,本来我想提议让南宫耀上你的,从这方面的专业角度来说,他做主动方的体验感正确度更高。但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行动不方便,只能你来了。
    让他死?
    这辈子他可是个体面的三好公民,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能去做。
    吴鸣轩没辙了,疲惫地向他道:真的,我不是同,而且就算是,我和南宫耀只是朋友,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也绝对不会,上他有个屁的体验感。
    这不是很浅显易懂的道理么。
    是看不上他么?火灾过后是没从前那么英俊了,没关系,我挡住了大部分。就当是帮我个忙,做个实验,我允许你闭上眼睛,想象他原本的样子,上完之后告诉我感受就行。
    不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感受。吴鸣轩急了,他慢慢上前,解释道,你说的是炮友,或者恋人,不是朋友关系,这样只会让我恶心犯吐。
    因为你和他是朋友,所以,你上他,你接受不了。
    他点点头,只有恋人才会这样做。
    恋人我就知道苏息辞的眼神明亮而温柔,荡漾在镜片的两汪悲伤绝望的浅潭里。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第34章
    你们知道怎么做秋千吗?
    是先成为恋人, 才能做这样的事?还是先做了这样的事,才会有恋人的感情?
    这不是明显的么,你们成为恋人是前提啊, 没有喜欢的感情在,那是什么,约炮?强吴鸣轩觉得还是避开这个词比较好,免得对方一时兴起想看现场直播版。
    那和恋人做完之后, 你会有什么感觉?苏息辞又进一步确认, 想改变这种结果。
    就吴鸣轩回忆着和之前交往的几个女友经验,甜蜜,满足, 期待。
    同性恋异性恋都一样?
    一样。
    苏息辞嘴角的笑意更深,罕见地显露出一丝难为情, 像被戳中心事的少年。
    惶恐不安,跳动着雀跃的小欢喜,期待不已,闪烁着整个星空的明亮。
    他的思想有时候和别人不太一样,为了验证一下, 想到找两人来帮忙。
    是的, 帮忙,谈感情的事情, 怎么能叫威胁呢。
    真挚的笑意在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无可奈何地谢去, 化成故作坚强的勉强微笑。
    我还是倾向于实践出真知, 这样保险一点。苏息辞把腿放到地上站起来, 这是他想要的、也是最不想要的事实, 还是实验一下最有说服力。
    与此同时, 对面的人脚下腾空,猛扑过来,想要用身体的重量把他压倒在地,先把人制住。
    他身体微侧,气定神闲地抓住后领,屈膝在他肚子上用力一撞,丢到墙角边,撞倒一堆医用器械。
    吴鸣轩被电线缠绕,半天解开不了,头顶正正地撞到了墙,那力道几乎让他脑震荡昏厥过去,脖子骨头咯咯作响,浑身战栗起的鸡皮疙瘩强制把他的意识拉回来,捂着肚子往相反方向逃脱。
    他不想死。
    真听话,上次说带着恐惧接近我,真的办到了。苏息辞半蹲在他身前,与他视线平齐,躲什么,应该奖励你才对。
    吴鸣轩惊恐地摇头。
    这就受不了了?一个大人,怎么连小孩子都不如。
    此刻苏息辞站起来的样子,在平地躺倒的人眼里,是那么高大可怕。
    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众医疗器械,最后,他眉头一挑,抓起了除颤仪,朝他微微一笑。
    不不不啊
    几击过后,他已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了,大脑出现不知道多久的空白,忘记了思考,却又能清晰地感觉到浑身触电过后肌肉的疼痛。心跳得异常缓慢而响亮,想作呕,又全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举起除颤器再次伸向他。
    现在,你选择上他,还是选择继续玩我们的医疗小游戏。
    他想选择去见耶稣,可是有人不想他如愿。
    在晕过去的最后意识里,吴鸣轩带着一丝希冀瞄了一眼带来的摄像机。
    开机的红灯在外套的遮掩中无声地亮着,记录下了一切。
    回到家里,苏息辞把一身衣服全部丢进垃圾桶,进浴室从头到尾细细地洗了一遍,想把一切犯下的罪孽冲走。
    人似乎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他极度厌恶、害怕暴力,曾经恐惧到失眠焦虑,发疯。但是,让他在无助时第一时间想到寻求答案的方式,是通过暴力,让他从这种恐惧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的,恰恰也是暴力。
    只要用别人的恐惧来粉饰自己的恐惧,他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但这还不够。
    为此,他在影视剧和书籍里学习正常人该有的谈吐,学习他们喜欢的亲切笑容,学习宽容和温柔的良好品质,学习一切正常人该具备的东西。
    以便将另一个世界里人人践踏、厌恶的自己抛弃,彻底掩盖。
    系上浴袍带子,房间音响传来轻灵的小提琴协奏曲,打开书桌前的小台灯,昏黄的灯光洒出一方小小的天地,他为自己倒一杯红酒。
    来自五大酒庄的柏图斯酒庄,2000年份的红酒没有82年拉菲那么有名,却有它独特的韵味。
    醒过之后的酒,浅尝一口,只需在嘴里停留几秒,整个口腔就能奏起一场气与味的交响曲。
    袅袅烟熏香,醇甜浓郁的樱桃与黑莓合奏,带着甘草的尾韵,鼻间嗅到的是潮湿的原始森林里宝贵的松露芳香。
    他爱死红酒了。
    尤其是名贵的红酒,没钱买他们可得怎么活。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闷了,那动作和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玻璃缸里的乌龟从岩石缝隙中探头,慢腾腾地挪动身子,盯着它的主人。
    铺开一张雪亮的白纸,笔帽摘下,苏息辞朝中央笔直利落地划一条线。
    左边,写上自己的缺点。
    右边,写上自己吸引人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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