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柴悦宁裹着宽大的浴衣走了出来。
    浴缸我擦过了,你可以直接用。柴悦宁一边擦头,一边说着,伤口不要碰水,明天我再帮你换次药。
    嗯。褚辞点了点头,抱着干净的浴衣走了进去。
    那个
    嗯?
    柴悦宁指了指褚辞右臂上的伤:如果不方便,我也可以帮忙。
    话音刚落,便见一根细长的藤枝从褚辞指尖伸出,啪地一下合上了房门。
    柴悦宁:
    好吧,看来植物泡澡挺方便。
    柴悦宁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走到床边坐下,看了一眼怀表。
    原来现在已经七点过了。
    柴悦宁踹掉拖鞋,张开双臂,沉沉向后躺倒,轻软水流似在身下荡漾,酸痛的四肢好似忽然被什么抬着漂浮起来,一整天的倦意都在这一秒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她想,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今天都这样放过自己吧。
    她想,就算第二天醒来,自己真被黑藤给埋了,现在的她也不想再做任何挣扎了。
    她想,同样活在外城,尤兰的小日子过得怎么就比她舒服那么多呢?
    想着想着,她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朝旁侧滚了两圈,为褚辞留出了足够的空位。
    半梦半醒间,客房内粉紫色的灯光被人关上。
    圆床轻轻颤动了一阵,有人在她身后躺下,为她盖上薄被,然后静悄悄地,随她一同入眠。
    她和一个异种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柴悦宁迷迷糊糊地想着。
    想着想着,思绪不知飘入了哪段不会留下记忆的梦乡。
    再次醒来,是肚子开始敲锣打鼓的时候。
    柴悦宁顶着一头蓬乱的杂毛坐起身来,头两侧隐隐作痛,右臂的酸痛感比起昨晚又强了几分。
    她睡眼朦胧地胡乱抓了几下头发,刚想打个大大的哈欠,便听得一阵极轻极细的笑声,从自己的左侧身后传来。
    早。她差点忘了,边上还躺着一个人呢。
    早。褚辞收起笑意,轻声回应。
    柴悦宁下意识用手指顺起了头发。
    衣服我都洗了。褚辞说。
    嗯。柴悦宁应着,想起褚辞手上还有伤,不禁皱了皱眉,放着我洗就好了。
    那又要多等半天才能干了。
    你说得对。
    身上的浴衣总是不好穿出去的,在衣服晾干之前,她们只能待在酒店里了。
    柴悦宁抬起头来,透过薄薄的粉色纱帘,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湿衣服,一时感慨万千。
    如果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现在的她们,大概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里,看书的看书,听广播的听广播。
    而杜夏会在五区陪她奶奶,忍冬卢启和老向他们,肯定也已经在主城参观拟真生态区了。
    如果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过一阵子,军方那边审批下来,就会给佣兵队发放补给,大家会停止休假,开着那辆又吵又颠的破车,像从前那样一起去到地面执行任务。
    说来也怪,大家分明都只是会流血会受伤的普通人,可一旦聚在一起,就好像能克服所有困难。
    柴悦宁出神地想着,一个声音却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柴悦宁。
    嗯?
    你在想杜夏他们吗?
    嗯。
    褚辞坐起身来,抱膝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大家都会没事的。
    嗯!柴悦宁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语,但她也是真的相信,相信和她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次的队友,一定能够成功转移到安全地区,在不久后再次与她重聚。
    在那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尤兰见上一面。
    ***
    粉紫色的灯光下,淡粉色的轻纱中,烫染着渐变棕大波浪的女人,翘着二郎腿,侧坐在水床之上。
    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墨绿色的丝质旗袍,裹着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她脸小小的,圆而不肥,柳叶眉,樱桃嘴,眼睛算不得大,眼尾狐狸似的微微上挑,一颦一笑都携着一种精致、成熟而妩媚的风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的一个女人,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让什么人遇上,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果她能是个哑巴,那么她在柴悦宁的心中会更加完美。
    我这儿一夜的价格是四十,柴队长要了两间房,那么就是八十。尤兰说,考虑到柴队长刚从六区死里逃生,钱财上的损失应该挺大,这些全都可以先欠着。
    昨晚你可没提钱的事。
    哎呀,这不是忘了吗?尤兰笑道,都怪你,电还没来就找我帮忙,我当时困死了,哪里记得那么多。
    你早说我就睡车上了。柴悦宁不满道。
    别这么一毛不拔,老朋友了,照顾一下我生意怎么了?尤兰说着,抬眉看了眼裹着宽大浴衣的柴悦宁,又看了眼一旁秋千上同样裹着宽大浴衣的褚辞,语气暧昧道,我看你这钱花得也不亏啊,成年人精致的快活难道不值这个价么?
    柴悦宁:你不要乱说啊。
    尤兰:谁还不知道你把她从班向明那捞出来以后就带回自个儿家了呀?你也别不好意思,我在这儿混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关灯后的那些事儿啊,只要对了眼缘,性别那都不是问题。
    柴悦宁一时语塞。
    这人说话就好好说话,尾音老上挑是要干什么?
    尤兰:柴队长,你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炫耀你昨晚的成果吧?
    柴悦宁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我我有什么成果?
    尤兰:哎,还不好意思,你看你家小宝贝多淡定?
    柴悦宁扭头望向褚辞,褚辞也望着她,眼底似有几分茫然。
    她明白了,这个小异种压根没听懂尤兰在说什么,看来当初被尤兰坑进拘留所那傻样还真不是演出来的。
    柴悦宁深吸了一口气,懒得再和尤兰解释,直接道:我不和你扯这些,我找你真有事。
    反正褚辞听不懂,那只要她不尴尬,这屋里就没有第二个人会尴尬了。
    尤兰换了个坐姿,低眉欣赏着新做的指甲,淡淡问道:什么事?
    我要送一个人去九区,然后可能会去十区或是五区。柴悦宁说,我需要威力更大的枪/支,需要弹药补给,越多越好。
    尤兰微微蹙了蹙眉,轻声说道:听说,失守的七个城区,风险已经和地面高风险区差不多了。
    我知道。柴悦宁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要一辆军用装甲车,就是之前罗昆也搞到过的那种,不是买啊,我买不起,就想借用几天,会还的。
    你真要去?
    实在没有那种,差一点的也没事,反正再差也不会比我们队那个差了。柴悦宁说着,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了所有的钱,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不够的先欠着行吗?
    尤兰不禁陷入一阵沉默。
    柴悦宁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些要求确实有点过分。
    在这种时候前往已经沦陷的城区,在旁人眼里估计和寻死没有多大区别,尤兰是个会做生意的精明女人,应该不可能接受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人签下的欠条。
    所以她无所谓地改了改口:还是算了,你看看这些钱够弄多少,就多少给我弄点儿来吧。
    尤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从柴悦宁手里接过了那笔钱。
    那你等我一两天吧,真是麻烦。她说着,站起身来,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步态优雅地走到了客房门口。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回身看了柴悦宁一眼,道:怕你这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凉透了,姑且免你两天房钱,这里会有人定时送餐的,安心等我消息吧。
    柴悦宁:
    房门关上,屋内又只剩下了她和褚辞两人。
    说话难听的人走了,柴悦宁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褚辞脚尖点地,让秋千再次微微荡起。
    好一阵沉默后,她抬眼轻声问道:尤老板刚才在说什么?
    柴悦宁一时哭笑不得:她那是觉得我要死了,所以良心发现,决定在我临死前可怜可怜我。
    褚辞:她说关灯后性别都不是问题,什么意思?
    柴悦宁:
    褚辞:她说你昨晚有成果,什么意思?
    柴悦宁:
    这年头,异种的求知欲都那么旺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手速有点慢,先更五千,剩下的等我睡醒再慢慢写。
    微博放了柴悦宁和褚辞的情头,小天使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哦。
    第20章
    褚辞问出这两个问题时的语气,那叫是一个一本正经,像极了还在就读的乖乖学生。
    然而越是这样,柴悦宁就越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在该方面缺乏基本常识的异种解释这种误会。
    不是因为解释不了,而是感觉解释清楚后会很尴尬。
    要知道,住在隔壁的景沐都懂,这地方不是什么浪漫场所。
    到这儿来的人根本不需要是情侣,更用不着培养任何感情,只需浴缸一躺,彩灯一闪,就能及时行乐。
    过后能不能再见,那都看缘分。
    在尤兰看来,她们两个在这里共度了一夜,还都只裹着客房里专门为了客人的便利而准备的毛巾浴衣,明显是发生了点什么。
    虽然她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但考虑到在获得补给之前,她们还需要继续住在这个地方,继续接受尤兰的帮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柴悦宁认为有些事褚辞还是不懂最好。
    所以,她思来想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尤兰不是什么正经人,也说不出什么正经话,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就好。
    不是正经人?褚辞似乎不太能理解柴悦宁的话,她有在帮你的忙。
    是,我很感激,我们队也一直和她保持合作关系。柴悦宁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继续道,不过说真的,如果七区总治安官是个干实事的,她一定会是全七区最常进拘留所的那一个。
    柴悦宁说着,低头吹了吹直冒热气的玻璃杯,转过身来,背靠着墙,随口提了一嘴往事:你忘了,当初她还把你送进去过。
    褚辞:记得。
    柴悦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太漂亮的人啊,往往长着一张鬼话连篇的嘴,聪明人就该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有人在自己耳边放了个屁。
    说罢,她不自觉看了褚辞一眼。
    这个小异种就长得很漂亮,表面上人畜无害又娇小柔弱,实际上浑身上下都是让人猜不透的秘密。
    真理不愧是真理,果然对一切事物都很适用。
    这样的念头,在柴悦宁的脑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褚辞安静地垂下了眼睫,似是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开心。
    秋千缓缓停止了晃动。
    柴悦宁不由愣住。
    她不知道胡思乱想的那一刻,自己的脸上是否显露出了什么,可那一瞬心虚就是莫名地找上了门。
    柴悦宁有些不知所措地吹着手里的热水,无处安放的目光,在这比自己家要宽敞不少的客房里晃来晃去。
    短暂尴尬后,她端着杯子走上前去:喝点水吧。
    褚辞微微抬眉,没有看向柴悦宁,只是静静望着被递到面前的水杯。
    两三秒沉默过后,她抿了抿唇,双手接过杯子。杯子里的水温适中,不烫嘴,放在手心也很舒服。
    褚辞低头喝了两小口,而后默默握在了手心。
    暖和的热气向上飘起,来不及碰触什么,便又消散不见。
    柴悦宁搬了根板凳,在秋千的对面坐下。
    她比褚辞高上那么一点,此刻坐在小板凳上却一下低了一大截。
    她微微抬起头来,望向褚辞,轻声问道:其实你想对我说点什么的,对吗?
    褚辞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柴悦宁看见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在那一刻比先前更加用力了几分。
    我知道,你有话想对我说,尽管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在犹豫,在害怕一些事情,但你有这个想法,就代表把这些话告诉我,本就是你心底的希望。柴悦宁说,面对自己的内心,做出自己的选择,去相信愿意相信的人,那些压着你的东西,就会有人替你分担。
    话到此处,她见褚辞没有应答,便又继续说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不管什么事,都不该由一个人去承担,你不是昨晚才教育过我吗?身为队长,老想撇下队友自己去以身试险,结果最后还是被队友救下的那一个。
    柴悦宁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所以啊,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和队友一同面对。
    你现在还把我当队友看吗?褚辞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然呢?为了让基地承认你归属于我们小队,我可是签了一份责任书的,要是哪天你行为异常,我可是要负责的。柴悦宁认真说道,但我相信你,不管你从哪儿来,曾经是什么,现在是什么,将来又会变成什么,只要你还认我这个队长,你就是我可以交付性命的伙伴。
    柴悦宁说着,弯了弯眉眼,问道:那么你呢?在你眼里,我还是你的队长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褚辞眼底藏了一抹微光,不曾让谁看见。
    她依旧沉默着,足尖却轻轻点了点地,秋千再次微微荡了起来。
    这对柴悦宁而言,不是毫无应答,那份沉默也没有持续太久。
    褚辞轻声开了口:你有想过把我交给基地研究中心吗?
    柴悦宁沉吟了两秒,老实回答:想过,但那对你不公平。
    褚辞:可是,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只属于一个异种的公平,根本不值一提。
    我目光短浅,太远的东西看不见。柴悦宁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只知道,我没有权力,也不该决定你的去处至少我自己做不到,我不允许我自己把你送到那种地方。
    为什么?我并不算是一个人类。
    也许是私心作祟吧。柴悦宁自嘲地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认真说道,我啊,就是个普通人,处决的枪口对准旁人,我还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可如果对准我在乎的人我真的,真的很难做到旁观。哪怕有人告诉我,我拼了命也想保护的人,或许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能够留存自我意识,我也不想放弃万一,万一真有奇迹存在呢?
    褚辞抬眼望向柴悦宁: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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