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斜挂在苍穹之上,秋风吹拂起山坡上的野草,也摇曳了书斋前的槐树,那郁郁葱葱的枝叶也随之瑟瑟作响,那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木窗上,偶有荒芜山林间传来的夜枭沙哑的鸣叫声,为这荒芜山坡上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那书斋内极为简朴,藤木编制的桌椅和那墙壁上悬挂的仕女图,增添了几分雅致,厚厚的一摞摞书卷随着门缝中的风儿,偶尔掀起了几页,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翻阅一般,那略显暗淡的油灯不时的摇曳着火光,为这身侧躬耕的少年增添了几分迂腐的气息。
    这少年浓眉大眼,面如冠玉,双眼也是明亮之极,乍观之下便要暗赞,却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桌案之前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三尺连鞘长剑,却是沾染了灰尘,仿若只是装饰而已,而这少年的坐姿却也奇怪,身躯似坐似起,面色冷漠之极,双眼之中略有呆滞,心思却是不在这书卷之上。
    自从半月前以寒窗苦读的名义,搬来这短松冈之后,包文正可谓是风声鹤唳,心中无一时不再提心吊胆,对于那敲门声似有希冀,却又有些惧怕,只因这一方世界再也不是《绝代双骄》,而是《聊斋志异》的世界。
    自从与云雾山百花洞府,包文正撒下了弥天大谎之后,还未曾返回现实世界,就被系统直接传送到了这方天地,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有一口怨气不散,勾魂夺命的百年厉鬼,有饮毛茹血,青面獠牙的千年妖怪,也有娇媚动人,低吟浅唱的狐仙出没,也有借来“风雨雷电”天地之威的修道之人。
    移花宫的《明玉功》只是在寻常俗世中冠绝天下,《花神七式》也只是与寻常江湖人比斗的功法,在这御风而起瞬息出入青冥,轻烟遁形可游历地府黄泉,镜花水月可凭空造物的世界中,早已不足保全性命。
    包文正到这方世界已经有十三年了,乃是投胎转世重新长大成人,只因人有三魂七魄,需在娘胎中与肉身融合,这便是十月怀胎,待三魂七魄与肉身彻底融合之后,才能瓜熟蒂落一朝分娩,而在这地府的生死簿上才算有了姓名,否则地府的阴差巡查到此,必定视作那百年的厉鬼夺舍重生,哭丧棒下必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位于这方世界的极西之地,有一座黑色的山脉绵延千里,山势雄奇直入云霄,自亘古之时便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后与千年之前化形,自号“黑山老妖”。
    这方世界的极南之地,有一座百莽山终年瘴气缭绕,那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其内豺狼虎豹出没无间,更有一绝世妖王乃是千年蜘蛛精化形,据传国色天香之貌,世间男儿若能得见,便会心甘情愿的踏入床榻之上,一夕之欢后被吞噬皮肉,这千年蜘蛛精自号“春三十娘”。
    这方世界的极北之地,有一直入幽冥黄泉的九幽涧,终年笼罩着云蒸霞蔚,即便是青天白日也被乌云笼罩,怨气直冲云霄,阴魂做兵,百年的厉鬼为将,这统御九幽涧的便是令地府黄泉也束手无策的鬼姬,自号“九幽娘娘”。
    而这方世界的任务,则是令包文正一筹莫展的“妖妻鬼妾”,同时迎娶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而且这还不算完!
    妖妻鬼妾战黑山!
    需要迎娶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之后,挑唆这妖妻鬼妾去剿灭了“黑山老妖”,才能返还移花宫,去见那已然怀有身孕的两个妻子,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
    这桩任务的期限原本是三十年,而《绝代双骄》的“朗月孤星”任务因为提前完成,也空置出了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因此这“妖妻鬼妾战黑山”的任务,一共给的时间就是三十二年零七个月,届时未能完成,唯一的结局就是抹杀!
    这方天地不知是何缘故,《明玉功》的修炼出乎异常的顺利,已然不过修炼了七个年头,就修炼到了第八重的境界,已经和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并驾齐驱,一旦全力催动亦可有冰霜浮现与脚下,举手投足之间也是真气犹如惊涛骇浪。
    只是那《花神七式》的修炼却是略窥门径,往往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与昔日在云雾山百花洞府中所见,邀月宫主施展开来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女,而自己施展出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包文正如今耳目之聪,百丈内飞花落叶皆难逃掌握,端坐在桌案之前虽是手持书卷,但心中却是有些毛骨悚然,短松冈就这一间书斋,倘若这房门被轻叩,那么门前所站立的就不是人。
    既期盼这静候旬月的敲门声响起,又对于这敲门声心悸不已,对于女子的情愫掌握,心中是丝毫不曾怀疑,但是这山间的精怪,无形无影的鬼魅,当真有情愫吗?
    “笃笃......”
    敲门声响起,近在咫尺,就是自家这短松冈上书斋的敲门声。
    身侧的蜡烛也随即摇曳了几下,黯淡的险些熄灭,而后又重新“亮”了起来,包文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壮着胆子轻声问道:“何人在门外?”
    “公子,小女子与这荒郊野外迷了方向......”门外传来“吴侬软语”,语调轻灵而怯懦,仿若那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与荒郊野岭中迷失了方向,又正被风寒露重所侵袭着娇嫩的身躯,说不出的柔嫩娇弱。
    包文正凝望着桌案上的蜡烛,而后强自压下心中的惧意,面带谦谦君子的儒雅之气,手持书卷开启了房门,那触目之间便瞧到了一个身姿羸弱的女子。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纱衣,那若如雪的肌肤透亮,三千发丝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只是带了许多繁花,红白的繁花衬托着哪张雪白透晰的脸庞,身上缠着黄丝带,显得十分妖艳迷人,在这昏暗的月色中,显得楚楚动人,令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怜惜。
    暗香浮动,一股如花似麝的香味随着轻风萦绕在鼻间,包文正抬眼望去,只见这女子柳叶弯眉,双眸犹如一剪春水,琼鼻樱口,白皙的皮肤更若凝脂,那肩头轻纱遮掩下,清晰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是充满了魅惑的气息。
    “姑娘,不知你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而去?”包文正心中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开口问道,只是这模仿的语调似乎有一些调侃的味道。
    “噗嗤!”
    这女子掩嘴一笑,更若那夜色中的梨花,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轻启樱唇说道:“小女子本是远山府人士,今日与侍女来这山中踏青,不料迷失了方向,侍女也不知了去向。”
    “夜深露重,不知公子是否能收留小女子一晚。”
    这女子说罢,竟是笔直朝房内走来,竟是不管不顾的朝包文正迎面而来。
    包文正故作君子之风的模样,忙侧身让开,却也不合掩房门,以昭示自家毫无苟且之心,眼见这女子肆无忌惮的就来到了桌案之前,四下打量一眼,就与那床榻之上就坐,心中的惧意更深。
    “公子,秋寒露重,不若合掩了房门吧。”那女子蜷做了一团,浑身颤颤发抖的说道。
    包文正拱手施礼,一副温良俭让的君子之风,双眼中清澈之极,开口说道:“姑娘稍待。”
    而后起身将那篝火上的铜壶取下,翻转了瓷碗倒上了温酒之后,放在了床榻前的桌案之上,开口说道:“姑娘既是迷失了方向,想必还未曾用过吃食,我这书斋中还有些干粮,温酒也可供姑娘驱寒。”
    “姑娘不妨在寒舍中歇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再走不迟!”
    那女子伸出青葱玉掌,捧起了瓷碗凑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而后媚眼如丝的说道:“既蒙公子收留,小女子为以为报,愿以薄柳之姿与公子共度春宵。”
    包文正心中寒意更深,拱手施礼,双眼清澈无比的说道:“姑娘莫要担心,小可乃是读书人,深知姑娘的担忧,请姑娘大可放心,安心住下便是。”
    “这篝火上的温酒,姑娘大可放心饮用,干粮我也放在篝火旁温上了。”
    “姑娘好生歇息吧......”
    包文正这一番言辞说完,便故作谦谦君子的风度,走了上前将那墙壁上的长剑取下,而后转身走到了门前,回首说道:“姑娘好生休息,小可便在门外为姑娘守夜!”
    “吱呀”一声,房门随即合掩了。
    如烟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书生竟然当真与门前端坐,一副君子不欺暗室的凤仪,忍不住伸手在面颊上摸了几下,而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开始怀疑自家今日这变化,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
    “公子,门外风寒露重,小女子怎忍心看着公子受冻,不如公子也入内来吧?”
    包文正既然已经走出了房门,又怎会愿意与这诡异的女子共处一室,焉知下一刻不会变成青面獠牙的精怪扑上前来,或是施展邪术蛊惑自己的心智。
    “姑娘放心,小可年轻力壮,不畏这秋深露重!”包文正朗声说道。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房内这女子又轻声说道:“公子?你还在门外吗?”
    “在的!”包文正朗声说道:“小可今夜就守在门外,护佑姑娘的周全。”
    “公子,可是小女子一个人,有些害怕,不若你进来吧......”那语调楚楚可怜,说不出的诱惑,仿若包文正只要进去,便要扫榻相迎,任由怎么折腾都好。
    包文正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小可为你唱一首曲子吧。”
    望着那天边的残月如钩,夜枭那沙哑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而这身后的女子也不知是人是鬼,脑海中却浮现了与移花宫中的岁月。
    邀月宫主那绝代风华的高贵气质,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偏又体贴和婉又温柔,与朗月宫中如寻常女子无微不至的服侍左右。
    怜星宫主抛弃了移花宫中的绫罗绸缎,珍馐美馔,与云雾山百花洞府内那朝夕相处的清苦日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邀月,怜星,你们还好吗?
    孩子多大了?会叫娘亲了吗?
    有没有问父亲在哪里?
    保重身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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