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是除夕,一家人开开心心迎接新年之际,戴家又有一件喜事:卓莲怀孕了。请过郎中,诊脉之后,消息确定,戴太太大喜过望,首先在家中的祠堂给戴家列祖列宗烧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祖宗保佑,戴门卓氏一举得男,戴徐氏甘愿一生茹素,云云。
    卓莲有了身孕,戴枝云也很开心,按照他和母亲的约定,也该到了他离去的时候了。和卓莲说明此事,女子泪水涟涟,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少爷,您……一定要去吗?”
    戴枝云为妻子的泪水感染的心中酸酸的,咬牙点头,“一定要去。”
    “那,那……,等妾身生产的时候,你能不能回来?我想让你看看……咱们的孩子。”
    戴枝云计算了一下时间,卓莲生产应该是在今年的7、8月间,这真是一个要命的时间段啊!但枕边人的哀求,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他点点头,“你放心,如果没有特别大的意外,我一定赶回来。”
    卓莲看他答应得不情不愿,心中忽然觉得委屈,嗫嚅着说道:“我知道,少爷您看我不上,若不是老太太的话,又几时轮得到我为戴家怀上骨肉?可……少爷,孩子可是你戴家的骨血啊!”
    “你胡说什么呢?”戴枝云用力一挥手,吓得卓莲以为他要动手打她,急忙躲开了几步,警觉的望着他,“莲姐,你别胡说,我从来没有那份心思。”
    “什么啊?人家听说过了,凡是当兵的,用不到几年,都会找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带回家来,还是大学生呢。”
    戴枝云几乎给她气乐了,“你胡说什么呢?”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手扪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莲姐,你放心,别说我戴枝云不会做出那样的丑事,就是真做出来了,所有人进门来,也都得叫你一声姐姐。”
    卓莲扑哧一笑,忽然又撅起了嘴巴,“好啊,说来说去,你还是打着这样的盘算?”
    “哈哈哈哈!”戴枝云扬声大笑起来。
    夫妻两个说笑一会儿,卓莲很快放开了小性儿,转头帮着婆婆和干爹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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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很快过去,三月初的料峭春寒中,戴枝云收拾包裹,准备出发了。戴太太、戴卓氏娘俩迈着小脚送到村口,戴枝云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妻子惶惶的神色,转身跪倒,用力撞了三个响头,声音中带着极难听的哭腔,大吼着说道:“娘,您等着我,儿子此去,最多八年,一定脱去戎装,回家伺候您老!”
    “儿啊,你到了军中,听长官的话,别看你力气大,就到处和人家打架……”戴太太老泪纵横,语无伦次的嘱咐着,“还有,你要是看见打仗,可别靠前啊,不行你就回来,娘养你一辈子!”
    戴枝云再是百炼精钢也化作了绕指柔!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昂然站起,转头就走!
    戴太太呜咽的骂了一声,“缺德鬼啊,莲子为你怀了孩子,你连句话都不和人家说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听着身后传来卓莲的哭声,戴枝云心如刀割一般!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戴德恩把他送到火车站,看着他登上平汉路列车,在站台上和他殷殷话别,火车一声长鸣,驶离了站台。
    两天之后,火车抵达北平车站,戴枝云还是第一次到北平来,不免有几分好奇:倒要看看,七七事变之前的北平,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中国的首都有什么不同?出了站台,是宽阔的车站前广场,还不及打量一下这北平市的景致,一辆人力车就停在了面前,车夫抄着清脆爽口的京片子,摇动车铃铛,发出同样悦耳的声音,一溜小跑的到了他面前,放下车把,先拿干手巾把把车座掸一掸,然后陪着笑脸,躬身打千,“这位爷,您要去哪儿?”“
    戴枝云觉得好笑,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是临出门前,卓莲亲手作的一件长衫,手中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皮,显然是给对方误认为有钱人了。他也是有意开玩笑,故意装出一副憨憨傻傻的表情,”啥?您了说个啥?俺听不懂。”
    车夫暗骂一声,看他五大三粗、人模狗样的,想不到是个傻小子?他抄起车把正要走,戴枝云叫住了他,“哎,您了这位大哥,俺想和你打听个事由?”
    “我是拉车的,不是指路的,你快玩儿去!”车夫开口就没好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不上活而着急,把火气全发泄到这个傻小子身上了。
    戴枝云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笑了笑,转身就走。
    那个年轻的车夫抄起车把,忽然有些后悔,对方显然是第一次来北平的外乡人,人地两生,最容易成为城狐社鼠欺凌的对象,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要是……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看着那个大个子前行不几步,就有南城百刀会的马世仁带着几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车夫暗道不好,马世仁是名震北平四九城的‘买卖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家伙做的正是买人、卖人的生意!
    所谓卖人,是把人收敛起来,卖给军队。
    国民政府实行募兵制,由于连年军阀内战,兵源严重缺乏,后来在金陵成立了国民军政部兵役科,第一任科长叫朱为轸,朱为轸上任之后,先到日本考察该国的兵役情况,回国之后,着手制定了国府的兵役法。但这个法案的漏洞比筛子还多,简直成了玩笑。例如,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不服兵役、中学生不服役,仅此两点,就为无数富人阶级提供了让孩子逃避兵役的可能(在当时,花关系让自家子弟在机关挂上一个名字是很容易的;至于后者,贫苦人家的孩子,是很难上得起学的。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的文盲总数,超过7成)。
    兵役法颁布之前,虽然也有些许反对声音,却还是被通过了,并且在金陵附近选择四处师管区作为试点。但等征兵法推行起来,其中黑幕频出,百姓叫苦不迭,成了真真正正的恶政。
    征兵法设两级,一个是师管区,设司令,由正规师副师长担任,并且区与师配合,征上来的兵就归该师补充使用;师管区之下有团管区,由地方上的行政专员负责,没有专员的,就专设一个团管区司令,负责临近几个县的征兵工作。
    设立起这样的行政架构之后,便开始调查适龄壮年、检查身体、发榜公布姓名、抽签、最后按照签号的先后顺序征集壮丁入营。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公平合理的,但实际上,人为操作因素很多。
    各地的乡、保、甲长成了肥差,他们在调查之先,就已经把富家子弟的名字刨除在外,农民想逃役,就得花钱贿赂;除了这些人,军医也成了热门人物,他们的一纸证明,就可以免除一个壮丁要服的兵役,于是,当初谁都不愿意去参加的征兵体检,现在却成了抢破头也要弄到手的好差事。
    虽然弊端多多,但胜在来源广阔,于是,金陵政府便大幅度的增加了征兵范围,其中也包括北平的29军。
    29军军长宋哲元,出身西北、中国著名的大军阀之一。他本来是冯玉祥的部下,1930年中原大战的时候,张少帅率领东北虎突然入关,助力蒋公,杀了阎锡山和冯玉祥等人一个措手不及,部队一下子就被打垮了!
    宋哲元、张自忠、韩复渠、孙连仲、孙殿英等人相继或降或叛,脱离了老上司——中原大战,以冯氏的下场最为凄惨,二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化作乌有,这个从来没有军人骨气,素来以吃谁家的饭、砸谁家的锅;受谁的管、造谁的反而闻名于世的冯焕章,终于落得一个凄凄惨惨的可悲下场。
    之后的数年,宋哲元苦苦挣扎,直到1935年《何梅协定》签署,他的机会终于来了。按照《协定》,国府军队不得在平津地区驻兵,蒋系关麟征、黄杰率部退出平津地区,由日本人操纵的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29军瞅准了这个机会,乘势做大,宋哲元兼任军长、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冀察绥靖公署主任等要职,冀察两省、平津两市的政务、军务,统统归其一人节制。
    截止1937年初,29军麾下有4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2个保安旅、1个独立旅、一个特务旅,另外还有直属军事教导团,冀、察、津保安队,总人数超过10万大关,势力膨胀得很厉害。
    宋哲元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手中有人有枪,根本不拿金陵的蒋公当回事,国府军务部长何应钦就曾经很无奈的说过:“我们只能希望宋哲元听从命令,却不能命令他们。”
    征兵法的通过,本来不关宋哲元29军的事,但这一次,他却很主动的选择了‘顺从’国府的政令,在平津等所辖地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征兵运动,名为征兵,实则就是明抢。特别是那些到大城市来投亲无着的,天然就是兵源了。
    但身为国家的正规军人,上街拉壮丁,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马世仁这样的家伙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马世仁也不会亲自去抓壮丁,他做手脚的地方在征集费上。按照《征兵法》规定,每一个兵要发征集费2圆,他只发给乡、保长每兵每天伙食费2角,办公费5分,路上按照每天60里,同样是每天2角,统统计算下来,平均要花费8角钱上下,剩下的1.2圆就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还不算完,等到接兵部队到来,马世仁又有新花样,只说现在没有兵,百般搪塞;部队长官当然希望接新兵到部队,也知道他是在敲竹杠,只得和他商量,于是马世仁开出条件,要把接兵日期倒填半个月——士兵在部队登记名册,是有军饷的!而这些新兵这半个月的军饷,价值大约是3个银元上下,自然的,这些钱也要由马世仁和接兵部队长按相应的比例平分了。
    因为这样的恶政,马世仁之流,一到春冬征集之期,都会大大的发一笔横财,万八千的银元唾手可得,他的心情也变得非常之好,原因不言自明。今天他到火车站来,是为了送一位朋友,送行完毕,准备叫一辆黄包车返回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北平口音的年轻人在和人吵嚷,一时好奇,便站住了。
    等到那个傻乎乎的大个子走近些,马世仁眼前一亮:真是肥猪拱门啊!看他这副德行,半傻不苶的,岂不是天然的好材料?真是,人的运道来了,城墙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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