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兼书房里充斥着属于凯墨陇的味道,配合着单人床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贺兰霸只觉得眩晕难当。他全神贯注盯着天花板,不敢去看撑在他身上已经一丝不挂的凯墨陇。
    不敢去看,其实是因为潜意识里渴望去看。贺兰霸额头冷汗直冒,生理和心理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交锋中。他觉得凯墨陇长得太帅这个事实让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走了样,让他为自己设定的剧本也走了样。他发现自己非但对和凯墨陇如此亲密接触没有任何反感,甚至连无动于衷都做不到。
    他以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抓下黑框镜扔到一边。视野变得模糊,这让他好受了很多。这个动作也完成得非常及时,因为下一刻他就感到双腿被分开,架在精悍结实的腰身上,凯墨陇将他往下拖了一点,宅男编剧背上随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头皮发麻冷汗涔涔地想,这个时候我该作何感想,“不愧是混血”么?
    凯墨陇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贺兰霸喉结紧了一下,低声说:“……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凯墨陇没有说话,行动胜过了千言万语。
    .
    一开始总是不好过的,尤其又是在没有任何润滑和扩张的情况下,再加上凯墨陇还处在酒精的控制下,第一回合贺兰霸简直有一种跨种族兽交的恐怖错觉,他很爷们地忍住了没有叫出声,但是床铺在他们身下痛苦呻吟的分贝数却越加凶残。他想提醒凯墨陇慢一点,床特么要散架了啊,当然这只是奢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分神在强忍之外的任何事情上。
    天花板颤动得很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要开裂了,以至他竟产生了奇妙的幻象。随着凯墨陇的每一次撞击,世界仿佛都在隆隆作响,他的灵魂被从肉体中撞了出来。有人将他带到了哈利法塔上,他听见暴风骤雨般的摇滚交响乐,大卫加雷特的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在天地间回响,急促犹如某种倒计时。有个声音让他睁开眼,待他睁开了,却没有看见世界之王拥有的那座无边的金色城池,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夜色下灯火通明的沙漠之城,它们正一点点碎掉,无数高楼在脚下燃烧着倾覆,他孤独又战栗,明明是破灭一切的景象,但那景色又是何等的盛大热烈!
    他呼吸急促,觉得难受极了,却又不肯承认那其中的畅快。就像很多年前的夜晚,凯萨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将他那封保送新安大学国际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烧了个精光。他跑得气喘吁吁冲上楼,只来得及看到一地灰烬。
    他瞪大眼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凯萨扫扫膝盖上的灰烬,冷漠从容地起身:“你的保送通知书。”
    “你跟我有仇吗?!”他一把提起凯萨的衣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凯萨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诧异地盯着冷不丁向自己道歉的凯萨,凯萨的个性阴郁沉默,没必要的时候不会开口,有必要的时候也未必开口,更别提开口向人道歉了,道歉这件事在他看来便是最没必要的行为之一。
    “我对不起你,因为我烧了你的保送通知,但还不止如此,”凯萨直视他的眼睛,“我对不起你,还因为我想吻你,想要你,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这些事,而且一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很龌蹉。”
    这是他听过最直白最羞耻的告白,那些他认为应该埋藏在心中终其一生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却被秘密本身说了出来,那威力足以颠覆他的世界。
    凯萨从他手中扯回了衣服,又抬起他的手,强硬地掰开手指看了一下:“你手掌破了。”说罢低头舔了舔伤口,然后弯腰提起背包,留下一句“我去买创可贴”与他擦肩而过。
    贺兰霸依旧攥着拳头,指甲抠进被凯萨舔过的湿热掌心。
    “哦还有一句,”走到天台门前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道,“我爱你。”他说得很随意,好像这句话只是个赠品,“我以为这句话根本不必我说出口,但是你好像很需要亲耳听见它。”
    他甚至不需要他的回答,爱情在他看来俨然是单方面的事。贺兰霸木然地伫立在天台上,满心满眼都是凯萨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他难耐地捂住胸口,体内蛰伏的那匹怪兽好像终于吸收到足够的养料,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胸而出。
    可是它最终还是没有出来,它就带着富足的养料,生生地困死在他自尊的牢笼里。
    现实和梦境,梦境和回忆在眼前闪回,贺兰霸一把抓住凯墨陇的肩膀,沉声喊了出来,那不是呻吟,更像压抑的怒吼。
    凯墨陇怔了一下,俯下身将他嵌在怀里,过于用力的拥抱让他的手指骨节苍白,手臂上青筋突起,他要得更多了,更深了,甚至自己的眼睛里都出现了失控的恐惧……
    27
    凯墨陇醒来时下意识地伸手往身边一揽,却捞了个空,他眉头一皱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漏进来一线,正好照在他清明的眼睛上,床边空落落的一片。
    门外有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动静,在他翻身坐起时那动静停了,他跟着停住动作,望着卧室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贺兰霸又迈开脚步,同时在外面喊了一嗓子:“衣服穿规矩了再起来!顺便把床单取下来!”
    凯墨陇光着身子坐在白色的被褥里,打量了一下乱得好像被颠了个个儿的床铺,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然后“哗啦”掀了被子起身。
    贺兰霸听见凯墨陇开门走出来的声音,稍微了镇定了一下才转过身,凯墨陇穿着一件略紧的白衬衫走出来,一手捞着床单,白色的床单拖曳在他脚跟,从阳台涌进的阳光照得他身上白晃晃的一片,那造型看起来俨然居家男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草食男,当然前提是除去床单上重口的痕迹。凯墨陇看看手里的床单,又看看贺兰霸,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兰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硬地指了指厨房:“扔洗衣机里。”
    凯墨陇就进了厨房,贺兰霸在洗手间里,看着洗手台上的牙刷牙膏和哗啦啦流得欢快的水,都忘了要干嘛,直到水流忽然变小,隔壁厨房传来滴滴两声,继而是汩汩的涌水声。卧槽!贺兰霸连忙拐去厨房,果不其然,凯墨陇竟然在开洗衣机洗床单!
    凯墨陇背靠着餐桌,抱着手臂盯着转来转去的滚筒,也像在走神。
    贺兰霸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但他觉得既然昨天晚上他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凯墨陇,这个时候就不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但要让他豪迈地说一声“没事,别放在心上,我也有爽到”,他也没那么粗的神经。于是宅男编剧抓了抓鸟窝头,斟酌了一下语言:“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有一点严重,但也不是特别严重……”
    凯墨陇反应迟缓地朝他转过头,一双草食男独有的深邃如水的眼睛幽静地看着他。
    凯墨陇身上穿着他的廉价衬衫,这衬衫是宽松型,穿在凯墨陇身上妥妥的变成了性感贴身型,虽然袖口纽扣处还有线头没拔掉,但是穿在凯墨陇身上就是有一种连线头都是慵懒优雅的注脚的感觉。凯墨陇没戴潜水表,手腕上干干净净,长裤也没有穿皮带,身体只有廉价但柔软的布料包裹,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所有尖锐冰冷高大上的武装,干净如赤子。
    贺兰霸彻底忘记了这人昨晚在床上魔鬼附身的一面,居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让人有点不忍心,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以凯墨陇的性格,心里不晓得有多难受,他走到洗衣机前,重新设置了一下:“这是半自动的老洗衣机了,你那设置得不对。”
    我也不多说了,就不说了吧。虽然他做了这样的事,但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最好大家能心照不宣地忘了这码事。
    他设置完洗衣机转身正要步出厨房,凯墨陇的声音在身后迟疑着响起:“昨晚的事……”
    贺兰霸眼角一阵猛抽:心照不宣!心照不宣你懂么?!
    大概是读懂了他背影散发的小宇宙的意思,凯墨陇住嘴了。贺兰霸去洗手间时凯墨陇也走出厨房,站在洗手间外,迟疑了片刻道:“我去酒店。”
    贺兰霸假装准备洗澡,听了凯墨陇的话点点头,关上了洗手间的门,然后靠在洗手台唉声叹气,澡早就洗过了,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凯墨陇离开一会儿。虽然一不小心被男人上了,但是他也不至于到要崩溃的地步,可要就这么跟凯墨陇接着对坐着吃早饭,他的胆子还没有那么肥。不过倒没想到凯墨陇会主动提出搬去酒店,经过昨天混乱的一夜,那个体贴的凯墨陇又回来了。
    贺兰霸坐在浴缸边呆滞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拉杆箱轮子滑动的声音,继而是大门关上的响声,贺兰霸才松了口气,扶着疲惫酸痛的腰身拉开洗手间的门,然后顿时就傻了——
    凯墨陇就站在洗手间门外。
    贺兰霸太过吃惊,扶在腰上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我本来打算走,”柔情似水的草食男站在门外,一脸俨然要下跪求婚的郑重,“但是想想还是应该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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