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柳元正在竹椅上正襟危坐,一旁柳元邱却懒散的半躺着,饶有兴趣的盯着柳元正身上的玉都道袍看,半晌撇撇嘴。
    “老十一,端看你,这玉都院想来是清苦,便是穿的都比哥哥我差上许多。”
    知道这堂兄长了张得罪人的嘴,柳元正也不恼,只是应着笑道:“自然不比兄长,金章道袍在身,吃住优渥。”
    听了柳元正的应承,柳元邱更是开心,“昨日去道籍殿,倒是领了三件道袍,可惜宗门里有制度,倒是不好给你穿。”
    “无妨,兄长自穿便是,怎能坏了宗门规矩,弟弟也在玉都院好生修行,早日寻机晋升金章院来陪兄长,只是怕那时,以兄长天资,早已得了真传道子。”
    闻言柳元邱笑的更为得意,“老十一,往日你是个木讷的,来宗门后,昨日我还担心你,如今看,倒是开窍了,是该多学一学我,如此才好交朋友。”
    柳元正自是点头,一番应承,又见柳元邱拿起腰上的青玉牌来显摆。
    “昨日去道籍殿入了宗门道籍,如今入籍弟子,都排在了元字辈,只是我还未拜师,未有师尊赐下道号,故而玉牌上只刻了一个元字,”一边指了指玉牌上的字,柳元邱一边拍着柳元正的肩膀,“老十一,你可得快些修行,早日入了金章院才好,要是晚一些,把你排进了功字辈,再见面你岂不是要喊我声师叔?”
    仿佛觉得有趣,柳元邱又欢笑了几声。
    “我在道籍殿,寻执事问了问咱家老祖的踪迹,才知他老人家如今在两界山坐镇,忙着降妖呢,短日里倒是不好去拜访问安,不过我已想好,今年先把《九云积雷经》学全,这是《宝塔经》云罡一脉的上等道功,咱家老祖便是修的《宝塔经》,日后请教关隘,岂不是简单许多?”
    就这般陪着柳正邱闲扯了许久,柳元正方才道出去意,柳元邱这里倒也并未出言挽留,只是送着柳元正走出门去。
    “老十一,日后也不许如尽早一般,哥哥独身一人,哪里有甚么杂役事要你去做,好生在玉都院修行,若是闲了,记得多来找我便是,等哥哥在金章院混熟了,便带你一同去耍。”
    柳元正笑了笑,只是应下,便挥挥手离去了。
    ……
    半日倏忽而过。
    午后,未时一刻,柳元正再度迈步走进拳殿。
    紫泓道人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仿佛从昨日至今未曾挪动过一般。
    听到了脚步声,紫泓老道睁开眼,看到了在尽出静立的少年。
    “没睡觉?”
    “弟子未有午睡的习惯。”
    “这样不好,开始习拳之后,精气神很重要,往后午时要睡一个时辰,晚上子时必须入睡,要学会睡子午觉,这样精神会更饱满些,哪怕三个月之后,直至你习练功法,迈入炼气期之前,都要养成这样的习惯。”
    听闻此言,柳元正旋即称是。
    都说真传一句话,功夫往往不在表面上,而在这些细微末节处,越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往往更为重要。
    此时,又听着紫泓道人说道:“从今日起,也不用先去斋堂用饭,练拳的这段时间,老夫会知会在斋堂做杂役的弟子,将三餐送到你的卧房,清晨只吃些生黄精,此为神仙余粮,补充体内元气。
    正午和傍晚两餐,分量会大一些,多是炼气期妖兽的肉,以灵米为主食,用仙家之法,淬炼出肉中的妖气,多食此物,可壮气血,如此练拳才会更有进益。
    你才十六岁,远远未到气血鼎盛的年纪,凡夫俗子中,往往二十余岁为气血巅峰,此时修行最佳,让你练拳,辅以仙家肉食,便是加速这个过程,否则小小年纪冒然修行,一个不慎就是气血两亏,毁了身子。”
    闻言,柳元正又是称是。
    “拳法未学过,马步总会扎罢?先给老夫扎上一个时辰的马步,老夫再教你第一部拳。”
    柳元正听了,心中只是叫苦,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走至大殿中央,扎起马步来。
    原地里,紫泓老道缓缓起身,从身后的条几上拿起一根细短棍,一段握在手心里。
    就这般,老道握着短棍负手而立,步履缓慢地绕着大殿中央的柳元正转着圈子。
    “玉都院有八十七部道功,便有八十七部拳,今日教你的这部是玉阳拳,道功是《神玉阳雷功》,源自《天都玉雷神道经》一脉,老夫修的便是这部道经,你道此功何来?
    昔年祖师爷从六经中拆出一十二部经入金章院,为吾宗美谈,后面有段时间,宗内修士便效仿祖师,以拆经为戏,半是玩闹,半是彰显自身道法深厚,老夫便是个中好手!
    那会儿老夫刚晋升真传道子,已经开始修炼《天都玉雷神道经》,只觉得拆经有趣,那几十年间几乎玩疯了,不敢和祖师比,却也从道经中拆出了三部经,又从这三部经中拆出了六部功法。
    至于今日,三部经中有两部已经在了金章院,六部功法中也有四部在这玉都院中,《神玉阳雷功》便是其一,是故自老夫做玉都院掌院之后,教授弟子拳法,皆从这四部开始。”
    听着紫泓老道侃侃而谈,一时间柳元正也不禁出神,想着老道当年创出经法时的风光。
    嗖——!啪——!
    眼见得柳元正身躯微微晃动,紫泓老道抽出手中的木棍,便结结实实的抽在了柳元正的腿上。
    火辣辣的痛感,让柳元正屏气凝神,不敢再做他想。
    “仔细些,你已经开始修行了!怎能如此懈怠不经!马步走形,损的是你自己的膝盖!”
    听闻此言,少年心身凛然,不敢再有失神。
    谁知老道这里,再度背起手来,絮絮说道。
    “教拳之前,老夫先于你说一说这《神玉阳雷功》……”
    如此半日,等柳元正先扎完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又在紫泓老道的教导下开拳,学会了玉阳拳的架子,在木棍的不断抽打下更正着手脚上的谬误,在老道的不断催促下,一遍又一遍的不断习练。
    等少年回到卧房,如饿狼般,将桌上的仙家肉食猛吞虎咽,然后躺在木床上的时候,已经累得不做他想,便是连转个身子都要嫌累。
    “这长老什么都好,就是爱在我扎马步的时候不停话说,抽人的时候手劲还挺大……”
    ……
    夜已深,明月高悬。
    五雷仙宗后山,承道峰,传闻中开派祖师元道大真人的闭关清修之地。
    峰顶有仙铜宝殿,门上有匾,以古篆书“承道”二字。
    门侧两旁写着对联,一曰:脱俗归真,须向吾门求觉路。一曰:超凡入圣,更宜此地问玄津。
    此时间,夜月幽深,四下里一派寂静,山风环绕的道殿,亦是门户紧闭。
    道殿中,老真人却静静的点起四面香烛。
    登时间,香烛照耀,偌大的道殿中明光大放,老真人又虚望四方,手中捏起法印,朝着各处打出,顷刻间道殿中的禁制大放神华,隐隐有雷声隐逸,却环绕住殿内四方,丝毫光亮与声音都不曾外泄。
    做完这些,老真人方才走到北墙前,对着一卷泛黄模糊的画卷拜了三拜,点上清香,如此,方又后退数步,面北而立。
    大殿中央,老真人的身前,端放着一座五色玉石祭坛。
    北为墨玉,为水道。
    东为青玉,为木道。
    南为赤玉,为火道。
    西为白玉,为金道。
    中为黄玉,为土道。
    五色玉石拼在一起,又是浑然天成一般,不见瑕疵缝隙,仿佛生来这般,浑圆一体。
    仔细看去,玉石表面勾勒着细密的道纹,便是用凡胎肉眼去看,都隐见神异,时而有灵光闪逝。
    又仔细端详了祭坛许久,老真人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仿佛满是疲惫。
    他退了两步,便在原地盘膝坐下,手捏五行诀,缓缓闭上了双眸。
    一息,两息,三息……
    门窗紧闭的道殿之中,不知何时,忽的有微风顿起,环绕着老真人,环绕着中央的五色玉石祭坛,轻轻地从四方香烛上空划过,带动着焰光跳跃。
    渐渐地,又有细微的声音响起。
    起初令人听不真切,渐渐地,这声音恢宏起来,于无声处响起,响彻偌大道宫,恍若有亿万人齐声诵念一般。
    “微微玄景门,焕朗彻空同,至道由静默,当见三素宫,大道於此成,骖景策云笼,左右侍经真,玉女及玉童,身济不死津,解罗顺灵风,七祖反胎生,世为神仙宗。”
    “微微玄景门,焕朗彻空同,至道由静默,当见三素宫,大道於此成,骖景策云笼,左右侍经真,玉女及玉童,身济不死津,解罗顺灵风,七祖反胎生,世为神仙宗。”
    ……
    仙声振振,神音煌煌。
    伴随着恢宏道音响彻道宫,老真人身前的祭坛上,也开始绽放出鎏金光焰来。
    初时,那光焰微弱,伴随着道音回荡,那光焰愈演愈烈,最后彻底绽放开来,仿佛内中有风雷涌动,有大千生灭,一时间,偌大道殿,万千香烛,齐齐失色,暗暗无光。
    原地里,老真人已经站起身来,凝视着祭坛上绽放开来的光焰,目中似有泪光。
    良久,老真人微微躬身,声音黯哑而颤抖。
    “师姐!”
    而光焰中,亦有清丽的声音传来。
    “不要喊我师姐!算来你都快四万岁了,我今年才十七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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