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霏没有找到薛凌。薛凌哪儿还在府里呆的住,回屋收拾了些银钱,三两下的就翻出了府。呼吸了些新鲜空气,才记起那碗银耳羹的事。齐世言这狗东西竟然想毒死自己,自己也没个防备,若不是不太喜甜,不知道今晚要出什么事。
    薛凌径直往陶弘之的铺子走,那卖的东西齐全,有暗器有毒药,自己也是老主顾了。
    既然有毒药,就该有解药罢。
    到了铺子门口,才发现已经打烊了。薛凌扣了两下门无人应,只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大门,有点不死心,瞅了瞅四周无人,绕道后院处,扶着墙翻身就跳了进去。
    拍了拍手上灰尘,凭着那晚的记忆,往那晚与陶弘之喝酒的小阁楼找。这店铺不甚大,街上还有人家挂着灯,余光照的此处也不算太黑。她很快就摸到了地方,可惜里头好像也是空无一人,只能打算明天再来了。
    谁知她刚转身,后头门自动打开,什么东西破风而来。薛凌急忙侧身,滑出袖箭平意,听声辨位,挡下来一堆七零八碎的玩意,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这狗日的居然是个黑店”薛凌暗恨自己平常没留神,赶紧找了几个落脚点,飞身到房梁上,想抽个暗器空档走,忙中不知道是踩了什么地方,院里一瞬灯火通明。
    陶弘之从里屋走出来,双手背在背后,望着薛凌藏身的地方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不妨现身一见”。
    “我怕一现身就没命啦”。薛凌看陶弘之走出来,才知道这人原来在屋子里。大晚上的不点灯,也是奇怪的很。没有立马下来,只是不再隐藏身形,还顺着墙壁坐到了房梁上。夜风吹的身上裙摆飘荡,绽开如花朵,甚是好看。
    陶弘之这才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手心里的什么东西也顺着胳膊滑到袖子里。道:“原来是薛小姐,何以不走正门。”
    薛凌从房梁上跳下,一点也没有被人抓包的愧疚之感,信口道:“你家打烊了,偏我急着要,就进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可好,倒不如不来,差点丢了命。”说着走到陶弘之身前,一指门里头:“难道不邀我进去坐坐?”
    陶弘之见过薛凌舞剑,知她身手不错。但见她此时安然无恙,心里还是有些别样情绪,只是没有显山露水,笑着对薛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陶家几代以刀剑物事为营生,然铁器一物是朝廷的重点关注对象,故而民间这行,大多是给一些人提供随身武器,这里头又囊括了暗器毒药各种精细物件。他吃这行饭,用在自己院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没想到薛凌竟然毫发无伤。
    “此处简陋,招待不周。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两人坐定,陶弘之一边煮着壶里茶水,一边问。
    薛凌把怀里银票都掏出来,拍在桌子上道:“买药”。刚刚生死走了一遭,觉得陶弘之身上古怪不轻。但京中行当,也没几个不古怪,如那苏夫人,何止是古怪,都快成精了。自己少管闲事,赶紧买完东西走人,免得节外生枝。
    自家铺子里有什么药,陶弘之清楚的很,他听出薛凌语气跟以往不同,将银票抓到自己面前点了点,笑着道:“店里最好的药,也卖不了这个价,可是薛小姐要的多?”
    “不多,我只想知道有什么药能解百毒。”
    陶弘之又把一堆银票推回薛凌面前,道:“那这银子是赚不着了,小店没有此物。”
    薛凌顿了顿,抓起银票纠结着要不要换一家问问。
    陶弘之似是看穿了她心思,道:“薛小姐不必费心,便是寻遍天下,也断然不可能有此物存在。茶水就好了,不妨用些再走。”
    陶弘之铺子里的东西,在京中确实是顶尖。他要是没有,别的地儿还真不一定有。念及此,薛凌决定还是先哄哄,假笑了两声,道:“不走不走。京中最好的铺子也就你这了,你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的。”
    然而她拍马屁的本领实在拙劣,无半点讨好之态,反倒像极了少年顽劣。好在此举甚少会惹人厌恶,只觉得有趣的很。
    陶弘之对这句话未置可否,慢悠悠的烹他的茶,等水滚了,将一应用具洗过三遍,放入茶叶,又倒掉头泡,半点工序也不肯省。
    薛凌强压心中不耐,等茶水递到自己面前,端起来一饮而尽。不料茶水滚烫,一时脸颊通红。
    陶弘之小啜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茶,道:“薛小姐做什么事都这般着急吗?”
    薛凌尴尬不已,半天憋出一个字:“渴。”见陶弘之仍盯着自己不答话,又干笑道:“晚饭贪嘴了些,你这到底有没有这种药,我着实急需。”
    陶弘之没回答,替薛凌把空掉的茶碗续满,反而问起别的:“你家中有人中毒了?”
    “没有,是我,是我中毒了。”
    “何时,何地,何种症状”。陶弘之细细打量着薛凌,面色红润,口齿清晰,也没什么肢体僵硬,不像即将毒发身亡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怎么紧张。
    “已经解了,就是后怕的很,想来你这找找,以后好做个防备”。
    “原来如此”。陶弘之放下自己手里茶碗,思索了一阵道:“确实没有能解百毒的药物,世间传闻,大多是假的。便是皇宫里的麒麟露,也并无这个功效。”
    “麒麟露”?薛凌重复了一下,这狗东西不是当年江闳拿阿爹的命换给薛璃的玩意吗?如果没有奇效,薛璃怎么会好?
    “薛小姐听说过这个”?陶弘之不知薛凌所想,还以为是薛凌从书本上看过传言,继续往下讲道:“人都是血脉之躯,一经损毁,非时日光阴不能复也,哪有什么东西能活死人,肉白骨。药也是一样的,只有相生相克,断然没有能治百病一说。”
    “你家卖麒麟露”?薛凌已经不关注什么解药了,她今晚到底没吃那碗银耳羹,刚刚只是诓一下陶弘之罢了。倒是这麒麟露,她起了极大兴趣。
    “没有,这种东西,只有皇宫才有,家父..”。陶弘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家父与我曾在书上看过,心向往之,搜集了大量史籍,推断其效用是被夸大其词了。”
    薛凌摸了一下手腕。刚刚陶弘之分明是要说他爹,话说一半又改口,大抵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而且看其神色,似乎是亲身用过麒麟露。皇宫才有的东西,就只有进到宫里才能接触。陶弘之,是什么原因和宫里有牵扯?
    薛凌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不好再问别的,就只想再知道点和薛璃相关的东西,道:“你的意思是麒麟露百无一用?”
    陶弘之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灵芝草这种东西,就算是普通的一株,那也不会百无一用。但它无非是护人心脉,令五脏六腑不损。辅以麒麟之血,确实是天下瑰宝,将死之人服用,大抵可以续命三日。但要说起死回生,那实在是无稽之谈。”
    续命三日……..薛凌突然想起先帝之死。
    陶弘之还在侃侃而谈,道“薛小姐所求之药,决计没有。但我这也有一点好东西,个中原理和麒麟露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在中毒之际快速服下,使毒气不至于攻心。但效用远不如麒麟露那般霸道,大抵只能让你多撑一日,来寻解药。”
    其实这已算是千金难求的圣药了,一天时间足够想很多办法压制毒性,可薛凌这会想着其他的,只听了个大概,没注意到其间贵重。
    续命三日,突然驾崩。宫中既然有此圣药,先帝怎么突然驾崩于淑妃宫?不能是药都没时间吃吧。
    陶弘之见薛凌好像并无惊喜,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往下讲,敲了一下桌子将薛凌注意力拉回来道:“所以薛小姐要不要买些回去?”
    薛凌回想了一下刚刚陶弘之讲的,好像是什么奇药,道:“买买买,你有多少我都要。”
    陶弘之起身出了门,一会捧回来个小盒子,打开给薛凌道:“只怕遍寻京中,唯陶记有此物。我可以做主卖给薛小姐两粒,不知道薛小姐能否出的起价?”
    “怎么就这么点?”
    “所需药材难寻,家中师傅巧妇亦难无米之炊。”
    薛凌抖了抖手上银票道:“这些够不够。”
    陶弘之“啪嗒”一声将盒子扣上,道:“显然不够。”
    薛凌已经看出这陶弘之远不是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不好再嬉皮笑脸。正了脸色道:“陶掌柜要怎么卖,天下生意皆可商量。”
    果然世人有意思,两人俱是多张面孔,薛凌不是那个十七八的无知少女,陶弘之也不是这京中与世无争的铺子东家。
    “薛小姐既然是走镖的,不知是不是什么委托都接?”
    “那要看陶掌柜是往哪行镖,薛家只能量力而为。”
    “那也得薛小姐先报个家门住地,陶某亲自上门打扰,家中长辈也好做个见证。”
    薛凌看了看陶弘之手里盒子,最终不敢轻信此人。又挂上那副笑脸道:“罢了,想来我也买不起,就不夺人所爱,就此别过”。说完走出了门。
    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陶弘之又在后面叫“薛小姐”。追出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与薛小姐相识一场,不能见死不救,你且拿一丸去”。说着摊开手掌,将一枚药丸递到薛凌面前。
    薛凌看着他不说话,一时不知道接不接。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不知道陶弘之图的是什么。
    “你拿去吧,寻常随身带着,药丸用腊封了表皮,服用时捏碎即可。记得此物治标不治本,只能护得一时,并不能解毒。”说着塞到薛凌手里,回房去了。
    不知道是陶弘之按了哪,薛凌还没走,这院子里就灯火尽熄,又笼罩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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