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4年,甲戌,东海商社登陆第20年,东宋景炎元年,西宋靖安元年,元朝至元十一年。
    1月6日,燕京大兴府。
    大兴府其实是有着两座相邻的城池的,一座旧城,一座新城。
    旧城是原先的大兴府城,周长三十六里,巨大无比,但受困于缺水问题,现今城内居民并不多。新城则是花费十年时间修建的一座军事要塞。
    当年,元国在旧大兴府城东北修建大都新城的计划戛然而止,但当时已经做好的前期准备工作也不好浪费,于是修改了计划,不再修建巨大的足以容纳百万居民的巨型城池,而是建一个小而坚固的军城。
    这个新城采用了先进的棱堡设计理念,配备了大量火炮,由外到内逐渐垫高,形成了立体火力。除了这些火力,城外还有人工挖掘的湖泊,令攻城方望而兴叹。城内部面积不大,没法容纳太多居民,但也足够驻扎万人以上的军队,不但足以守御,还能主动出战。敌军若是攻新城,那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不可,但若不管新城去攻旧城,又会受新城中的野战兵力威胁,不得安心。
    就是这样,一新一旧两座城互为倚角,极难对付。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想威胁这双城是不可能的,而在这燕京重地,又有谁能集中起比元军还多的兵力呢?
    所以,燕京双城就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池,不可能陷落!
    ——至少廉希宪去年还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站在新城的最高点,看着冰封的护城湖,看着外面被积雪覆盖的大地,看着远处稀疏却可怕的东海军,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廉希宪本是西域高昌国畏兀儿人,幼时随父亲迁入中原,拜汉儒为师? 习汉字、学《孟子》? 易汉姓、取字称号,终成一代大儒。不仅如此? 家传的武艺和兵法他也没放下? 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当年忽必烈称帝,他就是推动此事的众臣之一。去年? 他被忽必烈任命为燕京行省平章政事,总管燕地政务。
    军务本不该他管? 可上个月安童大败而归? 在真金面前自缚请罪,同时也扔下这烂摊子不管了。而真金听闻战败的消息之后也大骇,没几日便收拾行装出镇居庸关外的奉圣州(后世怀来)了。因此,这组织剩余兵力坚守燕京的任务? 就落在廉希宪头上了。
    所幸东海军在玉田大战后受大雪严寒阻滞了一阵子? 给了廉希宪救火的时间,将邻近不可守州县的兵力集中到了燕京双城之中,以防被各个击破。现在,他手头有两万多防守兵力,实在不少了——东海军别说十倍? 就是一倍都未必有吧?
    事实正是如此,如今东海军三个野战旅和勇敢旅围攻燕京? 满打满算也没有两万人,还不如守军多呢。
    但这也不安全啊!
    廉希宪叹了一口气? 招来一名将领,问道:“王千户? 以你所见? 我们能坚守几日?”
    此人正是玉田一战中死里逃生的王获? 由于有丰富的第一手挨打经验,被廉希宪要来参谋军务。他犹豫了一下,堆笑答道:“新城坚固无比,必不是东贼能对付的!”
    廉希宪眉头一皱,呵斥道:“说实话!”
    王获只得老实说道:“东海军有那种开花弹,凌空爆炸,铁砂四射,根本无处可逃。我们的城墙虽厚、火炮虽多,却也挡不住如此凶悍的火力。他们若想攻新城,不出半月便可下。但依我看,他们也不需强攻,只需留两营人马看住新城,主力转头去把旧城拿下即可。届时新城孤城一座,攻不攻守不守也无所谓了。”
    廉希宪惊道:“我这城中可是能调出去五千人野战的,他们真的如此凶悍,能用两营兵就堵住我们的去路?”
    王获笑笑,指指脸上的疤,不说话了。
    廉希宪叹道:“也罢,你先下去吧。”待他走后,又看向南边逐渐接近的东海军:“耳听为虚,得先试他们一试。”
    不久后,一个步骑炮俱全的千人队被他派了出去,迎战离新城要塞最近的一个东海军骑兵连。元军几乎是东海兵的十倍,本应是场十拿九稳的战斗,最多被敌军跑掉,不可能失利,结果却让廉希宪大跌眼镜(他真的有眼镜,进口的)——几乎全灭了!
    东海骑兵隔着百多丈的距离,下马用长火枪将元军炮兵一个个点掉,然后又对着步阵打起了枪,射速之快有如在放鞭炮。元军那个千夫长受不了,派出骑兵前去骚扰,结果东海骑兵远了就打枪,近了就上马反冲击,竟把元骑给杀了个干净。骑、炮皆殁之后,结阵的元军步兵简直是任由玩弄,根本抵抗不住,溃散了回来。最后一点检,十不存七。
    廉希宪脸色苍白:“天下竟真有如此强军!”
    同时,他的内心也不断震颤着。他可是熟读史料的,知道当年蒙古代金之际,蒙军就是这般在大兴府外肆意纵横,金人却只能躲在城中瑟瑟发抖,期盼敌人饱掠而去。如今,这一幕岂不是又重演了?
    哦不,更糟,蒙古大军好歹是来了几次才打进城去的,东海军这是初见便要夺城啊!
    想到这里,他咬牙道:“没办法,只能用此绝计了。”
    然后他命人取来纸笔,用西夏文——这是一种仿照汉字创制的文字,现在几乎已经失传,因此被一些元臣作为密文使用——写就两份书信,想了想又抄写了几份,交给一批信使,分批往西边旧城和北边居庸关送过去。
    ……
    年后,燕京周边的东海军再次开始了行动。养足了精力的他们有如猛虎出笼,瞬间扑到了燕京双城之下。
    到1月9日,他们已经完成了对双城的合围。三野部署在旧城西侧和南侧,二野插入了旧城和新城之间,四野在新城之东做出了进攻姿态,而勇敢旅在东北方视野外隐蔽了起来,准备埋伏自城中逃亡的元军。
    1月10日,正式的进攻开始了。
    旧城之东,二野的朱阔看着西方长长的城墙,感慨道:“嚯,真是座大城啊。”
    燕京旧城规模庞大,城墙高且长,坐落在平原之上,确实给初见者以震撼之感。毕竟这些年来受火器革命影响,这样巨大的城池已经很少修建了。
    林宇点头道:“以后可以做个古迹保存下来,今天,还是先占了再说吧。这么大的城墙,反而处处漏风,好打得很。”
    旧城周长三十六里,城内的万余守军连城墙都站不满,更不用说抵御火器了。如今东海军已经有了丰富的攻城经验,只要先用火炮洗了城墙,再想办法把梯子架上去即可。燕京城高五丈,需要些长梯子,但不算大问题,而且护城河不多的水还封冻着,方便接近。
    今天,二野就预定跟三野合作,各攻两面墙,一鼓作气把这座大城给拿下来。
    朱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离约定的炮击时间还有十分钟,过后也费不了多少——”
    “轰!”
    突然,一声巨大的炮响从城中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宇眉头一皱,立刻向四周看去,不过找了好久也没有发现遭受炮击的踪迹:“不是朝我们这边打的,是在哪?听动静不小啊,是不是他们偷偷铸的特大火炮?算了,也无所谓……待会儿打回去就是了。”
    稍后炮声又响了两次,林宇等人不为所动,只待时间一到,就开始炮击——可是时间还没到,就又有异状了!
    “什么,他们出城了?”
    林宇收到报告,倍感诧异,转身就攀到了高高的钢构瞭望塔上去——果然,旧城的北门大开,大量兵丁和车马从中涌了出来,然后向北逃去。
    他这就有些糊涂了:“这时候他们要是开城投降,很好理解;在城里死守,也算正常。但出城跑路是什么情况,当我们是瞎的吗?”
    朱阔也跟着爬了上来,看了一会儿,就说道:“不管如何,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得赶紧拦过去。”
    林宇点头道:“没错。这样吧,你带人去拦截,我再跟三野那边沟通一下。”
    “是!”朱阔行了个军礼,下去带兵去了。而林宇继续在后方通过电报与三野的司徐交流,很快达成了统一意见,先拦截出城的元军,攻城延后。
    不久后,两个旅就各出了两个营,行军向北方,往出城的元军包夹过去。他们步骑混合,行军速度不能说多快,但元军带了一堆辎重,走起来更慢,很快就被东海军追了上去。
    看着包围网即将形成,朱阔反而慎重了起来:“奇怪……太不合理了,怎会有人这么送人头,莫不是有诈?等等,那车里是什么?”
    他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元军难不成是在辎重里装了火药,故意出城引诱他们过来,然后突然引爆?
    他立刻命令队伍停下,命骑兵出击,远远地把一辆牛车周围的元军都驱散,迫使这辆车停了下来,然后叫来一门步兵炮:“换高爆弹,算好了,打它一炮!”
    炮手仔细计算诸元,瞄准后把炮弹打了过去。引信很给面子地偏差不多,在撞到目标前一刻爆炸开来,将牛车的篷布和里面的货物掀了开来——然后一堆布片飞散了出来。
    朱阔一愣,这是什么?
    有几个骑兵大着胆子接近过去,然后从四散的货物中捡了几件回来,原来是些绸缎之类的东西。
    “绸缎?”朱阔拿着一卷表面沾了不少灰的绢,哭笑不得,“他们这真是带上浮财逃命了啊?”
    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并不对了。
    这批元军见他们接近,也不遮掩了,自己把辎重上的篷布掀开,然后把上面的东西洒了一地,才往城内逃去——其中不少兵还顺手抓了一把塞进怀里才开始跑。
    西边三野来的兵见元军溃逃,立刻发动了攻击,骑兵前冲阻滞他们的逃亡,步兵端着刺刀抓起了俘虏。
    朱阔见状,眉头一皱,但看大车上箱子都翻了一地,似乎没什么埋伏的样子,同时军机也不可贻误,就命令自己这边也发动了进攻。
    等到他们与元军交织到了一起,才发现之前元军扔在地上的是什么——竟是一串串的铜钱、一块块的银元、亮闪闪的金符和其它的一看就很值钱得玉器、珠宝之类的东西!
    “什么,这些东西就扔在地上?”朱阔先是一惊,然后察觉到周围士兵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意识到了元军的目的,“这是要扰乱我们的军心?”
    ——就在这时,一声示警的号声从二野旅部的望楼上传来。
    朱阔抬头看了一圈,然后注意到了北方,连忙掏出望远镜,然后就看到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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