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太不好找了,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亚岱尔这一句倒并没有说谎,连他都要花费两百多年才能看透的线索,这地方当然不好找到了极点。
    话出口之后,亚岱尔略微有些后悔,眼前的影子就算是来自于修的一部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他不该被那股亲切感就变得迟钝起来。这种带着玩笑性质的理由,不应该对着一条影子说。就算说的再多,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影子靠过来,仿佛在用一双并不存在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庞。然后,慢慢的吐出一句话,“辛苦你了。”
    亚岱尔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那一瞬间,与记忆中相互重叠的声音让他再次印证了一个事实——
    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无论经历多少时间,也不管引发多少动摇,那些忘不了的东西,依然深深的铭刻在心间。
    一瞬间,亚岱尔被喷薄而出的记忆所填满,那些琐碎的,却是温暖的记忆翻涌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忘记了对他说话的只是条没有实体的影子。向其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讨要拥抱的姿势。
    并不存在的瞳眸之中仿佛望来了忧伤的眼神,如果影子的体内有颗心脏,此时恐怕也会因为疼痛而疯狂跳跃吧。只是,不管他的行为如何具有人情味,到底并不是人类,说到底,他也只是修·格连曾经留下的一块碎片罢了。
    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亚岱尔伸过来的双手从灰色牟影子中穿过,扑了个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壁,“那块石头后面,有留给你的东西。”
    先是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双手,伸手去抓取最后只能得到虚无的感觉让他陷入彻底的不知所措。而影子接下来开口告知的这句话,更是让他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般,浑身彻骨冰凉。
    “你可以去将那东西取出来吗?”影子继续说道,“我没有实体,无法对现实中的东西产生干预,就算知道东西在哪里,我也没有能力取出来。”就如同,就算看到你在眼前,也没有能力拥抱你一般。
    没有实体,无法干预。
    亚岱尔将注意力离开自己的双手,转移到影子说的那块石头之上。告诫自己,目的更为重要,此刻并不是为了那些无聊事情感伤的时候,重新抬起脚步,走到了石壁旁边。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分辨不出那块特殊的石头与周围其它有什么不同。
    相信,如果此时来到这个秘密之地的不是他,影子也不会交代出这最后最关键的地方吧。或者说,连影子会不会出现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修的谨慎,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份步步为营的地,似乎也在无形中证明,藏在此处物品的价值。
    亚岱尔将手放在了石头之上,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就挪开了那块并不算小的石头。原因无他,在石头上有着供手指嵌入的凹坑,使力量能够很好的作用原本湿滑的石头。不过那些凹坑的位置设计的相当隐秘,如果不是亲手摸在上面,只凭肉眼从石壁中找出来是绝无可能的。
    在整个过程中,亚岱尔当然也猜测过藏在这里的究竟是些什么。至少有上百种可能都在他的考量之中,所以挪开石头后的所见并不至于让他了陷入惊讶,只是更加疑惑而已。
    一个精巧的玻璃盒子,放在这里的作用当然是为了起到防潮的作用,同时也让亚岱尔对里面存放的东西一目了然——一本书。或者说,只是一本人工制成的册子。目测上去,大概百余张羊皮纸重叠在一切,左边一侧用某种材质的绳索装订在一起,封皮上没有多余的内容,在最角落里有一个修·格连的花体签名。
    影子看到亚岱尔将玻璃盒子从石头后的秘密空间中捧了出来,便适时解释,“这个才是修真正的魔法手札,是他留给你的。”
    隔着一层玻璃,亚岱尔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才是真正的魔法手札,那么,那些存在在协会O号仓库的又算是什么?那些他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卡维拉手上取回的,又算是什么?不禁喃喃开口,“修,你做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要防备什么?”
    “东西已经交给你,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影子忽然开口宣布。亚岱尔自语的音量相当小,他没有听见。况且,就算听见了,他也无法给出超出任务之外的应对。依照将他这块碎片留在此的设计,任务完成之时,就是他消失的时候。
    亚岱尔本身也是巫师,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默默的看着影子,说不出挽留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样挽留的话。
    依然是并不存在的瞳眸,并不存在的视线留恋在亚岱尔的身上。“最后,还有一句修给你的留言。”
    凝神细听,因为有太多的理由让他不能错过。
    “亚岱尔,”影子忽然唤出了他的名字,那份忧心忡忡,彻底和真正的修·格连重叠在一处。“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影子仿佛叹了一口气,尽管没有声音,也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然而那短暂的空白就像是真正的叹息一般。“小心所有的人,亚岱尔,谁也不能相信。如果你真的决定调查下去,便谁也不能相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光阴痕迹篇——PART7
    “不能相信任何人是吗?”喃喃低语的男人,嘴角挂着并非笑容的弧度。“修,你太杞人忧天了,我本就谁也不相信。”
    抬头望去,从井口照射进来的阳光是那般刺目,然而亚岱尔却固执的仰望,也不管双眼难受的已经有泪滴淌下。离开了那处隐秘地点,心里再也没了期待的心情,全身上下如同背负了无法摆脱的沉重一般。让身体慢慢的上升,突然觉得再如何急切,也没有什么意义。
    头顶圆形的光斑在逐渐扩大,不管速度放的如何慢,总也有到达尽头的时候。亚岱尔迎视着足以灼伤双眼的光线,眼角捕捉到一丝异样。身体本能的向旁边侧了一下,斜下方的井石发出了被击碎的响声。
    追寻声音看过去,一块被击碎的石头正簌簌往下掉落。看不见诸如子弹箭矢之类的物理物品,而亚岱尔刚才所看见的异样,似乎也只是一道破空的光线。
    魔法?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竟然有人对他进行魔法攻击?亚岱尔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难得一见的感慨,因为固执的注视井口射来的阳光,才让他发现了这场偷袭。否则,被那道光线射穿的就不是什么井壁的石块,而是他的身体。
    亚岱尔的判断只是瞬间的功夫,而井上偷袭者的反应也是极快。亚岱尔刚刚得出偷袭的结论,立刻听到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蹙了蹙眉头,知道遇上了难以想与的对手。或许对方的能力并不超群,然而对形势的判断却是一流的。
    一击不成,立刻遁走——这才是最聪明的偷袭者。
    最初的埋伏不成功,还继续留在原地,甚至转入近身肉搏战的偷袭者,那不叫勇敢,完全是白痴所为。采用偷袭的方法,往往是因为实力上有较大的差距,能否成功完全看的就是最开始的一击,利用的就是对方没有防备。如果这第一击成功,不仅自身难保,甚至还会连累到背后的主使者。
    对于这个偷袭者的判断,亚岱尔不得不给出“相当正确”的评价。脚步声很快消失,证明对方已经逃掉。亚岱尔没有加快自己的速度,已然是不紧不慢的上升。一则是因为即使现在去追,也不见得就追的上。二则,就他本身而言,目前真的没有心情与一个小小的偷袭者做过多的计较。
    一座阁楼之中,就连仅有的一扇窗户,都拉着厚重的窗帘。室内的陈设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单单这么看上去,真是无法判断地点,更加不可能知道是哪里的阁楼。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对面的地板上,也跪着一个人。
    “算了,这并不是你的错。”椅子上的男人招招手,示意对方起来。他的身材应该很是高大,即使是坐着的姿势,都显得相当魁梧。而反观跪着的那人,却是矮小的有些可怜。“偷袭沃兹华斯这件事,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大人,很抱歉。”对于没能完成任务一事,让她相当自责,站起来之后依然深深低着头颅,听声音,居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没想到,他会那么警觉。”
    “对沃兹华斯来说,警觉之类的本性可以说是他生存的本钱,又怎么能放松?”算是安慰了仍然想不开的手下,“露西,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仍然是不敢抬头。错了便是错了,对她这样的偷袭者来说,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后,从来不敢奢求主人的原谅。她只是想不明白,井边的埋伏已经十足小心,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才让亚岱尔提前有了准备,逃过了致命一击。
    当然,就算露西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真实的理由。亚岱尔能逃过这一劫,根本与他们此刻猜测的警觉无关,完全是得益于一场侥幸。
    “露西,先前的失误不用再计较了,现在想想下一步才是关键。”椅子上的魁梧男人打断了露西的沉思,从这一方面看,他也算是相当仁慈的主人了,竟然能够原谅手下的错误。“依你之见,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露西老老实实的承认,“大人,我不知道。”她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偷袭者,或者说是一名刺客。棋子一般的存在,大人如何指派她便如何行动,哪里会去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大人,是否再去伏击沃兹华斯一次?”她自己也明白这是一个蠢主意,只是被问的急了,不得不想出的应对之辞而已。
    “再伏击一次吗?”男人摸着下巴,心里所想却和嘴上所说完全不符合。与其说是希望露西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不如说是希望借助她的发言来整理思路而已。“沃兹华斯那种程度的对手,一次伏击已经是极限了。下一次,便该轮到他来对付我们了。”
    这么一句话,让露西的自责更重。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因为自己行动失败,会招来亚岱尔这种恐怖对手的报复。正想请示主人该如何应对,却见对方突然脸色大变。
    “不,他已经来了。”
    就连露西这样的专业刺客都没能看清过程,结果就已经摆在眼前。室内的唯一一张椅子,也是主人坐着的那张椅子后面,凭空多出了一条人影。出自刺客的本能,露西藏在腰后的匕首立刻出鞘,指向不速之客。然而除此以外,她却丝毫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手中的利刃虽然指向对方,然而中间却隔着已经成为人质的主人。而不速之客手中也有一柄匕首,锋芒正稳稳的架在主人的脖颈之间。只用一眼,形势的优劣立刻得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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