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到这下面去?”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亚岱尔脸色上的凝重只是在思索其中那些莫名的道理。
    看守人只是阴恻恻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指尖示意的方向并没有改变。
    “这下面有什么?”亚岱尔问了下一个问题,如果这趟诡异之行已经成了定局,那他至少有权利知道这下面有什么吧。曾经修说过的,这里是保存东西最好的场所,他却想不通什么样的东西需要藏的这么隐秘。
    修当时告诉他,等到他有了更加卓绝的眼光时,自然就会发现这里与别处的不同。如今,他的眼光的确是被磨砺出来了,也能看透此处暗藏的灵气,恐怕这口诅咒井都是一个幌子,在灵气这般旺盛的地方修建诅咒井,恐怕历来在这里投下铅盒的人们,都不曾成功的诅咒他人。
    白与黑的魔法,原本就是背道而驰。
    根据看守所提供的诅咒进建成时间,也恰好与修的时代相吻合。亚岱尔甚至能够断定,建造这口进的人应该就是修无疑。而担任了看守任务的家族,数百年来不管经营如何惨淡也从没想过离开一步,这份不合常理的执着,应该也是修动的手脚。
    这一份揣测,在看守人接下来的叙述之中得到了充分证实。
    “我怎么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我们家代代传给看守人的命令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要放弃诅咒井,便让来这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下去。”
    听着他的话,观察着他的表情,亚岱尔觉出了一丝不协调来,这么一条压根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命令,没有道理记得这般清楚。而且眼前这位看守人的年龄,思维反应的速度也无法令他在第一时间就想起这么一条被尘封的命令。
    虽然这个形容会令自己万分不舒服,亚岱尔还是忍不住这么想,眼前这个看守人,不,不仅是他,应该是他的整个家族,就如同扯线木偶一般,整个的人生都如同在某人的操纵之下进行着。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改变现状,而是连这种想法本身,都被无形的力量所剥夺。
    而这些控制他们的丝线,另一端,竟然被牢牢掌握在……修的手中。
    “我知道了,我会下去。”这个地点,完全是他与修之间的秘密,一个甚至都不知何时会想起的秘密。为了守护这个,居然赔上了一个家族几代人。
    亚岱尔自认不会轻易被凡事所动摇,然而这一回心里泛起的到底还是不忍。没有多想便拿出钱夹,也不管里面还剩下多少钱,全部一股脑的塞进老人的手里。
    看过人接过厚厚的一叠钞票,也不道谢,揣进兜里后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带走他那张已经相当破旧铁质小板凳。
    幽静的巷子变的更加幽静,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看守人的背影转过巷角不见之后,此地就只剩下一个马上准备跳井的白痴。尽管不太愿意这么称呼自己,但是他不是白痴又是什么,千里迢迢前来,最后得到的竟是这么一条线索。
    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修的心思,不仅伪造了一口诅咒井,而且还将要藏的东西放于井中。任谁也不会想到,史上唯一的圣巫师会与诅咒之类的黑魔法扯上关系。
    最后往下看了一眼,亚岱尔利用手臂的力量在井沿撑了一下,翻身跳了进去。
    目测的结果果然正确,这口井相当之深。亚岱尔的身体像是一只坠落的蝴蝶般,不断往下,往下,不仅没有接触到井底,也没有看到井水。难道这是一口旱井不成?连水也没有,也难怪看守人的生意差到这种程度。
    亚岱尔心中一边做着无聊的猜测,一边观察着井中的环境。与修,不,应该说与那段过往沾边的事物,已经越来越接近于无限诡异,那些层层遮挡下来的面纱让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永远也无法弄清真相。以及伴随着每一步的危险,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忽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细微的反光。凝目仔细看了看,原来他已经接受井底。原来这里并非是真正的枯井,快到井底的部分还是有水的,大概在经年累月之后,井水渐渐开始干涸。
    并不太深的井水中堆满了无数铅盒,不用打开看亚岱尔也知道,铅盒中必然装着写有某人姓名的纸条。数量庞大的铅盒铺满了井底,堆积在一起后形成一个岛屿似的小丘,露出水面。
    由此可以想象,诅咒井的看守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意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看来,修即使用了某种方法令这个家族的成员为他在此驻守,却也并不是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亚岱尔一直烦闷的心思好过了许多。
    他的身子还在继续下坠的过程中,即使看到了井底的情况,却并不代表他已经到达了井底,能够看见下面的情形,也只是凭借过人的观察力而已。就算第一眼发现的反光,实则也幽暗的很,如果换了其他人,一定免不了会错过。
    在一口深井中寻找某人曾经留下的东西,无论是谁在第一时间想到地方,无非都是井底,亚岱尔自然也不例外。要到达,他也就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在这么一口深井之中下坠,当然会想办法控制坠落的态度,他可没有让自己摔成一块肉饼的打算。
    “咦?”轻轻发出了进来后第一个声音,同时亚岱尔也连忙止住自己的身形。在井壁上,他看见了一样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扇门。
    确切的说,是一扇铁门,并没有安置在井底之处,只是接近的地方罢了。从井壁上留下的痕迹判断,当井水还丰盈的年头,这个位置应该是在水面之下。既然没有露出井水,也没有在最合情理的井底,不高不低,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井壁上,有这么一扇突兀的铁门。
    光阴痕迹篇6
    见到了这般反常的景象,亚岱尔当然可以肯定,修所藏的东西,就在这扇铁门的后面。
    他倒并不担心这会是一处陷阱,因为他相信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够找到这里。或许此时他正追寻的修的真实一面,与记忆中刻画的那个并不全然相同,但这一点他依然坚信——修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门后的东西一定相当重要,修也不是全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对此,修至少设置了四重防护。
    第一重,自然就是这个偏僻的地点,是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晓得的安全之处。第二重便是修建诅咒井,成为了一个心理上的遮掩。铁门的位置相当特别,水位下降的速度一定也在修的考量之中,只有在亚岱尔到来之时才会显出这个特别的位置,这是第三重防护。而最后一重,当然就是这扇铁门了。
    铁门被焊死在井壁之上,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定会是个大麻烦,而倘若真正来了个不速之客,能起到的保护力度并不会太大,所以亚岱尔断定铁门的主要用途是为了防水而设。
    可能用的办法有很多,亚岱尔还是选了最省力的一种。即使料定修没有害他之心,但是门后究竟有什么他还是无法预料,留下体力应付之后的变故,才是明智的决定。
    弯下腰,亚岱尔从靴子中摸出一柄藏在其中的匕首。他本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即使当时奔赴魔界参与万分凶险的狩猎游戏,他都不曾在身上放过一块刀片。将削铁如泥的匕首悄悄藏在靴子中,是近期才开始有的举动。
    他真不知自己是越活越谨慎,还是越活越胆小了。
    不过带了匕首的好处倒是很快显现出来,锋利的刀刃,让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切开了铁门焊死的部分。再用了些力气,两百年未曾开过的门裂开了一条缝隙。
    稍微等了一会,断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亚岱尔才继续用力。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洞开了可供一人通过的位置。往里窥探一眼未果,毕竟这里已经深入地下很大一段距离,阳光再如何七弯八拐,也不可能照射到这里来,黑漆漆一片,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简单的照明咒语,就连最普通的巫师都会,自然不可能难倒亚岱尔。随意使用了一个光照之术,接着悬浮在前方的光团照耀,他终于走进门后。
    没有想象中的密室之内,只有一条崎岖的洞穴,看上去并不十分平整。不仅如此,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水汽渗出,让洞穴内显得更为湿冷。这倒也可以想象,既然这里有井水,那么在地质条件上也算是地下水系发达的地方,潮湿是避免不了的。
    亚岱尔小心翼翼的行走,地面湿滑,如果不慎摔上一跤,滋味肯定不会好受。洞穴相当崎岖,亚岱尔不仅要留心脚下,更要注意随时爆发的危险,自然走的相当慢。无法判断出洞穴的尽头在哪里,更加无法猜测尽头又有些什么,无形中又带来了新的压力,更加觉得行走的时间长的不能再长。
    前方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如果不是亚岱尔肯定自己行走的方向并没有往上方延续,他几乎要认为到达了所谓的出口。不过既然有了变化,就证明快要看到不同的东西了。
    或者是某种未知的危险,也或者是此行的最终目的。
    一灯如豆。
    映射出旁边的一条人影。
    藏得这般隐秘的洞穴深处为什么会点着一盏灯,而灯光为何到这么多年后依然不灭?亚岱尔没有功夫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条人影之上。
    那的的确确是一条人影,而不是什么人被映照出的影子。灰蒙蒙的,有生命一般站立在那里。而此处,的确也是洞穴的尽头。
    类似的景象,亚岱尔曾经见过,不是别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梦魇深处。有了前一处的经历,也不至于还和上次一样茫然,相当镇静的开口,“你也是修留下的碎片?”除了他已经知道的两处之处,还有其它的吗?如果有,修当年又留下了多少类似的碎片?
    “你终于来了。”影子不答他的话,反而回了这么一句。从这一点便可以判断,眼前所见的与梦魇之中的碎片,多少还是有着不同。至少,这一位要有人情味的多,感情也丰富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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