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的场合下,当着许多警察的面,坚持要调查那些他想要弄清楚的事情。除了称之为“威胁”以外,史维特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而自己落在他手中的把柄,不是塔罗山庄那一件,其它还有什么?
    既然已经利用了当时的事情,为自己攫取利益,如今还坚持“什么也不要”的说法,亚岱尔,也未免太虚伪了些。
    “沃兹华斯先生,当时我就表明过态度,你可以报警抓我。如今,你还是有这个权利。”完全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如果一直被这么威胁下去,对于史维特来说,或许还真不如坐牢来的轻松一些。
    “现在,我如果真的报警,那你恐怕就能够解脱了。”盯着对方的眼睛,明明并不锐利的目光,却一下子望进了心底最深处的阴暗。“很希望得到解放吧,能够永远逍遥法外的轻松。”
    露出那样愤怒兼懊恼的表情,是希望误导什么?未免也太过可笑。
    这个时候报警,无疑是自找麻烦。史维特从塔罗山庄回警察局后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销毁对自己所有不利的证据。以他的身份来说,做到这些根本不是难事,更何况,对于已经判决的案件,档案等管理的松散是可以想见的。
    亚岱尔不觉得史维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与道德无关,这是每个人都会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所以平日里面对类似的情形时,即使亚岱尔看穿,一般也会装作不知道,如今不加掩饰的直接指出,实在是受到心情影响的缘故。
    果不其然,史维特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杀人偿命,怎么能称之为逍遥法外?罔顾法律的人,只有你一个吧,沃兹华斯先生?”巴洛就是他准备的凶手,对于他使用的方法,史维特完全无法想象,不过还是能够断定,巴洛会将所有的罪责一肩承担,这其中肯定有亚岱尔做过的手脚。
    史维特说的一点没错,罔顾法律,取人性命对亚岱尔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攫取的灵魂也不仅仅只是巴洛一个人的。他的话虽然全都正确,却无法对亚岱尔构成丝毫威胁,别说是太大的表情变化,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如果真的打算偿命,史维特警官就不该半夜来敲我的门,不是吗?”要承担罪责,自首不是更快捷方便的方法?
    一针见血。
    亚岱尔要让一个人哑口无言时,根本用不着说太多的废话。
    史维特发现自己辛苦准备的说辞,到了眼前一句都用不上。他想过要申明死在塔罗山庄中的人都是死有余辜,他们的伪证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他也想哀求亚岱尔放过自己,既然他在证据确凿的时候放过了自己,那么现在一定也不会加以为难;甚至,他还想过收买,或许自己手上有亚岱尔需要的东西,如果将之交出去能得到一片安宁,也没有什么好吝啬的。
    这些话,他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思索了许久,从再见到亚岱尔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考虑与他交谈时的说辞,连那么血腥诡异的案情都没有功夫去考虑,全盘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字斟句酌,从每一个细节想象着能够说服亚岱尔的理由。
    然而,临到头了,竟然发现一句都用不上。不仅如此,他连说出来的都做不到。
    “你到底想怎么样?”很久之后,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没有更换的,还是今晚所说的第一句话,问的第一个问题,只是,语气已经软了很多,已经和恳求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再说什么都不要,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机会,不如就乘机将一切都说清楚。表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别的什么,对亚岱尔本人来说,说这句话时也用不着太过严肃的态度,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向史维特承诺什么。“很简单,和今晚一样就行。”
    “就像刚才一样?”严格来说,今晚的事情除了引起手下一定的猜测之外,算不得太坏,比起偿命或者监禁来说,根本连代价都谈不上。然而史维特明显还是陷在犹豫之中,表面看来太过优厚的交换条件,让他本能在不断叫嚣和警告着危机,总担心这般下去会掉入永远挣脱不了的陷阱。
    他的职业太过特殊,倘若亚岱尔在今晚的经历之后,食髓知味,不断索求他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怎么办?法律的存在对史维特而言,就像一条界线,曾经已经跨越过去一次,对于自诩正义的他而言,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重复这个经历。
    对方的心思和顾虑实在太明显,红白交替的脸色已经把什么都说的清楚。既然今晚已经拆穿过一回,亚岱尔索性继续下去,“我是个生意人,只要获取了足够的报酬就够了,超过正当范围以外的事,我没兴趣。”
    史维特的表情并没有放松,就算得到了亚岱尔的许诺,他还是无法真正放心,不,事实上他有没有得到这个许诺还是一个未知数,亚岱尔只是表示对超过正当范围的事没有兴趣而已,但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没有兴趣的事他就不会做。
    人,并不是永远只做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事。
    况且更要命的一点是,在亚岱尔的观念里,正当范围的概念肯定与一般人不同。史维特就算不可能真正了解亚岱尔的为人,然而这一点还是可以肯定,他的观念肯定与普通大众有很大的差异。
    得不到答复,亚岱尔丝毫不着急,他给对方提供了本来就不是一道选择题,除了唯一的一项决定之外,史维特不可能得出其它任何不同的结果。所以这场合作,或者干脆说单方面的利用,达成一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就不有放过我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史维特给出的这句话就算亚岱尔都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对方是一个更加有尊严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乞求,说明了什么?
    意外的没有鄙夷,违背本意的,亚岱尔心里生起的是悲悯的情绪。再一次看到人性的软弱,也重燃了他身体深处还没有彻底死去的属于人类的部分。悲悯,同情,总之是负面的感情,让亚岱尔短时间内无法说出其它话来。
    仿佛得了鼓励一般,史维特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既然在塔罗山庄你都能放过我,为什么就不能再放过我一次?”
    为什么?这个问题听在亚岱尔的耳里,真的是相当可笑。不过再好笑的问题他也笑不出来,似乎还被之前的负面情绪影响着。不得不说有些懊恼,到底是被什么影响,令他觉得今晚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容易软弱,容易动怒,甚至,同情本不值得同情的人。
    “这个问题不要问我,不放过你的人原本就是你自己。”几乎是伴着叹息,亚岱尔说出了这句话,是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语气。“包括刚才的事情,就算你不顺着我的意思吩咐那些警察,我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
    回想起来,事情和亚岱尔所形容的分毫不差,当时他要求调查葛莉谢尔达时,根本没有任何的强制,完全是征求意见的口吻。现在冷静下来能够看透这一点,然而当时怎么就拒绝不了呢?
    是他史维特,自己不能放过自己。
    他在害怕。
    害怕如果违背了亚岱尔的意思,下一刻,自己隐藏的秘密就会被昭告天下。
    不仅当时,就算目前话已经说开了,他还是害怕着。人心的多变,就算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完全有可能重新改变,下一次再有类似情况时,亚岱尔说不定就会说了,以此做为他不合作的报复。
    他会说?
    他不会说?
    史维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混乱的感觉,已经再也分不清楚。除了满心的恐惧之外,其余思维都接近于麻痹状态。“这是你早就谋划好的?”
    “是不是我的谋划,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事。”
    史维特掉入的,是自己给自己设立的陷阱。
    名为恐惧的陷阱。
    觉察到汗水流淌过脊背,在这个时节身体有了这样的反应,肯定不会是因为炎热。咬了咬牙,史维特几乎是硬撑着问下去,“你刚才所说的都能保证?真的不做正当范围以外的事?”已经无力去纠结对方的观念问题,不管这个范围与世俗的概念有着怎样的出入,如果能在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至少亚岱尔在利用他之时还有一个底线。
    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史维特一而再再而三的游移不定令亚岱尔完全失去了耐心。出于摆脱这场纠缠,尽快结束这一场没有意义对话的考虑,终于开口说了今晚最长的一番话。
    “既然巴洛是我替你准备的用来顶罪的凶手,做了这些事,理所当然我会希望有所回报。之前的多次经历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彼此的工作会有所重叠,我要的东西不是你给不起的,就是希望在这些重叠的时候,能够得到警方给予的一个方便。至于,这个方便会不会超出所谓的范围,那是你的事,与我没有关系。如何行事和操作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是你的自由。”
    “当然了,你可以不答应这个合作。我以前放过你一回,今后会不会继续,当然也是个未知数,也不是完全就没有赌一把的价值。总之,决定权在你手上,想好了之后就可以走了。”
    欺诈的艺术篇 PART 8
    深夜,剧场的某间办公室中,依然灯火通明,阵阵争吵不时从里面传出来。听那激烈而互不相让声音,可想见里面每个人都是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贾梅德团长,你的这个想法太自私了!”魔术团经理洛克珊的嗓子本来已经相当尖利,此刻更是将这种特殊的嗓音发挥到极致,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暂时停止表达自己的意见,纷纷向她看来。
    被直接点名的贾梅德,反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半低着头,看着放在桌上的水杯,里面的咖啡一口都没有动,满满当当的摆在原处,早已没了热气。只是他的表情,像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不为所动。不管别人如何反对,他都当做没有听见。
    洛克珊正打算重新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了,是魔术团的化妆师,后者对她摇摇头,示意由自己来劝说。“团长,你不能将‘万圣节碎尸案’这个魔术的手法透露给警方,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团的招牌魔术,也是只有我们团才能表演的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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