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将领战死,又见唐军来了援兵,正要翻越院墙的大食兵顿时士气大跌,有人楞在院墙附近不知应当进还是退;还有人见旁人不走虽不敢擅自撤走,但悄悄向后缩。
    “射箭!”统领援兵的将领又大声呼喊一句,五十个弓箭手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院墙射出箭矢。顿时,趴在墙头的大食兵几乎全部中箭,向后一倒掉到院外。
    院外大食兵见所有爬上院墙的士兵全都掉下来,又听闻将领战死,大喊一声四散奔逃,这一面院墙的攻势被彻底消解。
    援兵又赶去支援另外三面院墙。另外三面虽不像这一面已被大食兵冲进院内,但也险象环生,几乎就要失守,在援兵的帮助下才挡住大食兵。
    也不知过了多久,围攻这户院子的大食兵终于撤走。苏教官看着正渐次后退的敌兵,恍然惊觉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们总算不打了!”看着退走的大食兵,丹夫松了口气,瞬间感觉好似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似的,从院墙向后倒去,若不是米特及时扶住他恐怕就要摔在地上。
    “要不是你扶住我,我和大食奴打仗没受伤打完后却受伤,得被别人笑话好几天。”在米特搀扶下坐到地面上的丹夫又笑着说道。
    “你快好好休息吧。别琢磨这有的没的了。”米特说着,自己忽然打个哈欠道:“我也得回去睡觉。你因昨晚安排值守,下午还睡了几个时辰,我可是从昨天早上到现下一昼夜一刻没睡,早就困死了。”
    他正说着,忽然听陆队正大喊道:“将士们,先将院子收拾一番再去休息!今日大食奴未必不会再来攻打,必须尽快将院子收拾好!这户院子被咱们防守,总不能让来支援的弟兄收拾!”
    “得!睡不了了,先收拾院子吧。”丹夫道。
    丹夫正说着,夏传涛已经大声喊着本火士卒来到他身前。他见曹方峰右臂被大食兵捅了一下伤势不轻,又见曹方豪左臂也中了一箭,吩咐曹方豪扶着他弟弟曹方峰去地道寻郎中诊治再取一些伤药回来,之后让其余士卒收拾防守的东面院墙。
    众人顿时哀嚎起来;不过夏传涛不为所动。陆队正说的有道理,谁敢断定大食兵今日一定不会再进攻?万一再次来攻,因为没及时收拾院子战败他得懊悔死。他不仅大声督促士卒收拾,自己也动手收拾起来。见此情形,众人只能听从命令。
    用了半个时辰,他们将这一片地方收拾好,院外大食人丢下的兵器也捡过来。之后众人立刻走回房屋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丹夫因昨日下午睡过一觉,比旁人强些没有立刻睡着,但躺了一会儿也逐渐迷糊起来。在彻底睡着前,他又想起一件事:“适才没见到苏教官。苏教官平日在战后都会帮着士卒收拾,今日怎么没见?是只帮着另外五火,还是……”
    ……
    ……
    “没谨将军慢走!”陆队正与苏教官以及强撑伤体赶来的杨队正,对着正向地道走去的一名将领说道。
    被叫做没谨的将领皮肤微黑,长相与汉人、突厥人均有些不同。他听到三人的话,又转身挥挥手笑着说了几句话,之后走进地道。
    “给咱们的接应竟然是大勃律人。”看着没谨走进地道后,陆队正忍不住说道。
    是的,昨夜赶来支援他们的军队不是大唐经制之军,而是沃松带来的大勃律军队;这个没谨也不是安西的汉人或突厥人将领,而是大勃律国将领。他统领一百士卒,相当于大唐旅帅。
    大火烧城后沃松再次主动请战,李珙不得不准许。但刘琦担心大勃律军队战力太弱,不敢让他们单独防守几户宅院,甚至不敢将他们放在边缘地区作为接应,只留在周围都是被大唐军队控制的宅院下面接应。
    但他却没想到大食将领派兵绕过边缘对中间的宅院发动进攻,大勃律人渡河来到喔鹿州城当天晚上就参战。好在大勃律军队战力不弱,帮助大唐守军守住宅院。
    “陆队正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听到陆队正的话,苏教官立刻说道:“只要战力不弱,又何必在意是大唐将士或是番国将士?”
    “你说的是。”陆队正其实并不赞同苏教官的话,他还是讲究华夷之辩的。不过现下安西宣传的主旋律是凡愿意抵抗大食国的不论哪一族哪一国都是自己人,不得侮辱、诋毁、歧视,他不愿惹麻烦,干脆认错。
    “你能这样想做好。”苏教官也不会穷追猛打,又问道:“昨夜咱们这一队伤亡如何?”
    ‘你这说话的语气好似上官。’陆队正心里想着。但因苏教官在这一队将士心中威望很高,还在他们两个队正之上,回答道:“咱们这一队昨夜战死三人,重伤五人,二十一人轻伤。已经派人通报旅帅伤亡详情。”
    “赶来支援的大勃律人战死九人,重伤二十人,轻伤不知。”
    “伤亡达到一半了。”苏教官轻声说了一句。一队五火,每火十名士卒,火长一人;队里又有队正二人、新设立的大义教官一人,总共五十八人,伤亡二十九人已经达到一半,损失惨重。
    “战死士卒尸首我瞧着都已经收敛了;重伤士卒可去找郎中治伤了?”他又问道。
    “已经安排轻伤的人带着去找郎中了。”陆队正道。
    “咱们伤亡太重了,必须向旅帅、校尉请求退下去休整。”苏教官又道:“战死三人不必提,重伤五人没有三四个月无法归队,轻伤也得休息几日才能把伤养好,不然也会影响战力。”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杨队正。杨队正腮帮子被射穿,按照对受伤等级的划定是轻伤,但如果不退下休整,每日指挥士卒与大食人搏杀牵动伤口,一个月都未必能够愈合。
    “总而言之,必须请求退下休整。士卒们虽不怕死愿与大食奴血战到底,可这种牺牲得不偿失。”苏教官又道。
    “不如你去向旅里面的张教官请求。”陆队正道。大义教官与军事主官是两个系统,而且事情传递效率比军事主官要快得多。
    “不成。”苏教官却断然否决。“大义教官并没有命某一支兵退下休整的权力,我若向张教官请求,必定得罪马校尉与牛旅帅。”
    “我不在乎得罪他们,反正大义教官又不归他们管;但对你们不是好事。”
    “你说的是。”陆队正悚然而惊。他们通过大义教官系统请示确实更快,但马校尉与牛旅帅必定不满。前途啥的,他一个年近四十的人还不在意,但上级想整下级有的是办法,他即使不想升官,也不愿挨整。
    “我去向牛旅帅请求允许退下休整。”陆队正又说了一句,见苏教官没别的话说,也转身走进地道。
    “咱们回屋休息一会儿吧,等着陆明回来。”苏教官又对杨队正说道。见他点头,遂一并走向房屋。
    “哎!”苏教官忽然又叹道。
    “?”杨队正不由得侧头看向他。虽然没有说话,可苏教官也明白他的意思。
    “适才大食奴退走的时候我瞧着附近也有宅院被大食奴攻打,似乎还有院子被打下来;又听没谨旅帅说昨夜出动的接应军很多,可见昨夜有许多宅院被大食奴攻打。”
    “大食奴不会是只在咱们这个院子投入重兵、其他院子投入士卒少;必定是攻打各个院落使用的士卒差不多。他们又同时攻打许多宅院,也不知有多少咱们大唐士卒昨夜死于大食奴之手。哎!”说到这里,苏教官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你关心其他院子作甚。’杨队正心里想着,脸上也不由得显露出来。
    “不说其他院子了,好好休息。”苏教官瞧见他的表情,只能苦笑一声说道。或许因为大义教官宣扬的思想,也或许因为他们的编制不在团旅队,大义教官比同级的军事主官更容易从大局角度考虑问题,思考的事情更为宏大。
    但这显然在团旅队里格格不入。他也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只能住口。
    这时他们已经走回房屋,就要躺下睡觉。可杨队正刚刚躺下、苏教官要去上厕所,忽然一名士卒跑过来,行礼道:“苏教官,杨队正,有一名道长前来,说要超度战死将士的亡灵,做一个小的水陆道场。”
    “超度亡灵?”苏教官愣了一下,说道:“请道长过来吧。”
    “是。”士卒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这里。
    “老杨,咱们出去迎接一下道长。”他又对杨队正说道。
    杨队正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苏教官解释道:“为让阵亡将士心安,刘都尉将所有道长、僧人征召入军中,从今日起每当有人战死就派一名道长或僧人赶往战死之处超度亡灵;若战死将士太多,还会在大营请许多道长、僧人做规模较大的水陆道场。”
    “这事在赶来嗢鹿州城前我与你、陆明说起过,你大概是忘了。”
    “别让道长久等。”他又说了一句,转身离开这间屋子。杨队正也站起来,一块去迎接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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