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覃递鱼给芳姊,问芳草:“这鱼值多少钱?”
    芳草看了高氏一眼,见她微微的点着头,心中扯了个天价伸了三根手指道:“三千两!”
    韩覃心中火气腾上来,也不与这跳脚的小丫头说话,转而对高氏说道:“叔母,叔父这聚财池,本也是属于我们家的地皮,因为它挡住了基石,我便索性将它整个儿圈到了您府的院子里,若是你们仍还要这样闹,好不好咱们就拆了这聚财池,重新划分地皮,如何?”
    高氏来惹韩覃,只为了出点心头的不痛快。到了韩复那里,仍还要挨骂受气的。尤其是果真重新划分地皮的话,这池子显然也得划到韩覃家的院子里去,想到此高氏也没了闹的兴头,她气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二姑娘,今日也就算了,那几条金鲤是你叔叔的宝贝,专为聚气生财的,如今少了一条就有些不吉利,你快些出去挑成色好的替他买一条回来补上。”
    言罢扶着那打完人仍还气势汹汹的华妈转身离去。
    韩覃回屋又忙着换衣服,换完对柏舟说道:“你关门在此安心读书,外面便再有人来闹也不可出门去跟他们胡踢胡打,你是这家少爷,没必要对着那起子泼妇动手,若果真要动手也是我收拾她们。”
    她与芳姊两个拎着条死鱼出门,自邻近的西边角门上出了韩府,两人提着这条鱼便要去挑拣一条活的回来给韩复补上。
    “韩覃!”韩覃才关上门,回头就见唐逸站在身后。
    她将那条鱼连串绳一同递给芳姊,吩咐道:“你到胡同口上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不用了,我陪你一起去买鱼。”唐逸接过芳姊手中的鱼,指着角门说:“你回去吧,我一会儿会送她回来。”
    芳姊既是唐牧烩鲜居里的人,自然也识的唐逸。
    唐逸接韩覃出来,与她并肩走着,轻声道:“昨天夜里唐牧那个王八蛋来找我,说我这些年若有什么心愿未了,有什么话要与你说,今日尽可跟你说。你知道的,我是个乖孩子,既他这样说了,若我不来单独见见你,还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韩覃与唐逸早有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一天,就在外面见过。但是唐牧不知道,所以才会有此一交待。韩覃如今不懂唐牧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当然亦知道唐逸厌憎自己,是以也不接话,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前走着。
    “这么说来,如今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人了?”唐逸问道。
    韩覃轻笑了一声道:“难道我就这样呆在自己家里不好么?为什么要嫁人?”
    唐逸亦跟上来,冷冷盯着韩覃。他仍还是那件青灰色的薄棉布长袍子,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多读书不用武,皮白肤细,眉清目秀,仍还是韩覃初见时,那清秀的公子哥儿样子。他依然温柔谦和,恰如他自己所说,乖巧无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刺心无比:“你主动去找唐牧那个王八蛋,迎合他的恶趣,所图难道不正是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以及一份好前程?”
    韩覃亦是冷笑:“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儿。我所图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却未曾想着要嫁给谁。我如今自己有家有院子,上无人管束,下不必操闲心,神仙一样的日子过着不好,何必非得要嫁人?”
    唐牧亦才从唐府出来,与他同车而坐的却是淳氏,她手中捧着一份卷宗正在给唐牧讲着:“毛通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他本性并不坏,学得些京里世家子们油头混脑的滥脾性。冯运机与他才结交上,那日两人多喝几杯就坏了事。叫他打的那人正是中山王第十世孙李善机。李善机如今已死,毛其顺又托动陈九瞒天过海将宫里宫外一力瞒下,只说毛通不过失手打死了个考子。如今就只待二爷一把火烧起来,咱们把毛其顺这厮给拿下!”
    唐牧接过卷宗,略翻了翻摇头道:“毛其顺那厮当然要处理,但这个韩复你也得给我抓紧。今天他到唐府,异想天开竟要把自家那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说给我做妻,脸皮厚到想要给我做老丈人,对韩覃也是十分的不敬。
    我原来一直不肯动他,是因为要留着他给韩覃做靠山,叫韩覃嫁入唐府的时候,娘家能有些人在,她到了唐府自然也能硬气一些,将来便是出门交际,也不至于叫人耻笑娘家无靠。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得另给她找处高府做娘家才行!”
    唐牧于凡事上谋划沉稳,心思深沉,就算贴身跟了许多年,他心中所谋划的事情,淳氏也不全知其目的用意。这会儿他一番言语相点,淳氏才恍然大悟他真正送韩覃出府的原因,这才点头应着,便见唐牧忽而撩起车帘望外,而车窗外恰不远处恰就是阜财坊附近的韩复府上。
    车行过巷口时,恰韩覃与唐逸两个并肩走出来。
    马车一驶而过,唐逸与韩覃继续往前走着,此处离宣武门不远,出宣武门不远处便是东城外热热闹闹的鸽子市,既是鸽子市,天下间没有它不能卖的东西,也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如今眼看市已要散,韩覃与唐逸一路走着,提着鱼到那筑池卖鱼的店家前比划。如今皇亲贵族们家中皆爱养鱼,最佳为通身而赤的火鱼,亦有朱砂鱼,周身艳若朱砂,这些鱼类价格自然极高,在鸽子市上卖的并不多。
    这金鲤鸽子市上偏巧有一家在卖,韩覃挑得一条与韩复那条一模一样儿的,从银袋中撮出两只五两的银饼递给店家,又另花几个铜板从店家处购得一只生铁盆子,便由唐逸端盆,一起带着这尾活金鲤往韩府而去。
    韩覃怕水溢出溅湿唐逸衣服,一路自路边摘得几片树叶飘在盆上,唐逸止步等着,见韩覃兴起拿只柳叶儿在逗那条鱼,眉目间全是盈盈笑意,他曾与她相处过,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姑娘的神情,心中感慨无比,轻声说道:“我自韩府头一回见韩清,恍惚间以为是你。她如今恰是你当年的年级,亦是你当年的容貌,却不似你当年的愁苦。”
    “你不会不知道两府是想要撮合你与韩雅的婚事。”韩覃丢那柳叶在铁盆中,抬眉盯着唐逸:“若你意不属韩雅,就当早些提出来,无论于韩雅还是韩清,都会少许多难堪。以你的相貌并二榜传胪的资历来说,只怕你说一声求娶韩清,我叔父韩复亦会马上答应。”
    唐逸深厌高氏的为人品性,也厌韩复在朝中的贪得无厌,所以拿人家两个姑娘逗狗一样玩。两府皆以为他属意韩清,但其实他那一个都没有看上,不过是逗着玩而已。他遭韩覃说穿,眼盯着韩覃道:“你不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
    城门口来来往往穿行的人群中,韩覃走得几步回头,见唐逸端着盆仍在城门口站着,来往行人自他身边穿梭而过,曾在阁楼上吻过她的少年,长成了天下难寻的清俊样子,又眸若丹漆内填着星河,直勾勾的就那么盯着她。
    “不知道!“韩覃丢那柳叶在盆中,自唐逸手中端过盆儿,转身离去。
    韩覃回家把鱼倒进韩复的聚财池中,回来与芳姊柏舟三个吃过饭,次日便到西山小炭窑去检视那去年一冬替她生息了近两千两银子的小炭窑。等去过之后,韩覃才知道说是小炭窑,却也有几十间窑洞,如今巩遇雇来的掌柜更是殷勤利落,见了她一口一声东家叫的很是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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