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宇牵马韩覃背着草捆,两人才走到镇口便见李书学在那里急着来回走个不停,他见柳琛居然跟个穿官服的年轻男子一同走来,偏那男子还似认识韩覃一般有说有笑着,处于男人的自尊心也有些不舒服,上前问道:“你为啥去那么久?”
    韩覃背着草不能行礼,只笑着对陈启宇说道:“陈公子,奴家住在镇中,就此别过。”
    李书学听她一口溜的官话与那官员告别,偏那官员还抱拳行着礼道:“娘子慢走!”
    他一把拽的有些紧,声音亦有些粗:“我来背吧。”
    韩覃自然不知道李书学是在吃醋,甩了甩肩道:“你不在屋子里歇着,乱跑什么?万一犯病栽倒在外头碰破了脑袋又要花我的银钱。”
    他有回外出犯病栽倒在刺丛中,一张脸都划的稀烂,几乎吓死韩覃。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李书学见那官员骑马进镇走远了才嚷道:“你竟是从铜钱眼子里生出来的,就知道钱。”
    韩覃负着青捆大步走着,心中回忆起还年少时在唐府那段时光,顺带着不知不觉又想起唐逸来。他如今当也有十六岁了吧,那样好看的孩子,又勤学上进,想必如今也考过春闱上过殿试成了翰林院中的天之骄子吧。
    第26章 重见
    她临从唐府出门的时候,他都未来送她。也许在那孩子心里,永远都解不开她曾害死过柳琛的心结吧。她也不是没有妄想过,那怕如今能远远的见唐逸一面,看看他长成人的样子,心中也能少些遗憾。
    直到今天她见陈启宇,当年浙江省的解元郎如今出落的如此一表人材,韩覃才彻底死了那份心。无论唐逸还是陈启宇,这些年华正当风神俊朗的天之骄子们,但凡站在她面前,只能相映出她这条从唐牧手中逃出来的性命和如今的日子是多么的不堪。
    “书学!”韩覃忽而止步,声音又有些颤栗,她叫那沉沉负在肩上的青草压着,努力伸长着脖子,倒是将个李书学也吓的怔在她身后,半天才问道:“何事?”
    “等回到龙头山,咱俩就成亲,我一心一意跟着你过日子,好不好?”韩覃缓声道。
    自打韩覃到龙头山之后,李书学与他娘两个等了六年,盼了六年,尤其李书学的娘,恨不能将韩覃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就是盼着她能嫁给李书学。
    李书学两母子于韩覃有救命的大恩,又是两个心善之人。韩覃便是心再硬,也不能在书学娘死后就这样离开一个头有癫痫身不能劳的病人。
    恰在她踏脚拐进巷子的时候,陈启宇又快马跑到柏香镇镇口去迎唐牧。唐牧策马跟着,一路到王祎家门口才下马,他掸过肩膀整过衣冠才进王祎家院子,进门就呵呵笑着叫道:“经略兄,可在家否?”
    一个中年妇人自屋子里探了探头,见是个穿着孔雀补子团领官服的三品大官进院子,忙叫道:“相公,有人来看你了。”
    天气闷热,王祎躺在凉簟上摇着把扇子:“必是来请修河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银钱一分事,如今官府花完了钱寸步难行,找我不找我,都是个死。”
    “经略兄!”唐牧已经进了他家厅室,见王祎在凉簟上蓬头乱发的坐起来,又道:“黄河眼看决堤,经略兄还有闲心在此躺着,显然是要与黄河共存亡了。”
    “清臣,竟是你?”王祎鞋都不及穿就跳到地上,一边拉唐牧坐下一边呼那妇人道:“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烧水泡茶来!”
    王夫人转身出去泡茶了。王祎叹道:“想不到工部竟派你来勘河道,可见天不亡河南,不亡原武啊。”
    他说完又是一叹:“你来找我也没用,无论开封府衙还是原武县衙皆是空的,全叫那起子老鼠搬光搬回自家去了,没钱没物,连年疏通河道的款项又叫他们拿着巴结了上头,如今河床一年比一年高,就等着淹呗!”
    唐牧起身接过王夫人递来的茶放到桌子上,才道:“钱眼看就有了,岁修役夫眼看集结,如今我就指望你了。”
    王祎果然吃惊:“你竟是带着银子来的?”
    唐牧摇头:“我是带了一点作引,但大头还要地方官们各人来出,他们已经自发去筹款了,你立刻跟我去,我要叫你指挥着修筑堤坝才能放心。”
    王祎指着唐牧鼻子道:“我就不信你能叫那帮狗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不但唐牧笑,旁边站的陈启宇也笑了起来:“也就不知道头一回他们能吐多少。”
    王祎接过夫人递来的衣服穿上,趿上两只鞋子跟着唐牧出门,到院门口见早有马备着,也是哈哈大笑:“我也要看看,唐清臣究竟能叫那些狗官们吐多少出来。”
    待他们一行人到河堤上时,河堤下已经结集了数百名役夫,皆是此地乡民。唐牧转着看了一圈,见其中老的老残的残委实不堪入目,问身边那谭知县道:“就这么多人?”
    谭知县捂着叫风吹的翻飞的乌纱点头道:“大约还有一些在赶来的路上,但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唐牧又问王祎:“经略,这些人可够用否?”
    王祎叹口气:“将就凑和着用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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