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覃虽不懂药理,但也瞧出来裴显所开的皆是排毒清淤之药。李昊身上一直所带的颠茄,是唐逸下的。之后唐牧差人帮他替换出来了一部分,但仍还残余着一部分,而那一部分,是韩覃昨夜趁乱倒掉的。
    她此时生怕万一裴显当面提出来,李昊要怀疑到唐牧身上,但是当着李昊的面却又不敢多给裴显眼色。而李昊显然也叫裴显方才一问给难住了,他怔了片刻道:“想在那里吃就在那里吃,并没有格外特定的地方。请问先生,我究竟是什么病症?”
    裴显也是见自家娘子这隔房的姐姐还不肯走,拿着张药方正看着他,也是怕病人要等的心急,照抄一份方子之后道:“官人稍安勿燥,我先把你这方子送到隔壁提着抓药,咱们再慢慢谈!”
    他从韩覃手里接过方子,转身出了门。李昊身高,纤瘦,穿着件十分朴素的圆领白衽青袍,只待裴显出了门,便侧眸,勾了勾唇角低声问道:“以韩夫人的眼光来看,朕要怎么做,才能像这裴郎中一样得妇人青睐?”
    这坐诊的病房本就狭窄,只得一桌,几把椅子,此时两人皆挨的极近。韩覃微微的往墙一侧倾着。他这句话的问法,已经俨然是在挑逗她了。她做为一个已嫁妇人,无论怎样答话都会显得轻浮。
    恰此时裴显也出了门,韩覃便默默施了一礼,硬着头皮自病房里退了出来,转而进了隔壁药房。这药铺太小,韩覃与裴显面对面碰上时,李昊也站到了走廊里,她那怕多说一句,李昊肯定要起疑。
    韩覃正自焦心着,便听裴显笑着说道:“官人只怕出身大富人家,平日进的滋补有些过多。须知青年人有自带的阳刚之气,而如人参鹿茸、燕窝虫草等大补之物,性皆阳极燥干,老年人都不能日常服用,更可况年青人?
    我这药方里有黄莲,是味苦药,但极其清毒败火,你回去先吃三幅,待三幅过后,我再替你捉脉,你看可好?”
    李昊边听边点头。宫里多少御医,整日竭尽天下穷奇替他为补,可唯有这年轻郎中一席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他当然也曾读过医书,虽不能开药方,却也知药理,方才几味药皆是清毒解毒之药,心中本已起了疑心,以为是有人趁机给自己下/毒,此时才恍然大悟,接过那药方负了手道:“多谢郎中指教,三幅吃完,再来寻你开方子!”
    韩雅提着药包出来,见李昊不肯接,将那活结打个圈儿,挂到了他手上,取算盘劈哩啪啦打了一番道:“总共二十文钱!”
    一遍不应,韩雅又小声的提醒了一遍:“总共二十文钱!”
    李昊回头看了眼韩覃,又摇了摇手中的药包。他只佩一块白玉,一只香囊。长到这样大,李昊还未佩过钱袋,此时才反应过来,那郎中替他诊了将近两刻钟的脉,又开方子又抓药,这些皆是需要付钱的。
    韩覃实在看不下去,揽过韩覃道:“这人我识得,他只怕是出门忘了带银子,我替他付了即可,快叫他回家煎药吃是正经。”
    接着她又回头对李昊一笑:“李公子快请回吧,您的诊费我付了即可!”
    韩雅新开药铺,自然先要遇几个泼痞无赖,况且她当初带走的首饰如今也当的差不多,正是馋钱的时候,生怕这又是个来闹事的泼皮,方才脸色很不好,经韩覃一揽才又生生笑了起来:“你怎的竟不明说出来,若知是咱家的熟人,白诊也使得的。”
    李昊不好再站着,提着那粗纸包的药出了药铺,便有几个小内侍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笑着问道:“陛下竟还抓了药?可是要回宫叫奴婢们给您熬了吃?”
    李昊不理他,招了府军指挥使过来问道:“阁臣们今日都在何处?”
    府军指挥使答道:“正在刑部复核今年三司所有报上来的重案,皇上可是要过去?”
    邻近年关,内阁辅臣们要将三司九卿六部全部公务审过一遍,到最后大年二十九那天,会到御前廷议,户部与各部间往来的账,一部一部进行核销。
    按例皇帝是只需等着辅臣带着各部官员到御前亲审户部财政的。李昊昨夜安稳睡个好觉,今天早晨起来却又心神不宁,出宫之后在炭行外站了好半天。次辅府上的夫人,他总不好进那炭行去见,却又三心二意舍不得走,谁知恰见韩覃出了门,遂一路跟到裴显家的药铺,更难得竟还能得韩覃替自己亲书一封药方,付了二十文钱的药钱。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昊虽未偷着,但仅凭今日一番意外得来的相遇已是愉悦无比。他丢了那包药给小内侍,手中仍还捏着方子,仰头望天时笑的像傻子一样:“走,咱们去看看!”
    *
    裴显目送着李昊出了门,当着韩覃的面捏了两把韩雅的小脸蛋儿,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的问道:“你可知他是谁?就敢给他拉脸?”
    韩雅冷扫了一眼柜台外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我瞧他轻浮的很。”
    她不好出口的话是,这人一路两只眼睛只盯着韩覃,这普天下间,穷能藏得,病能藏得,唯有咳嗽与爱藏不得,瞧那人的样子,韩雅就能断定是个尾随韩覃的痴汉。只是当着自家丈夫的面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否则只怕裴显要觉得韩覃轻浮。
    裴显笑着摇头道:“那是皇帝,你家清儿的丈夫。二姐姐肯定是识得他,方才才一直心神不宁的要给我打眼色,我说的可对否?”
    韩覃不期这裴显竟能察觉出来,也是惊问道:“你怎知他是皇帝?”
    裴显道:“我自幼做学徒,什么达官显贵家里不曾去过?他那块白玉上结着玄带,要知道唯有天子可佩白玉而结玄绶带,否则就是违制,要杀头的。”
    韩雅满目崇拜,当着韩覃的面不好太过亲热,轻捶着他的胸膛道:“我怎么就找了这么……这么厉害一个相公啊!”
    裴显叫韩雅捶着,满面那受用的神色像只被不停捋着毛的哈巴狗儿一样。韩覃还与唐牧置气,见人家夫妻恩爱,又是羡慕,又是酸楚。出门时裴显一路往炭行送,边走边说道:“方才我替皇上诊脉,显而易见他是遭人下了毒的。但二姐姐一直心神不宁,我便猜这其中或许与唐阁老有些牵扯。
    唐阁老当初千里路上派人送我们夫妻二人回秦州,我自然感念他的恩德,皇上虽有些积毒,但并不严重,身为医者,自然是治病救人为主,所以我开的确实是解毒去淤的良药。非但这一回,若是将来皇上仍还私服寻到我这里,我依旧要替他开解毒的药。这可能会给唐阁老带来麻烦,但还请二姐姐体谅我一个医者的心。”
    听了裴显这番话,韩覃才深深佩服韩雅的眼光。这裴显人品正,有仁心,又懂的圆滑保全自己,也不肯为虎作伥,踏实而又肯干。就算天家贵女,就算成山的嫁妆,谁能寻得这样一个良夫。所以虽说韩清能嫁入宫廷做皇帝的嫔妃,明面上看来比韩雅好了不知道多少,但私底下来说,韩雅却过的比韩清幸福许多。
    她解释道:“这事儿与我家二爷并无干系,但是宫中情势复杂,我略风闻一些,只是怕你被牵扯进去而已。若是将来他仍还求诊上门,你一定记得尽心医治,诊费自算在我头上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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