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仙儿这一现身,谢宫宝和邹奇均是一愣。
    但方泰吉却是厉目如电,狠狠扫向颜仙儿,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我方泰吉顶天立地,雄霸一方,岂会诬赖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哼,也算你命大,当日倘非曲池捣乱,我早一掌劈死你了!岂容你活到现在抵赖狡辩!”
    颜仙儿勾着头,低眉垂目,孱孱欲哭:
    “我没想抵赖,你说我蛇蝎心肠,我就不服。那天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陵墓里都遭遇了什么,宫宝为了治好她,连命都不要了,我当时把方姑娘带走,不过是想救大家的命。只是……只是等我到阴阳渡之后,左等右等,宫宝都没出来,我就好不气恼,觉着宫宝给方姑娘迷得太深了,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我就……。可是当时我那一剑只刺进去半寸,就没敢刺下去了,我是一时冲动,我没想杀她,我不像你说的那样蛇蝎心肠。”
    听着颜仙儿这段自辩,邹奇直摇头:
    “仙儿师妹,想不到你……,哎。”
    “我承认,我错了。”颜仙儿哽咽起来,说话始终轻如泉流,她的自辩和认错因此多了几分诚心。她提袖沾泪,看见谢宫宝一脸怒容,鼓起勇气又道:“宫宝,我没想杀她,你要相信我。我犯了错,我不会逃避责任的,我刺了方姑娘一剑,我还她。”
    说完,抽出腰剑,就往肚子刺将下来。
    谢宫宝和邹奇异口同声:“不要!”
    而后谢宫宝抢出,夺下颜仙儿手中之剑,怒插在地:“这一剑不用你还!你一而再再而三,简直不可原谅,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拿好你的剑回你的轩仙流去,往后别再下山了!”
    邹奇叹道:“有错纠错,何必大动肝火。”
    “邹师兄,算了,他赶我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颜仙儿神魂俱丧,难过到了极点,她拔出插在地上的天音剑,提袖轻擦剑身,哀道:“一方八荒琴,两把腹琴剑,两世痴心缘。这把剑原叫天音腹琴剑,你那把叫作揽月腹琴剑,原是成双成对的,所以我师傅以为只要留好这把剑,白师叔终有一天会回来,哪料却苦等一世。我也傻,居然跟我师傅一样,念着这剑,既然是痴心缘,留着它做什么。”
    话到最后,措词如哭,眉悲目怜,好不凄苦。只等话落,闪到谢宫宝身后,将那把天音剑插进了八荒琴的另一个剑槽之内。之后,脚下一疾,趟开步子就走。
    就在这时,林子里跑出一个女子,喊:“仙儿姐,你别走!”
    ……
    ……
    这女子恰似山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女,美鼻秀挺,明眸星烂,行步间如踏草乘云,仙气缭然,那模样儿除了方思弱,更无别人有此气韵。
    方思弱跑出来,竟不是直奔谢宫宝,而是要追颜仙儿。
    出于对谢宫宝的感情,其实一剑之仇,她早释怀。
    她甚至希望低下高傲的头与颜仙儿握手言和。
    但是,方思弱急匆匆的追出来,却给方泰吉一把揪住:“我叫你留在林子里别出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你出来也就罢了,怎还要追她,她要杀你,你追她做什么!”
    方思弱气道:“老爹,你还说呢,你不守信用,刚才你可是答应我的,阴阳渡那件事咱们以后谁都不提,你看看你,刚答应我,转个身你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本来这件事都过去了,风平浪静多好,现在让你这么一说,这潭水又给你搅浑了,她这一走不出事则罢,万一出个什么事,人家还不恨死我啊。”
    方泰吉揪着她的胳膊,眉头微扬,鼻哼一声:
    “胡扯,我只答应你还琴,可没答应你不说。”
    方思弱掰他的手:“老爹,你放开我,我追她有话要说。”
    “你多事,要追也不用你追。”方泰吉怒瞪着,手上稍稍运劲,不给她半点挣脱的机会。继而冷目瞟向谢宫宝,责道:“你好糊涂,老夫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管教好颜仙儿,免得日后又害思弱,我可没让你赶她走,她这一走,必然仇恨思弱,将来她要寻仇,你当如何?”
    谢宫宝沉吟不语,实不知如何作答,如何做法。
    今天是好日子,得知方思弱清醒,他原该高兴。
    说实在的,方思弱若在上一刻钟现身出来,谢宫宝肯定冲上前去拉住他手问长问短了。可是这会儿,除了高兴,他心里更多的是伤感和愧疚。
    他不明白,温良柔婉的颜仙儿何以变得如此阴狠,他不敢多想,只要想到她背地里干的这些事,就不觉毛骨悚然。——说到底,谢宫宝自己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他没能及时察觉到颜仙儿的心态变化,致使颜仙儿两下毒手,害得方思弱和诛姬一先一后险些遭难。就因为觉着自己也有责任,他才为颜仙儿的心情猝变而伤感,为方思弱所受伤害而愧疚。
    此时此刻,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他唯有凭心取舍。
    颜仙儿行凶手段阴狠,他就是想护也找不出理由。
    总之,他受够了,也伤心透了,此时他不想跟颜仙儿多说一句话。
    邹奇见谢宫宝埋思发愣,没有要追赶颜仙儿的意思,不由摇了摇头,替颜仙儿辩解:“方坛主此言差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仙儿师妹有自裁之举,足见悔过之心,她平时善能明理,此去未必含恨,何况这两天我会随她左右,时时劝慰。”说完,拱手辞别,追颜仙儿去了。
    ……
    ……
    邹奇一走,方泰吉拉扯着方思弱也转身要走。
    方思弱死拽着就是不肯离开,冲谢宫宝喊:
    “小宝哥哥,你还发什么愣,快救我!”
    谢宫宝听喊,醒神过来,一个瞬移闪到方思弱身边,抓住她的手催动真气,真气穿过方思弱的经脉直击方泰吉的掌心,将方泰吉的手震了开去。而后,谢宫宝拉着方思弱又瞬间跃起,跳去五米开外。
    方泰吉惊了一下,失声道:“什么!先天罡气!”
    谢宫宝歉声道:“方坛主,得罪了。”
    方泰吉上下打量谢宫宝:“好小子,想不到你居然晋升先天之境了。”
    谢宫宝摇摇头,谦道:“没有,你误解了,先天真气不是从混元之境修炼得来的,我想古人今人都误解了吧,以为混元之境还能晋升,却不知我等凡人的气海承载不住先天罡气的霸道,就算勉强晋升,也必受罡气反噬,一命呜呼。”
    方泰吉心想,有道理,难怪历代教主都逃不过罡气反噬。
    但他仍半信半疑:“既然晋升不得,那你是如何做到的?”
    谢宫宝道:“我也是误打误撞,罡气还浅薄的很,我个人认为应该要先育养仙胎,仙胎是神魂所化,罕有灵气,只有仙胎之气海才能承载得住先天罡气的霸道。
    方泰吉问:“这么说来,你已经修得仙胎喏?”
    谢宫宝点点头:“纯属误打误撞,侥幸而已。”
    方泰吉沉吟起来,盯着谢宫宝看了一会儿,又转睛投看方思弱,突然哈哈大笑:“白兄啊白兄,你好会识人啊,怎就在茫茫之中挑到这绝世奇才,你自己悟道成仙尚需数十年之功,教出来的徒弟却只用了六年,可见他的资质在你之上。”
    听他们二人说话,方思弱高兴坏了,在一旁频频发笑。
    这会儿听见老爹夸赞谢宫宝,忙狡然一笑,赔礼认错:
    “老爹,我没听您的话,您别生我的气,刚刚我是跟小宝哥哥开玩笑的,哪知他当真的,就来救我,你也别生他的气。哦你看,你总说我的身份暴露了,以后不能抛头露面,免得招来杀身之祸,现在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小宝哥哥的修为都超过你了,他会保护好我的。”
    方泰吉板起脸:“蠢话!他才练了多少先天罡气,你以为他就天下无敌了么!纳兰图霸修炼《末法真经》逾三十年之久,当年她还得你白叔叔指点,八成也早修得仙胎,我估料她的先天罡气至少有二十年的功力,这小子哪是她的对手,别说纳兰图霸,就是老爹出尽全力跟他打,也未必会输。”
    方思弱昂头挺胸,做起刁蛮样儿:
    “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回去。”
    方泰吉仰天闭目,叹道:“哎,你这傻丫头。据传育养仙胎,每逢雷雨,必遭天雷轰顶,你跟他在一起,迟早给雷劈死。你先跟我回去,待一年期满,阴阳轮回一过,他若挺得过妖狐这一劫,我便准了你们的好事,你看如何?”
    方思弱想了一想,笑道:“女儿听您的,我跟你回去。”
    说时,偷扯谢宫宝的后衣角,悄道:“快带我走。”
    谢宫宝迟疑一下,不敢轻举妄动:“这……。”
    方思弱偷偷掐他后腰:“别这啊那的,快啊!”
    谢宫宝给她一掐,刹那间放佛回到了六年前似的,倍感亲切熟悉,他也不管方泰吉了,随了方思弱的意,将其裹起,转身就跑。——方思弱窃喜偷笑,朝后喊话:“老爹,这不能怪我了,是他不让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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