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甲派的道人此时正忙着救火,一个个搞得灰头土脸,道袍多被火烧出了窟窿,眼瞅着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焦急无比,哪里会注意到云羿。
    未等金雕落地,云羿已然纵身自雕背上落下,持剑冲进人群,冲那些正忙着救火的道人痛下杀手,几名道人毫无防备,被他砍中后背,惨叫着倒地。
    这些道人修为不高,云羿若想赶尽杀绝并不费劲,但他并不喜欢杀生,更不愿多造杀孽,砍倒几名道人之后不由得心中发颤,再也狠不下心来。
    眼见尘阳子等人此时凌空飞渡,赶来救火,云羿再不逗留,提气纵身跃上雕背,命金雕西飞。
    西飞的途中,云羿神念沟通仙鹤报个平安,让它转告胖子,若是听到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老实待着就行。
    丁甲派已经将消息散布了出去,虽然此时已经逃离了丁甲派,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必不太平,胖子的修为不算差,但比起这些太玄高手也不算高,而且他的脑子不够活泛,来了只能坏事儿,倒不如让他找个偏僻无人的地儿老实待着。
    云羿催促金雕赶上骑乘黑鹰的鳖三,径往西飞。
    尘阳子等人失了坐骑,肯定是追不上来的,但云羿并不敢大意,丁甲派将放出消息已经不下一月,此时怕是已经有不少教派的道人听到了,正在赶往丁甲派的途中,大意不得。
    西飞数百里,云羿发现下方有三个道人,那三人皆是太玄高手,凌空飞渡很是快速,观其所去方向,正是前往丁甲派的。
    “你小子年岁不大,怎会得罪这么多高手?”鳖三也看到了那三个道人,猜到他们是去丁甲派的,大感好奇。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倒不是跟我有仇,而是跟我师父有仇。”
    “你师父是谁?他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我师父盗取了不少教派的绝学典籍,他得罪的不是几个太玄高手,而是得罪了不知多少个教派。”云羿摇头叹气,做师父的干了坏事,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当徒弟的却给背了黑锅,被逼着给师父擦屁股。
    鳖三幸灾乐祸地道:“师者如父,父债子还。”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云羿横了鳖三一眼。
    二人一路西飞,进到关中。
    当年董卓迁都长安,奸淫掳掠,大兴土木修建郿坞,搞得长安鸡飞狗跳,百姓怨声载道。但此时的关中大地比之董卓在世时更加荒芜凄凉,很多村庄废弃,荒无人烟,田地荒芜杂草丛生,草道路上多有森白骸骨,令人触目惊心。
    到得长安,云羿命三只飞禽自去活动,二人迈步进城。长安城中也比以往寂寥了许多,曾经的长安以东城最为繁华,但到得东城,云羿才发现以前最热闹的街头此时一片冷寂,这固然与眼下正值深冬有关,但更多还是近年来长安并不太平。
    云羿注意到城中有很多宅院荒废了,院墙倒塌,杂草丛生,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走到当年乌角别院坐落的地方,云羿望着那一堆残垣断壁愕然出神,乌角别院当年是他放火烧的,眼前的情景倒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未曾料到,当位于乌角别院对面的郿坞也不复往日的恢宏景象,也成了一堆残垣断壁。
    云羿并未在此多待,对着那些残骸望了片刻,便即离开,前往西城。
    西城当年没有东城繁华,居住的大多是贫民。到了西城,云羿发现西城损毁得比东城更加严重,倒塌的房舍随处可见,街道上没有丝毫活气儿,已经荒废很久了。
    前不久刚下过雪,眼下天气正寒,城中的积雪并未消融,二人前行之际发现雪中多有硌脚硬物,踢开积雪看时,却见地面上散落着零碎的森森白骨。
    “长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云羿愕然说道。
    “那里有人,咱们去问问。”鳖三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座破庙说道。
    云羿顺着鳖三的手指看去,那座破庙他是识得的,当年以夜壶为首的那帮叫花子就是在那座破庙里栖身。
    二人走到破庙跟前,云羿打量了两眼,破庙还是当年的破庙,只不过比当初更破了,原来破庙里的主殿还是比较完好的,如今主殿的屋顶已经没了,墙面也塌了许多。
    云羿想知道长安近几年发生了何事,听到殿内有啖食声传出,迈步向内走去。鳖三见状,也跟了上来。
    殿内之人听到二人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在距二人丈许时停下。此人形如枯槁,是个独眼儿,眼神浑浊,蓬头垢面,头发花白,满脸胡须凌乱肮脏,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手里拎着一根两尺来长的骨头,一脸的凶煞。
    鳖三看看眼前之人,歪头说道:“眼神混沌,好似是个疯子……”
    那人似乎很忌讳别人说他是疯子,听到鳖三话语立刻抡起长大的白骨朝鳖三劈面打来。鳖三不闪不避,迎门一脚将对方踹倒。那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翻将起来,面目狰狞,再向鳖三扑来。
    云羿生怕鳖三发怒,取了此人性命,忙道:“莫伤他性命。”
    好在鳖三脚上并未用多大力道,只是再次将那人踹得滚了出去。
    那人又翻起了身子,云羿知道他又要打鳖三,闪身上前,封点对方几处气穴,对方立即倒地,嘴里呜呜咽咽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此情形,云羿不由得一声长叹,此人正是夜壶,夜壶比他大七八岁,算下来今年还不足三十,但四年不见,如今的夜壶脸上堆满了褶子,看上去与五十岁的老朽差不多,若不是那只独眼,云羿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疯子就是当年的乞丐头夜壶。
    夜壶当年没少欺负他,云羿曾经对夜壶无比愤恨,今日得见这位故人,满腔的愤恨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云羿走到夜壶身边蹲下,和声问道:“你还认得我么?”
    夜壶并不答话,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怪声,脸上的表情很是吓人,几度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他气穴被点,动弹之际气血不通,浑身抽痛,怪叫得更厉害了。
    “他是你朋友?”鳖三蹲到云羿身旁,“他好似不会说话了?”
    云羿捏开夜壶的嘴巴,只见他舌头还在,但嗓子里好像卡着什么,只能发出“啊”“呜”“嗯”之类的声音来,仔细看了片刻,并未发现他嗓子有何异常。
    气穴被封会使人体气息流通不畅,浑身都会感到不自在,云羿见夜壶面露痛苦神色,解开了他的穴道。夜壶翻起身后不敢再动手,提着白骨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到门口时突然一个转身跑进里面,抱过一扇破门堵住门口。
    见此情形,云羿并没有强冲进门,而是拉着鳖三退出了破庙。夜壶在殿门口驻足老半晌,见云羿和鳖三没了踪影,这才转身进庙。
    云羿和鳖三并未走远,只是于暗中窥伺,见夜壶进去了,二人提气纵身,跃上了光秃秃的主殿围墙,为免惊吓到殿内的夜壶,二人皆在脚下裹上了一层柔缓的灵气,落脚之时并未发出声响。
    夜壶靠墙而坐,在他身后有一具瘦骨嶙峋的残缺女尸,身前燃着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烤着一只人的手臂。
    这一幕令云羿受惊不小,险些叫出声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夜壶居然躲在殿内烤食人肉。
    夜壶此时正对着火堆上的手臂傻笑,过了片刻,见手臂与明火接触的部位被烧焦了,便将那条手臂从火堆上取下,张开咬嚼。那只手臂并未烤熟,上面还带着血迹,夜壶浑然不觉,大口啖食。
    云羿打了个寒噤,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抽搐起来,不由得作呕。
    呕吐声惊动了夜壶,他放下手臂扭头回望,见云羿和鳖三就蹲在墙上,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嘴里发出暴怒的怪吼,抡着那根白骨向二人示威。
    直到此时,云羿才注意到夜壶手中的那根白骨上有几排浅浅的牙印,又看向那具残缺不全的女尸,见那女尸的右腿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其左腿的大腿的与夜壶所持的那根白骨一般长度,心中登时明了,夜壶手里拿的……是那女尸的右腿腿骨!
    云羿终于明白夜壶为何疯了,也明白他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他是被饥饿逼迫得泯灭了人性,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语言,忘记了一切……
    夜壶嘴角残留的血迹和碎肉令云羿心中极度不适,跃下墙头,落到夜壶面前。
    夜壶挥起白骨打向云羿,云羿震怒之下击飞白骨,催掌攻向夜壶面门,但手掌离夜壶不足一寸之际生生止住,转而抓起他的手腕,灵气顺着夜壶的寸关尺涌进,冲开了他堵塞的心脉。
    心脉一通,夜壶脸上的狰狞凶残立即消失,浑浊的独眼中有了些许光彩,当他看清云羿的面孔后,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接着转为懊悔、恐惧、悲哀……
    “云……,杀……杀了……我……”夜壶努力着说道。
    云羿微微点头,缩回抓着夜壶手腕的手掌,留在夜壶体内的灵气瞬间散乱,震断了他的心脉。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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