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志吭哧了半天,才说,“娘,儿子一共就分了那几亩地,光我们两口吃饭都不够,这养老粮的……”
    “这养老粮咱当初分家可是说好的。”一直没说话的徐忠突然开口了。
    “儿子不像大哥那么有学问,靠自己笔杆子就能养家,也不想三弟那么活泛,给大嫂帮忙就能赚银子,我每天靠扛大包,养活一家子,那几亩地,交了田赋之后就不剩下什么了,儿子无能,只能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徐忠不说话,静听徐有志的下文。
    “他们都说,大嫂给了银锁一个金锁,娘说给银锁留着,等她出嫁的时候在给她。我们家银锁命贱,要不起大嫂给的大金锁,儿子想着,儿子想着这金锁不如就抵给二老,就当养老银吧!”说完这番话,徐有志就埋下头不说话了。
    徐忠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有一些颤抖,他沉声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
    徐忠顿了一下,然后说,“是儿子的意思,招娣她不知道。”
    “好,好啊,老二啊,出息了。既然你说用着金锁抵养老粮,那就这么着吧,去,让你大哥立一个字据,咱俩把这手印按了,以后你就不用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养老了。”
    “老头子!”宋春花不敢置信的看向徐忠。
    “爹!”徐有志也猛地抬起头。
    “去吧,立个字据你也能放心,免得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赖上你。”徐忠敲了敲烟袋,主意已定。
    “爹!”徐有志抖了抖嘴唇,“字据就不用立了吧。”
    “立!人无信而不立,有志啊,有些事还是事先说清楚为好,让你大哥立个字据,我就把分家的时候立的那个字据个烧了,以后咱们就两清了,你得记住,你是个男人,以后就要自己顶门立户,不管你媳妇有多少错处,看在她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你也不许过多的苛责与她……”
    徐忠后面说了什么徐有志已经听不清了,他耳边一直环绕着他爹说的那句,‘以后咱们两清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把什么给弄丢了?
    “爹,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丢下这句话,徐有志就失魂落魄的跑了。
    “哎?!银锁你还没抱走呢!”宋春花抱着银锁跑了两步,可是等她跑道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徐有志早就跑没影了。
    徐有才听到声响,从屋子里走出来,“娘,咋了?”
    宋春花抱着银锁呢,可不敢让银锁在外面待太久,“没事,你快回屋去吧,这大冷天的。”说着,她抱着银锁就回屋去了。
    “老头子,你这是干啥?老二他脑子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啥话,你就当放屁就行了,要是真的往心里面去,那还不早就让他给气死了。”宋春花一边哄着银锁,一边埋怨徐忠。
    “他都当爹了,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然,他就以为咱们所有人欠他的,都要包容他,老大从小去外面求学,老三从小就去田木匠那里学手艺,只有老二一直在咱俩身边长大,到底是让咱们给惯坏了。”徐忠感慨良多,他们家三个儿子,大家都说他们两个偏心老大,可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他们手底下长大的却只有老二一人,老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们两个当爹娘的,才是最该反思的。
    宋春花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了。
    张月娥他们在家呆了四天,这四天里,张月娥基本上每天都泡在灶房,租地和种黄豆的事情,她全部都教给了徐有承去做,这几天就一直在琢磨怎么把月子饭做的好吃,田如珠是最高兴的人,因为她终于吃上还算正常的饭菜了,不管是汤还是菜,终于不再是一点滋味都没有了。
    不过,一想到,大嫂他们马上就要走了,田如珠心里就舍不得。
    可是,田如珠再怎么舍不得,也挡不住张月娥他们要去府城了啊。
    回来的时候,张月娥他们没少买东西,可是等他们要走了,那东西也没少拿,先是张月娥之前做的臭豆腐,她带了一小坛子过去,剩下的就是各种小菜了,全都是张月娥年前腌的,除此之外,宋春花还给装了几条腊肉,两条熏鱼,就连地窖里面的白菜,都给装了两颗。
    张月娥根本就推脱不开,她不想拿着,一拒绝,宋春花就虎着脸,“府城的开销多大呢?这两颗白菜你拿着,够你们三个吃三四顿的了,也不能总外面买着吃,拿那个腊肉跟着白菜炒着吃,那个味道啊,香着呢!那个熏鱼你会做不?你是想蒸着吃,还是炖着吃都随你,你的手艺我放心,这东西放别人手上就糟践了。”
    最后,张月娥他们背着满满两筐吃的就上路了。
    去府城的路途,可没有回来的那么轻松,回来的时候,他们包了一个马车,张月娥睡了一路就到家了,那马车不仅有车棚,里面还有小炉子,一路上暖烘烘的。
    可是去府城的时候,他们只能先做牛车,在坐马车,马车上也不仅仅有他们三个人,还有其他五个人,大家一起挤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倒是不用担心冷了,人挤人,肯定暖和,可是张月娥想要睡一觉却更难了。周围都是人,即便有徐有承护着,她也觉得有些挤,她索性也不睡了,伸手将徐苗搂在了怀里,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坐着,一路到了府城。
    在城门口下车的时候,张月娥的腿早就坐麻了,一辆马车上坐了那么多人,她的腿根本就伸展不开,哪能像他们回去那般,马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想怎么舒展就怎么舒展啊,根本就不行。
    徐有承腿也麻,可是他还得扶着张月娥和徐苗,只能硬挺着,等张月娥跺跺脚,缓过劲来了,徐有承的腿也不麻了,不过他还是跺跺脚。
    “相公,这个我拿吧。”从城门口到他们家,可是还要一段距离呢,张月娥想将徐有承手里的篮子接过来,徐有承一个大男人,手上拎着个篮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徐有承也没坚持,这篮子里放着的是她娘给带的鸡蛋,拎着并不重,他便将篮子交给了张月娥。
    现在天已经变长了许多,他们上午从家出发,到府城了天还大亮呢,不过,现在家里冷锅冷灶的,回去还要生火,不能耽搁,张月娥可惜的叹口气,这时候其实最好的是去下馆子,省时又省力,可是家里也不能冷锅冷灶的,回去了还是得生火,所以她只能收起下馆子的心,任命的回家做饭去了
    可能是回家心切,原本要走两炷香的路程,他们才走了一会就到了胡同口。
    “相公,我怎么感觉前面有人?”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张月娥揉揉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说。
    不等徐有承回答她呢,就听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道让人熟悉的声音。
    “高远兄!”
    徐有承眼睛一亮,“卓文君!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从胡同里走出来一个人来,来人正是进京赶考的沈卓文!
    “高远兄你可让我好等啊!”沈卓文见到徐有承的第一件事就是好一通抱怨,原来,沈卓文前几天就回来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想来找徐有承,可是那时候徐有承他们正好回靠山村了,让沈文卓扑了个空。
    不过,沈卓文跟人打听过了,知道徐有承他们今天回来。所以,今天下午,沈卓文才会过来等徐有承。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下午,他本来以为等不到徐有承了,正要离开的时候,居然就在胡同口碰到了回家的一行人。
    “没想到今天还能等到你们回来,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了。”沈文卓高兴的说。
    “看着你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走,上家说去。”
    徐有承一点也不疑惑沈卓文为何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毕竟沈卓礼之前来过他们家,还曾过一次饭,在那之后,沈卓礼就各种找借口,想要去他家,不为别的,只为蹭饭。但是却都被徐有承挡回去了,他媳妇可不是厨娘,每天又要奥羊肉汤又要做三口人的饭,本来就很辛苦了,若是再来一个蹭饭的,肯定更加辛苦,更不用说,沈卓礼一直都与裴焕之和许燕文两人形影不离,沈卓礼来了,肯定还会带剩下的两人过来,那他媳妇岂不是更加辛苦?
    徐有承打开门,将沈卓文请进去,“家里连日没人照料,卓文你稍等一下,我去生个火。”
    徐有承还没出去呢,就被张月娥给拦住了,“相公,沈公子等你很久了,你在这里陪沈公子说说话吧,我跟徐苗两人去做饭就行了。”
    徐有承的确有很多事情想问沈卓文,便没有坚持。
    “我还没恭喜你,恭喜卓文君高中进士!”徐有承朝沈卓文拱拱手。
    沈卓文苦笑一声,“高远兄,我现在终于能明白你为何放弃今年这次机会,没有进京赶考了。若不是裴兄嗅觉灵敏,我们怕是无缘相见了。”
    徐有承心中一凛,“卓文君,何出所言?”
    “高远兄有所不知,现在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根本就不是我等小人物可以掺和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啊。你可知为何我那么久才给家中写信?因为圣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朝了!就连殿试,圣上都只露了一面,钦点了头三名之后,便晕倒在龙椅上!而后便是皇子监国,可朝中都知道,大皇子一届武夫,根本就玩不转朝廷里的这一套,最后还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做主,四皇子年纪尚幼,五皇子和六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个还是垂髫小儿,另一个还在襁褓之中。所以,现在朝中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三足鼎立。大皇子母族虽然不显,但是大皇子在武将那里十分有人缘,二皇子是戚贵妃所出,按理说,戚相应当支持二皇子,可是却不知为何,戚相却一直拥立三皇子。前段时间,有一学子醉酒之后咒骂戚相玩弄权势,欺上瞒下,想做那摄政王,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他惨死在大街上。这就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我的头顶,将我这一腔抱负全部熄灭,因此我才写信回家,家父做主,帮我运作,让我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到地方去做一个小官。”说完这番话,沈卓文满脸怅然,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十年寒窗苦读,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在还未施展的时候,就因为提前见识了官场的黑暗与无情而熄灭了。
    “那学子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谁能想到,戚相居然能要人性命!”沈卓文明显对戚相十分不满,但是却又十分害怕会成为下一个横死街头的学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唇都在颤抖。
    徐有承却不认为那个学子的事情是戚相干的。戚相能做道权倾朝野,徐有承便知道他定然不是一个蠢人。那学子刚骂过他,结果就惨死街头,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是他干的。可正因为这样,戚相才最不可能干这件事。
    不过,徐有承却没有跟沈卓文解释,他好不容易脱离京城那个泥潭,若是跟他解释了,他在义无反顾的扎进去,可就是徐有承的罪过了。
    “卓文君不需要急,按照你所说的,圣上病重,那么此时的京城,对你我二人来说,的确算是龙潭虎穴,你离开京城另谋出路是正确的选择,不过也不需着急,若是等上一年,事情估计就会有所转机。”徐有承说这句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之前他可能只是自己推测的,可是听沈卓文这么一说,他就更加肯定了。
    首先,老皇帝病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三足鼎立,不管是谁上位,登基之后定然会广开恩科,到时候新帝正是用人之际,那就是他的机会!
    徐有承双手握拳,心中忍不住澎湃,别人惶恐的,担忧的,反而是徐有承期待的,激动的!
    ------题外话------
    府城部分估计还有十来万字就结束了,开始京城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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