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很久。
    没有得到回复的管家轻轻抬头,只见沐浴在夕阳下的楚相,那双冷漠的桃花眼在夕阳余晖中,如染上点点猩红。
    管家下意识就低下头。
    “不用了。”楚相淡淡道:“进去吧。”
    …
    叶渺回来的时候,胡信正好做完晚膳,拎着食盒回来了。
    “小姐,可以用膳了。”
    “好的,我马上出来。”
    叶渺换了身衣裳出来坐到桌边,正准备拿起筷子,胡信递过来一个信封,“刚才你出去后,有人送来的。”
    “谁送来的?”
    叶渺接过,将里面的信倒出来。
    胡信道:“对方说姓江。”
    江?江之夏?
    一张银票从里面掉下来。
    叶渺捡起一看。
    啧!五千两。
    虽然比不上乔方子的大手笔,不过五千两也算诚意了。
    她怼楚玉珠,也不全是为了帮他,她现在也算半个商人。
    “收起来吧。”叶渺将银票递给胡信,然后拿起筷子吃起来。
    …
    因为打架的事情,明夫子一怒之下,让女学生们的家里人将她们领回去好好教导。
    不过学堂并没有放假,第二天所有女学生们还是乖乖去了学堂。
    叶渺去到的时候,感觉今天学堂的气氛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她来的时候,那些女学生们,总是用一种极为轻蔑不屑的眼神瞟她。
    今天,个个乖宝宝似的,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叶渺心想,看来昨天那一架打得值,单方面的碾压,让她们不敢造次。
    不过她却是想错了。
    虽然有打架的功劳,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楚殇。
    楚殇生平第一次出现在明梅堂,没领走亲妹楚玉珠,没领走表妹夏语薇和宋凝儿,反而领走了一个从来没有公开身份,但大家心知肚明的外室女,叶渺。
    不管是楚相的意思,还是他本人的意思,都间接表明叶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绝不会是外室女这么简单。
    宁可得罪齐皇,莫得罪楚相。
    宁可惹楚相,莫惹楚殇。
    楚殇这么看重叶渺,她们哪敢惹?
    惹不起,那就避开呗。
    叶渺看了眼一旁的苏语,有些担心她回去受了责罚。
    “苏语,昨天谁领你回去的?”
    苏语脸一红,“我小哥,比我早两刻钟出生的双生哥哥,来领我回去的。”
    “你家里人没罚你吧?”叶渺道:“要是他们生你气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
    “没。”不只没罚,还被几个哥哥嫂嫂狠狠表扬了一番。
    说她这样子,才不愧是将军家的小姐,而且他们也不担心以后她嫁人了会被人欺负。
    “没就好。”叶渺道,想着苏语说她的双生哥哥,不禁面露怀念。
    “我也有对双生哥哥,他们长得很像,但性格完全不同,一眼就能让人分出谁是谁。”
    “苏语,你跟你哥哥长得像吗?”
    苏语楞了一下,不是说叶渺是楚相的女儿吗?没听说楚相还有对双生子在外。
    哦,叶渺在乡下找大,或者说的是表哥之类的哥哥吧。
    “不像,性子不像,模样也不像,小哥脾气火爆,像爆竹似的,一点就着。”
    昨天来的时候,若不是她拉着,她哥差点要打剩下的女学生替她出气。
    两人正说着,苏语看了眼外面,小声道:“明夫子来了。”
    昨天才惹了事,今天得表现乖点。
    叶渺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
    两天后又是休息的日子,叶渺一早去了包大娘的小姑处。
    包大娘小姑夫家姓齐,“以后喊我齐婶子吧。”
    齐婶子喝了几天叶渺开的药后,气色已经好多了。
    叶渺替她把了把脉,道:“恢复得挺好,那药喝两天就不用喝了,再调养个把来月,基本能恢复了。”
    齐婶子无病一身轻松,面上笑容也了起来,“谢谢叶小姐。”
    叶渺来此是为了那鱼,病看完了,咳了一声道:“对了,上次包大娘说的那鱼...”
    齐婶子心领神会,“过两天大哥过来,我告诉他,若有定给叶小姐留下。”
    叶渺也不客气,“那我二十五过来看看。”
    “好的,叶小姐。”齐婶子起来要送她,叶渺按住她,“齐婶子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别的事情。”
    “叶小姐慢走。”
    叶渺离开后去了美人坊。
    她走没多久,包大娘来了。
    “咦,大嫂,你怎么今儿又来了?”齐婶子道:“不巧了,叶小姐刚走。你要是来的早些,还能见上一面。”
    包大娘一拍大腿,懊悔不已。
    “早知道我就早些来了。”她道:“你大哥担心你的身子,让我来看看。怎样?叶小姐的医术不错吧,我瞧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好多了。”齐婶子笑道:“回去告诉大哥,他不要担心我。等我完全好了,我去看你们。”
    “好勒,到时候你大哥一定很高兴。”
    “对了,大嫂,叶小姐刚才来问鱼的事情,看来挺喜欢吃的。我跟她说若是有,便留下来给她。”
    “喜欢吃就好,我回去多跟那老爷子换些。”
    包大娘说着站起来,“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齐婶子跟着站起来,手碰到床边的时候,被硌了一下。
    她掀开一看,那里放着几块碎银。
    “定是叶小姐留下的鱼钱。”齐婶子道。
    包大娘道:“哎哟,那鱼又不值钱,怎么能收她的银子呢?咱们连诊金都没给。”
    “那怎么办?又不知道叶小姐住在哪里,想退也没法退。”
    包大娘想了想,“我瞧叶小姐也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估计这银子是退不回去的了。”
    “那这银子怎么处理?”
    “我拿回去给老爷子吧,那毕竟是他老人家钓的鱼。”
    齐婶子道:“大嫂您回去多跟那老爷子要些鱼,叶小姐说她二十五过来。”
    “知道了。”
    包大娘住的村子在郊区,等她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她去到老爷子常钓鱼的河边,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包大娘便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上,包婶子烙了几个鸡蛋饼,揣着银子来到河边。
    果然见到了那个钓鱼的老爷子。
    一身深灰色的布衣,头上戴着斗笠,端坐在河边。
    “老爷子,早啊。”包大娘走过去打招呼。
    老爷子回过头,他大约五十多不到六十的模样,模样生得极儒雅,眼神依然很清亮,面容平和而沧桑。
    “包大娘早。”老爷子的声音亦安静宁和,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我烙了几个饼给您。”
    包大娘装饼的篮子递给老爷子,老爷子也不客气接过,“谢谢。”
    包大娘又将怀里的银子拿出来,“老爷子,我之前跟您说,有人给我和小姑免费看诊,我送了些您给的鱼给她。她没白收,这是她给的鱼钱。”
    老爷子看着那银子,似乎楞了楞。
    包大娘将银子塞到老爷子手里,“我知道您那鱼不卖,不过那恩人既然给了也是断不会收回去的,那鱼是您的,我们不好意思昧着将银子留下,所以还是您老留着。”
    见那老爷子不语,包大娘又道:“有些银子防身总是好的,就是不知是不是收贵了。”
    老爷子将那银子瞧了瞧,笑着点点头,“你说的是。”
    说完便将银子塞到袖子里。
    “贵不贵的无妨。”他道:“正好昨天运气好钓了两条,你先拿去。”
    包大娘大喜,拿起放在一旁的小木桶,从装鱼的木桶里,捞了两条金黄色斑点的鱼出来。
    刚捞完,河面上传来一阵暴喝:“老呆!你又把我的鱼送人了是不是!?”
    这时河面上一阵哗啦的水声,有个同老爷子差不多年纪的老者,划着船从对面疾速而来。
    他模样生得雄伟极有威仪,穿着一身深蓝色布衣,声音浑厚,又快又急。
    老爷子赶紧压低声音,“快带着鱼走。”
    包大娘心领神会,拎着小木桶跑了。
    “怎么会呢?你天天来,我钓的鱼都被你吃光了。”老爷子气定神闲道:“这鱼又罕见又难钓,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鱼杆一沉,老爷子一拉,竟是一条有着金黄色斑点的鱼。
    块头瞧着还挺大。
    “老猴,你运气真好,一来就有鱼。”老爷子道:“等会我烤给你吃。”
    蓝衣老者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催着老爷子烤鱼,至于送鱼什么的,早就忘到了脑后。
    ——
    过了五天,叶渺去拿鱼的时候,拿到了三条。
    齐婶子说她跟她大哥说好了,以后要是有鱼,七天送一次。
    叶渺道知道了,悄悄放了些银子后,拎着鱼回来了。
    鱼少,味道又好,胡信蒸了两条,送了半条给厨房张婶子,剩下的一条半,和叶渺分着吃了。
    张婶子高兴极了,连夸胡信懂事。
    待胡信走后,将那半条鱼一人独吞了。
    只一会功夫,便全进了她的肚子里,意犹未尽。
    张婶子吧唧着嘴巴回味,总觉得这味道,还是跟那天说的那什么江鳕鱼的味道一样。
    可惜没得对比,张婶子也不敢确定。
    不过张婶子也不纠结,管他的呢,好吃就成了,管他是什么鱼。
    第二天中午,胡信将剩下的一条鱼蒸了,送去学堂给叶渺和苏语。
    苏语也极是怀念这鱼的味道,吃得很开心。
    “这味道真好,百吃不厌。”
    两人吃得差不多后,苏语道:“过两天就私试了,叶渺,你有把握拿优吗?”
    她虽然这么问,心里却觉得叶渺想拿优,实在太难了。
    因为叶渺的字,这大半个月下来,没有半后进步,还是那么我行我素。
    叶渺浑不在意,“还行吧。”
    “要帮忙吗?”苏语问。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帮不上忙,除非代写...可那是作弊,以明夫子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用了,放心,没事。”
    叶渺道:“能拿到优更好,拿不到也无所谓。”
    苏语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叶渺跟她说过,从明夫子这里拿优,是楚夫人对她的考验。
    苏语知道叶渺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但她清楚,别人会在乎。
    她觉得叶渺是个好人,她不想叶渺被人瞧不起,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所以她希望叶渺能堂堂正正进入楚家,得到楚夫人和楚相的认可。
    “叶渺,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苏语认真道。
    叶渺冲她笑了笑,“多做点好吃的吧,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越来越有桃花的味道,有武国的味道,有她怀念的味道。
    “好。”苏语柔声应下,“你明天想吃什么?”
    ——
    转眼两天过去,到了明梅堂私试的日子。
    女子学堂的私试不同于正式的学堂,各有各的考法。
    有些学堂考女红礼仪,有些考琴棋书画,明梅堂考女则女诫论语等,还有提前布置下去的,不限题材的心得。
    女则女诫论语等不是书面考试,是夫子们抽考背诵,问到哪段,要马上背出来。
    按流畅度和准确度评分。
    这天早上,女学生们早早来到学堂。
    离上次打架事件过去十来天了,女学生们又渐渐大胆了些。
    像以往一样,纷纷围在楚玉珠夏语薇宁凝儿身边说话。
    除了不敢多看叶渺以外。
    “楚玉珠,这次你肯定又拿优考第一了。”
    “楚玉珠,夫子要交的心得能不能先让我们开开眼界。”
    “先看了就没惊喜了。”夏语薇道。
    一个女学生道:“就是,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我是那么粗鲁的人吗?”先前那女学生不服气道。
    “等会夫子看过后,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楚玉珠说的时候,眼角余光往叶渺这边看了看。
    眼里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今天,看她如何将这个外室女踩在脚下!
    “明夫子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迅速回到位置上。
    趁还没开始考,拿起书临时抱佛脚。
    “好了,都将书起来。”
    “宋凝儿。”
    “学生在。”
    “从你开始,女则,积善章。”
    “是,明夫子。”宋凝儿道:“吉凶灾祥,匪由天作...”
    明夫子从女则女诫论语里分别抽背一个段落,流利背出来者,拿优,磕磕碰碰者,是甲,背不全者,为乙。
    一个多时辰后,女学生们全部考完,七八个学生拿了优,包括叶渺苏语楚玉珠和宋凝儿。
    背诵完了之后,便是检查心得的时候。
    若在这上面能拿到优,结合背诵得到的优,则最后评定私试成绩为优,否则为甲或其他。
    最后这心得想拿到优,可比背诵难多了。
    不仅心得要言之有物,字要写得好看,那写字的笺纸更是要别出心裁。
    哪方面差点,都很难拿到优。
    可以说这才是学生们综合实力的体现。
    明夫子和学堂里其他几位夫子,挨个看过来。
    在几人得了甲和乙之后,来到楚玉珠面前。
    那笺纸一拿起来,便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原来那笺纸是用来抄佛经用的深蓝色的磁青纸。
    而且不是普通的磁青纸,是楚夫人亲自去皇恩寺,找主持大师求来的。
    由主持大师亲自制作的、一纸千金的磁青纸。
    楚玉珠又在那纸上洒了层淡淡的金粉。
    上面的字则用金银泥书写而成,庄严肃穆,静谧深远。
    “好纸,好字。”明夫子和几位夫子交换一下眼神,给了评定,“优。”
    其他女学生羡慕不已,“恭喜你,楚玉珠。”
    楚玉珠淡淡而笑,矜持坐下。
    她倒想瞧瞧,那个外室女,怎么被她踩在脚下!
    明夫子几人一路评过来,苏语拿了甲之后,到了叶渺面前。
    几人一站,便拦住了其他人探询的目光。
    “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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