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和颂见此奇状,抱拳向郡主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郡主摆摆手,灿然一笑:“无需言谢。若说救命之恩,是你救我在先,我不过还你一命罢了。”她转过身去,四处张望着侍女们的身影,并未将此次相遇太放在心上。
    邹和颂追了几步:“姑娘!你叫什么,住在何处?在下邹和颂,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必当登门重谢!”
    郡主微微侧身回眸:“我叫寻蹊。小事而已,不必挂怀。”
    寻蹊。闻言,空中的寻蹊仙子一怔。她,不仅与自己有着相似的容颜,竟还有着一样的名字。
    “啊!”邹和颂身后的一命随从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极是痛苦地往自己脚踝处看去。一只通体血红的蝎子爬过,在他皮肤上刺入了尾椎的毒。
    寻蹊郡主见状,立即跑了上来,只见这名随从已经面如土色,嘴唇发紫。她将身上所带的药丸拿了出来,立即给他服下:“不好,是帝王红蝎的毒!”
    “那是什么?可还有救?”邹和颂将那随从轻轻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若无解药,一炷香内便会暴毙。我方才喂给他的药丸,可延缓毒性的蔓延,争取找到解药的时间。”寻蹊郡主站起身,神色有些凝重:“这种毒物出没的地方,可能也生长着解药。你们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邹和颂来不及喊住她,一同前去,她便如一只兔子似的跑开了,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圆点消失了。
    这一带,五毒颇多,平时是不敢轻易进入的。今天误打误撞进入了这里,要格外慎重才是。寻蹊郡主打开身上带着的锦囊袋子,想再洒些粉末在身上防着,却发现已经用完了。而她,已经渐渐进入了那片被族人称作死亡森林的深处。
    寻蹊仙子本应该指引她避开危险,将她带领出这篇森林。可她盘桓在邹和颂所在的地方上空,不愿离去。她犹豫挣扎着,倒不如今日就当没有遇到郡主吧。
    郡主运气很好,意外发现了一株赤缨仙草,刚好解帝王红蝎之毒。她颇是欢愉,采了仙草,急忙往回奔去。
    寻蹊仙子内心忐忑,郡主命尚不该绝,若郡主真出什么意外,她便失职了。一甩衣袖,便往郡主所在之处掠去。
    “找到了!”郡主高举着赤缨仙草,纤瘦的身影再次映入邹和颂的眼帘。
    一条通体酱紫,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的蛇被赤缨仙草的香气吸引,从枝丫间落下,垂挂在郡主的肩上,亲吻了她细腻的脖子。
    郡主只觉脖颈处一凉,眼前一抹紫影滑过,浑身便阵阵麻痹,动弹不得。眼眸所视之处,愈发模糊。没有痛苦,心跳缓缓淡去,体温也散去了。闭眼前,只看到一个男子朝自己狂奔而来,如此焦灼,如此担忧。
    邹和颂抱起郡主的身体,她的头侧过去,刚好露出两个深紫色的血洞。那住红色的仙草,还在她手中牢牢握着,一如她紧闭的眼。
    “寻蹊姑娘,寻蹊?”任凭他怎么叫,她都不愿意睁开眼来。
    寻蹊仙子有些慌乱,她就这样真的死了。人道便没有和她名字相同,长相相似之人。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男子,以后在意的寻蹊,就只有一位了。
    “寻蹊,你不要吓我!”邹和颂的眼眶红了。
    寻蹊仙子化作一阵清风,吹入了君主的身体。
    宁浥尘受到挤压,附身的身体重新充满了生气,将她逼出了体外。
    邹和颂怀中的寻蹊睁开了俏皮如鹿的双眼,笑道:“逗你玩呢,你看,我拿到草药了,快给你的弟兄服下吧。”
    宁浥尘游荡在空中,望着寻蹊仙子堕落的一幕,嘴角弯起一丝浅笑。既然寻蹊不愿作仙,非要借着人的身体活一世,还这般苦苦求着自己,那她就要成全啊。元迦,仙若想成魔,你又如何呢。
    宁浥尘回去了魔道,拜见宙洪荒。宙洪荒多日不见她,眸光甚是缱绻眷恋:“我知道你还要尽早去到人道皇宫,别的便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要分要当心,妖王暮成雪,已不在妖道了。他亦知晓女娲石落入人道帝王手中一事,极有可能也在皇宫中。他极擅于隐匿妖气,皇宫里那条龙,未必能察觉得了他。你此行,千万留意。”
    宁浥尘点点头:“多谢君主关怀,我无以为报。”
    宙洪荒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若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能表露更多的情绪,生气也好,惊惧也好,只要不像现在这般只是平和与敬重,我便觉得值了。”
    宁浥尘拜别了宙洪荒,回到了她的女人汤。而时惜华,听说她回来了,便求着兰儿要见她。
    时惜华跪在她身前,问道:“他还好吗?”
    “他自然是好的。倒是你,至今不愿意夺取男子灵魄之力,可是打算永生永世在这女人汤,为奴为婢?”宁浥尘故意拿出了吸魂瓶把玩着,示意她不要忘了正事。
    时惜华的双手不安地放在胸前,捏着衣领:“纵然知晓璟煜绝不可能来此,但我总觉得,还放不下什么。”
    宁浥尘起身,拨开珠帘,将时惜华扶起。她贴近她的脸,沉声道:“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等的,其实不是璟煜。你遇到的所有男人,有人把你当成赚钱的工具,有人垂涎你的青春美貌,也有人将你视为深爱女子的替身。你有憎恶的,有喜欢的,可唯独忽略了一个,只想陪在你身边,屡次救你于生死之间的男人。”
    “他只是只妖。”时惜华颤抖着道:“我的宠物罢了,怎么配……”
    宁浥尘的双眼,亮得令她感到畏惧,仿佛什么都已被她看穿。
    “他有九条命,他还会回来的……”时惜华身子如软泥般瘫了下去,坐在地上:“他一定不会死的……”
    宁浥尘偏偏要让她认清真相,也蹲下身,扳起她垂下的头,令她看着自己:“不,他死了。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妖,也只有一条命。”
    时惜华眼中流出一股绝望。一时间,寂静无言。
    “大人,园中跑来一只狐狸。”兰儿在外面叫她,走了进来,刚好看到两人相顾无言,一语不发的凝滞氛围。
    宁浥尘放开了时惜华,朝兰儿看去,她手上正拎着一只艳红如火的狐狸的后脖,狐狸只有眉心如天眼般竖着的一块白色,仿佛红梅落了雪,而它竟有九条尾巴。此刻被兰儿拎颗白菜似的挂着,眼中满是巴巴的委屈,连那九条狐尾都下垂着,只尾巴尖左右扫动。
    “它竟穿过了君主的结界?”宁浥尘也盯着它,虽然从未见过九条尾巴的狐狸,但总觉得甚是眼熟。
    兰儿道:“大约真的只是只没修成精的狐狸,我觉得它品相甚好,给大人做宠物,也是不错的。”
    语罢,狐狸一通挣扎,兰儿一时握不住它油光水滑的毛,便让他挣脱了。狐狸得了自由,便直勾勾地往宁浥尘怀里窜去,眼瞧着是一只十分有心眼又会看脸色的宠物。
    宁浥尘将它抱住,狐狸昂起头,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开口道:“美人,近来可好?”
    内阁的门窗霎时全部牢牢合上,一个强大的结界覆盖住了此处,切断了与外面的所有联系,再无人可入,亦无人可出。
    宁浥尘想起来了,这狐狸给她的感觉,是……
    怀中温热的红光盛放,下一刻,便换成她被一个红衣的绝代佳人圈在了怀中。兰儿与时惜华,被施了定身术,不能言,不能动。
    “不错,这样抱着甚是舒服。”
    宁浥尘挣扎着,却被牢牢锁着挣不开,语气含着隐隐的怒意:“妖王陛下,万里迢迢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暮成雪嘴角含笑:“人家找你找得好苦。三百多年,好不容易从那人道皇宫找到了你的踪迹,正儿八经地初次见面,你却凶人家。”
    “放开!”宁浥尘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欲图在他那貌美无双的脸上留下一个掌印。
    暮成雪接住了她的巴掌,将她的手握于自己掌间,露出皓白的牙齿:“美人太凶,可不好看,还会容易长皱纹的。像我这样,时常保持着笑容才好。”
    宁浥尘沉下脸:“君主还在魔道,再过片刻,他必然察觉到异样。”
    “本王只求与你一时缠绵,他竟如此小气。罢了。”暮成雪松开了她,又解了对时惜华的术法,道:“本王今日来,除了会一会美人,还是来帮一人还愿的。”
    他一扬手,宽大的红袖间飞出一个光团,落到地上,便成了一位黑衣少年的模样。
    墨痕被烛龙的神火焚烧时,他及时出现,带走了墨痕的魂魄。那时,时惜华看到的一抹红影,便是他了。
    墨痕见到时惜华,到她身前单膝跪下,将头轻轻在她腰间蹭着:“主人,我回来了。”
    时惜华空落落又布满阴霾的心,仿佛被阳光瞬间填满:“我知道,你每次都会找到我。”
    暮成雪嗔道:“哼,他坏了本王的好事,不但没献上本王要的东西,还折损了四名大将,本王要他灰飞湮灭!”
    时惜华将墨痕护在身后,正视着暮成雪:“我是他的主人,我才能决定他的死活。”
    暮成雪又惊诧又委屈地看向宁浥尘:“美人,你教出来的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持靓行凶吗?”
    宁浥尘懒得看他,他若真要墨痕灰飞湮灭,便不会不辞辛劳地带他来到女人汤与时惜华相会了。
    时惜华朝着宁浥尘跪下,又深深一拜:“浥主子,我这一生,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罪孽深重。我不求转生,但求你放墨痕一条生路,让他轮回。”
    “不,主人!”墨痕从身后牢牢抱住时惜华,不愿让她以命换命。
    时惜华低下头,命令道:“松开。”
    墨痕松开手后,时惜华冲到宁浥尘身前,夺过了她的吸魂瓶打开。时惜华的灵魄,便开始被吸魂瓶吸纳而渐渐变得透明。她朝墨痕笑道:“我不再是你的主人,愿你来生,能遇到一个同样一心只守着你一人的姑娘。”
    这只小小的妖,不知何时已深深走入她的心里,而她迟迟未知。一个被伤害太多的人,总是执着于追寻特别温暖的爱意,而忽略了身边,一直守护着不曾离去的平淡之爱。
    暮成雪见目的已达成,便解了对兰儿的控制,以及布在这里的结界。
    临走前他在宁浥尘耳边道:“总有一天本王要把你拐回妖道,当万妖的女王大人。”
    他的脸玩世不恭,眼底却浮现一丝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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