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整个天地都像被水洗过一样,显得格外分明!
    “舞兮,听话,雨水湿冷,这泥坑里更非久处之地,你别拗了好吗?”
    卫玠一脸急切的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就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我拦腰抱起,轻轻一纵便来到了实地之上。
    “你放开我!谁和你拗了?我的马……”
    我扭头看向那泥坑里的马儿,这马本是通体如墨,浑身如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马蹄洁白赛雪,马背长而厚实,骑着它奔跑,就犹如风中飘飞的黑色羽翼,如今坑里全是泥浆,它也脏的不行,可我却舍不得丢下它。
    卫玠没有说话,他骑的那匹驽马小跑了过来,刚好在我们身边停住,卫玠一伸手顺势就将我往马背上一托,任我有再多的不满也来不及发作。
    “你听见没有?我的马……我要救它!”我说着就想翻身下马。
    “我听见了!”卫玠抬头,目光温柔似水:“我会拉它出来!”
    卫玠说完返身来到泥坑旁,再次回望了我一眼,笑着说道:“舞兮!马是有灵性的,在战场上它们巍然无惧,冲锋陷阵,与人般豪迈,遇到危险,陷入困境,也可泰然处之,你瞧,它可比你冷静多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心想他若救不出我的马,可有他好受的!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卫玠,只见他俯着身子凑到马儿的耳旁轻轻地说了几句,然后将那缰绳勾在手心用力一扯,本来已经精疲力尽放弃挣扎的马儿忽然迸发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道,就这样在他的牵引下四蹄突然一阵急踹,泥坑中水花四起,还未等我看明白,马儿已经稳稳地踏足实地,昂首便长嘶一声。
    “故弄玄虚!”
    我低头轻轻嘀咕了一句,虽然不知道卫玠说什么了,马儿才会振作起来配合他?不过马是最有灵性的动物,我是绝对认同的。
    卫玠看看天色,牵马走到我的马前,轻轻抚摸着那匹马儿的鬃毛,向我抬眸:“看这天气,还会有一场雨,舞兮,我们回去吧!”说完顺势一个腾跃,便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我扭头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卫玠的白衣已经被泥水浸湿,下摆染上了些许土黄,但却和内里衬着的青衫更加相配了。他湿透的黑发,白皙清秀的脸庞,俊美如斯,就如那温润的玉石,比那最美的女子还要引人入胜,可并不让人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那坐于马背上的高大身姿尽显英气勃勃,整个人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出尘的仙韵,只是这一瞥,犹如惊鸿,竟然让我看得入了迷。
    “啾!”
    一声清越的鹤鸣自山林中响起,瞬间让我回过神来。我的脸有些发烫,不愿让卫玠发现我的异状,紧握缰绳的手一抖便扭转了马头,什么也不曾再说,就径直的向山谷外驰去。
    卫玠很快便追了上来,但见我没有言语,他也沉默的可怕,只是驾驭着马儿在我前方引路,半晌之后我们便回到了夏口。
    夏口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士卒收殓掩埋,血腥味也因为这一场雨而消失,若非城门上仍遍布着刀劈斧砍的伤痕,很难让人相信在不久前这里还是厮杀的战场。
    我和卫玠停下了马,望着这一片土地,两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受,万里长征万里沙,处处沙下枯骨常,战争是残酷的,生在当下,别无选择!
    “大小姐……”远处传来声音。
    我们还未入城,便有士卒来报,说是江夏有信使来寻卫玠。卫玠看看我,神色有变,我心里也隐隐不安,立刻策马入城,我料想定是老夫人见我俩失踪多日,想念得很,一定是来催我们回江夏了。
    回到城主府,我将马儿拴好在马棚准备回屋,却瞧见卫玠独自站在还在滴水的廊檐下,面沉如水,双眉紧皱,虽未开口却有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之感弥散到了我的心里。
    我走过去,见他捏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卫玠缓缓抬头,眼睛里有着一层浅浅的红:“母亲要我们速回江夏!我大哥在河东可能出事了……”
    他话未说完,我疾步上前,将那书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却不太认识几个字,私塾我是白上了,卫玠靠近我,念了出来:“叔宝吾儿,见信速归!汝兄长于河东被困胡人之手,恐已罹难!如今胡人退回北塞,吾欲回河东寻你兄长尸身,其心切切,汝与舞兮速归、速归!
    “卫璪?”我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说道:“也许只是被胡人绑了去,胡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卫玠摇头:“胡人凶残,不管士族还是寒门,一律砍头了事,大哥怕是凶多吉少!”他说着与我面对面,伸手轻触我的发丝,脸上不再有丝毫的哀戚,声音沉稳道:“舞兮,我不能在此耽搁了,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我心里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卫玠见此将我拉进怀里:“我和乐儿的事已成过去,我不应该娶她,这都是我的错,可我从小时候见过你以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我不想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结果却害了她,舞兮,你能够懂吗?我不能背着这个包袱一辈子,我相信命运,也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管发生什么,百转千回,我唯一等的只有你!”
    “唯一等的只有我?”我冷然的看着他,那双清潭般的双眸中映着我的身影。
    “舞兮,我们身逢乱世,一旦分开,便很难再见,跟我回河东!我不想与你分开!”卫玠声音有些急促:“我们现在就去向山伯伯请辞!”
    “等等!”我拉住卫玠,想了想说道:“这里刚刚才大战一场,我父亲也剑伤未愈,我不能跟你走,你担心你大哥也是情有可原,你快回江夏去,不要让老夫人等太久了……”
    我话未完,卫玠便哑声问道:“舞兮,你是在与我诀别吗?”
    “不……”我伸手轻触他的嘴唇:“不要说诀别,我不喜欢这两个字!我会去找你,等我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会跟着夫君……”
    “舞兮!”卫玠神色动容,轻唤我一声,情不自禁的将我越揽越紧:“我等你,舞兮,你一定要来!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还有……记得要想我!”他话到最后更加的小声,似乎带着离别的伤感,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嗯!路上小心!”我轻轻推开卫玠:“我送你!”说完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拉着他的手,转身和他一起向城门口走去。
    ……
    天空飘起了小雨,卫玠俊逸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天际,但我依然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的不肯离去。
    “丫头,既然你舍不得,为何不与他一起走?”
    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我没有回他,只是静静地沉默着。父亲也不以为意,伸出手扶住城垛,与我并肩站着,目光同样远眺着浓密的夜色。
    许久,他才叹气说道:“难道你还在生爹爹的气?”
    “我哪里敢!”我有些赌气,扭头直视父亲的双眼,问道:“那胡人郡主真如慕容翰所言,是您掳截回来的?”
    父亲一听,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舞兮啊!你随爹爹征战沙场多年,可曾见过爹爹做这掳*女的勾当?”
    我立即摇头,语气却不肯定:“可是……慕容翰为何要这样说?”
    “舞兮,你岁数也不小了,什么事都要多长一个心眼!”父亲说着将我拉到一边,继续道:“当初那女子流落到夏口,只说是从北方逃过来的难民,父母都被胡人所害。爹爹见她谈吐不凡又清丽可人,便收留她在府内居住,何曾想过她会是胡人的郡主?受伤这几日,爹爹也一直昏迷,以她的身手还不是想走便走,何来强娶为妻不放她回胡地的道理?你呀!就是性子急,一时不察被那慕容翰骗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慕容翰在说谎?”父亲的话让我陷入沉思。
    “胡人早已对夏口,乃至整个襄阳都有吞并之心,以爹爹的推测,那女子到夏口就是想探听我军的虚实,好与慕容翰里应外合。”父亲说着看了我一眼,语速慢了下来:“舞兮!慕容翰,他本就与卫家有私仇,所以才会去卫府挟持你,这样又可以威胁我退出襄阳,一举两得的事,他何乐而不为呢?你听他一面之词就质问起爹爹来,难道爹爹你也不相信了!”
    “我……”话没有出口,我又沉默了起来。
    父亲见我不说话,伸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也不怪你,你的性子爹爹还不清楚,不过舞兮,凡事不能只用眼看,耳听,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用心想才能明辨是非!这一点,你可得和卫玠多学学!”
    我闻言一怔,父亲的话顿时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了慕容翰的妹妹,她也假装被我撞伤混进了江夏,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若非有她,慕容翰怎么会轻易进得了江夏,入得了卫家?
    前情后事瞬间在脑海中汇集到了一起。当真是我太糊涂,先前怀疑卫玠,如今又怀疑父亲,可这两个男人都可以算得上是我最亲的人,我为什么会因为外人的言语就那么轻易的否定了他们?
    想到这,我神色有变,脸竟然有些发烫。卫玠走了,下次再相见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行!我不能让卫玠带着遗憾离开!就算有什么,我也要问清楚,绝不会在心中留着一个疙瘩。”我突然开口说话,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
    父亲并未诧异,抬手指着城墙外,沉声道:“生逢乱世一别生死两茫茫,舞兮!卫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快去吧!”
    父亲的话让我眼圈一红,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眼角,退后一步,跪了下去:“舞兮不孝,还望爹爹保重!”
    “丫头!快起来!再磨蹭爹爹就不放心你跟去了!”
    父亲扶起我,我在他的目视下,狠心一转身冲下了城楼,跨上那匹被卫玠救回来的骏马,箭一般地追着卫玠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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