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有20个狼牙的中层骨干到飞豹师做第一轮交换,你们那边的人选是江扬亲自敲定的,不用担心,他让你们回去只是提前有个准备。要知道,最近彭耀闹得……”程亦涵浅叹,“还有,下周末的时候,江元帅就到官舍了,从周一开始对基地做短期视察。江扬的意思是,到时候一起来吃个晚饭。”
    林砚臣一面应下来一面让他把相关的工作日程和狼牙那边的情况都发过来看,程亦涵颇为嫉妒地说:“休假还有5个小时才结束呢,请不要到指挥官那里状告我占用私人时间。”
    林砚臣喟叹:“请程亦涵中校不要状告我怠工就谢天谢地。”
    程亦涵自然是知道江扬揍过林砚臣这件事的,哈哈一笑挂了电话,再接到“林师长和凌副师长安抵师部”的司机电话时,已经到了休息时间。他想了一下,还是在从厨房拿了果盘回来的路上敲开了江扬的卧室门,果然,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没睡,一副非常勤奋的样子抬起头来:“有事?”
    “顺便来汇报,”程亦涵指指自己的夜宵,“那两位已经回去了。”
    江扬点头说好,然后递出三份档案:“这三人你了解吗?”
    程亦涵看了一下,都是一线战斗经验丰富的中层军官,其中还有一个擅长通信,似乎和慕昭白关系不错。
    “我想在里面挑一个人给彭耀。”江扬看起来非常痛苦,“苏朝宇不行,绝对不行。那小子说是爱才,可他在我的信任榜单里完全没有地位可言,这是报复。”
    “下官同意。”程亦涵翻了翻档案,指出一个国字型的黑脸军官说,“这个大概会比较妥帖,三人里综合评分应该最高。”
    “我也是这样想,就怕彭耀挑三拣四。”
    程亦涵挑眉,轻笑:“是我们给他助力,不道谢已经是没礼貌,还有什么话说?”江扬摇头:“这事还有的折腾,明天我先找三个人谈一下,你替我安排时间。”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则问题后终于决定休息,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飞豹师师部里,林砚臣却不敢休息,有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愤怒又无奈,明摆着是来挑衅的彭耀已经把魔爪伸向了飞豹师,甚至,他能嗅到空气里一丝丝山雨欲来的气味:最近实在热得诡异,只能说这是酷冷爆发之前的积攒。
    狼和豹的战争
    第二天一早,林砚臣并没有向其他单位迎接外来人员一样,提前到办公室里开始指挥部下集体大扫除或者部署相关应对方案,他如常地踏入师部,跟所有人打招呼,然后开始处理不在的几天内积压的一些公务。助理们倒是非常在意今天这个大日子,四处来来去去,忙着布置小会场和办理必要的手续。
    差十分九点。预定来到团部的时间是九点整,此时,飞豹师门口的士兵正在进行交接岗。由于这里不是分区而是正统师部,并且有相关荷弹单位驻扎,因此交接岗并不是首都军部中心大楼那样漂亮的正步和敬礼的仪式展示,而是扎扎实实地清点弹夹、汇报敌情的工作。
    离师部大门至少五十米以上的公路尽头驶来一辆迷彩面包车,尽管它是一个面包车,也成功开出了越野车的气势和速度,起初,士兵们只是遥遥看了一眼,被它的速度和方向迷惑住了,觉得此车应该像颗彗星一样离开师部,直接前往基地中心指挥大楼。但是,就在两拨士兵正在飞快清点弹夹的时候,面包车在路口骤然来了一个90°大转弯,也没有要刹车的意思,直冲师部大门而来。卫兵里官衔最大的是班长,立刻向空中鸣枪示意,整个师部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迷彩面包车没有理会枪声,精准地刹车,正好停在警戒线上,驾驶座车门洞开,跳下来一个司机蹲在车前看了半天,然后不羁地敬礼:“对不起,压过去大概3公分!”
    换好岗的士兵一致举枪相向,这时候面包车的拉门才打卡,里面走下来红头发的徐雅慧,军靴踏响,肩上少校的小星星闪光,卫兵只能敬礼:“长官好。”闻名军界的辛辣女副官开门见山:“我来送交换军官。”十名狼牙甄选的中层军官鱼贯而出,在徐雅慧身后列队。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一伸手,身边的助理递过文件夹,啪地打开并转向狼牙师部方向,响亮地说:“麻烦林师出来签字,把你们那十个拿来,我就牵走了。”
    卫兵班长气得脸都红了,徐雅慧却懒得进门,叉腰晒在太阳底下,昂首看着师部里面。林砚臣早在听见鸣枪就下楼,这时候已经到了大门口,笑着迎上去,徐雅慧敬礼:“长官好。”眼神却把林砚臣从头到脚扫了一个遍,得意地笑了笑。很显然,她不会为占到了点儿小便宜而高兴,她只有在看见觉得外形不错又能干的小伙子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林砚臣还礼,然后礼貌地跟她握手:“狼牙一枝花,名不虚传。”
    徐雅慧挺胸抬头地请林砚臣签字,然后看见一个略显清瘦的黑发年轻军官带着十个人列队走出来,那年轻人的气质跟其他军官都截然不同,若说有小公子的狂傲,倒也不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温暖,淡淡的亲和力让人觉得很舒服,但周身的凌厉气质却能让普通人下意识噤声。不过徐雅慧可不是普通人,得知这就是社交界和国安部的名人凌寒之后,过去拍了他的肩:“第一次见,我喜欢你!”
    凌寒含笑:“很荣幸。”然后就转身整队,跟每个人都小声交代了一两句话,便送他们上车。徐雅慧豪爽地一指狼牙那辆迷彩面包车:“别浪费资源了,我直接带回去。”凌寒都没理她,摇摇招手,很快就有一辆飞豹专用的银色小型客车开过来,没有那种老子不怕死的速度,稳稳当当地扎在师部门口,军官们上车,凌寒跟上去又说了几句话,下面林砚臣的手续已经办完。飞豹师师长指指大楼:“本来给徐少校和诸位设置了茶水。”
    “不麻烦了!指挥官不是说了吗,一家子不客气。”徐雅慧分明是根本不屑上去,林砚臣早就料到狼牙会闹一通,所以对师长亲自下来跟对方副官交接这种不合礼数的行为丝毫不在意——对付狼牙,常理和常礼都毫无功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和不礼——学画画的飞豹师师长端详了美丽的狼牙一枝花数秒,然后把那张重要的交换文件翻过来,在背面速写了她的头像,然后递过去:“看,如果徐少校把这里的分发线向左边再偏这么多……”说着两笔涂改好,“那就更让完美这个词无地自容了。”徐雅慧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用这么别致的方法送客,纸上的头像实在太形象,她无法抗拒自己的目光落在那改动很小却很得体的新发型上,嘴上却说得云淡风清:“嗯,多谢。”告辞前,她也没忘记特意冲到凌寒面前,和他对视。凌寒微笑点头当作道别,徐雅慧露出迷人的侧面:“你知道,我喜欢傲气的小伙子,你很不错。”
    回程路上,银色的飞豹客车用自己的正常速度稳稳前进,作为引导的狼牙面包车开在前面,又不能把客人甩得太远,开得十分憋气。“徐副,飞豹开车太娘们儿了,我们冲过去咬屁股,让他们蹦着走!”司机看见目前的车速还在“正常”区间内就急得浑身发痒。
    徐雅慧没心思管,扳过后视镜开始捋自己的头发,弄成了林砚臣画得那个效果,仔细看了一阵子,觉得确实完美遮掩了自己略扁的额头,让不够蓬松的头发看起来更有弹性。“确实他妈的好看。”徐雅慧砰地一声把后视镜砸回原位,“我喜欢!”
    在经过了有百姓居住的牧区之后,飞豹的客车刚要提速的时候,却发现狼牙的迷彩小面包不见了,几秒后赫然出现在车尾后视镜里。司机骂骂咧咧地开始加速,两车保险杠若即若离,凌寒在对讲机里烦躁地问:“徐妈妈该欣赏完头发了吧?”
    “孙子们在追尾巴,凌队。”
    “注意安全,你们可以飚了。”凌寒大义凛然地挥手,电话旁的林砚臣忧愁地看着情人:“我开始害怕江扬了,怎么办?”
    “管他呢!”凌寒咬牙切齿。
    出乎意料的,江扬听说他的人和彭耀的人互相咬着尾巴、几乎已一种蹦蹦跳跳的姿态去了狼牙以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电话那头的凌寒和林砚臣狠狠骂一句,不过是嘱咐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弄得两个人相当惴惴,忍不住又拨过去问程亦涵。万能副官神秘一笑,把彭耀闹事向指挥官要人的事情简短告诉了他们:“何况……今天下午,苏朝宇少校要请指挥官去特别行动队宿舍‘闲谈’这件事。”
    江扬不想跟苏朝宇谈,他几乎可以确定勇敢的小兵从噪音事件以后,或者更早,从若干年前被强剪了头发就憋着要揍那个小狼崽子。他甚至几乎可以确定,海蓝色头发的少校并不会吃亏,反倒会因此踏上晋升将官的直通车。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神一样的指挥官愁苦地瞧着那摞被原封不动退回的备选军官档案,沉沉地叹了口气。
    苏朝宇早早地把特别行动队晚上的学习和训练都交给罗灿负责,江扬到达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充满了一种令人陶醉的食物香气。隔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江扬看到情人温柔的侧影,于是他走进去,从后面抱住正专注地煎锅贴的情人。苏朝宇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纯棉格子衬衫,已经洗得毛毛的,摸上去的手感非常柔软。苏朝宇一面侧头吻他,一面将和了一点点面粉的清水转着圈浇进平底锅,盖上水晶锅盖。旁边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粥,混合着红枣和大米香味地蒸汽袅袅地充满整个厨房。夕阳还没有落下,金红色的光芒从厨房侧面的大窗晒进来,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长长地横在淡绿色的地板砖上。
    晚饭以后,苏朝宇先去冲凉,然后是江扬,等他出来的时候,吸顶灯已经被关掉,落地窗旁铺了张很大的凉毯,四角各有一盏朦胧的深蓝色地灯。苏朝宇很可能什么也没有穿,赤着上身斜靠在一大堆蓬松的垫子上,腰间搭着凉被,正在翻一本很大的书。他的身边摆着一支小天体灯,在屋顶和四壁投射出星座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梦幻。
    江扬走过去,苏朝宇笑着把他扑倒,两个人在凉毯上滚了几下,苏朝宇便成功地扯坏了江扬的内裤,然后坏笑着把头枕在江扬胸膛上,炫耀地晃那本书:“我的毕业相册,你好像没见过吧?”
    几年前,江扬调动苏朝宇到自己麾下的时候,曾经动用了父亲江瀚韬元帅的关系。之后,为了降服这个最桀骜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也为了跟他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和默契,江扬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他,研究他的搏击能力、战术偏好,研究他所有的优势和弱点,但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们是彼此注定的另一半,所以他没有过多的试图探究他的私人事务。
    “非常好奇。”江扬故意用王宫舞会上那种华而不实的贵族腔说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我亲爱的朝宇啊。”
    苏朝宇大笑,江扬趁机夺过相册,他翻了个身,用胳膊肘支着身体,苏朝宇依旧稳稳地压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肩膀跟他一起看,还变魔术般的掏出一只小巧的页上。
    扉页上,24岁的苏朝宇穿着硕士袍,笑容傲然又温暖,华丽的海蓝色头发垂在肩上。江扬怀念地望着,然后侧头吻了一下情人的脸颊,轻声感叹:“我怎么会这么幸运?”
    “导师送的毕业礼物,收集了很多我读书时的照片,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我自己也没见过的呢。”苏朝宇不理他的调情,伸手过来翻开第一页。
    刚刚读军校一年级的苏朝宇并没有同班同学中常见的青涩,那时的他一心认为孪生弟弟苏暮宇因他的疏忽而遭遇不测,歉疚自责,并且在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里,近乎偏执的寻找苏暮宇仍然活着的证据。江扬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照片,说:“那时的你,真的让人心疼。”
    苏朝宇仗着地势有利,毫不犹豫地在江扬的臀部拍了一下:“哼,你心疼?你敢说你真的心疼?”
    江扬笑起来,也不理他,继续翻下去。在军校的第二年,苏朝宇已经是军校里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有一张照片是苏朝宇违规在校园里练滚轴动作时被抓拍的“罪证”——他当时没有带任何护具就三米多高的台阶顶端的铜制扶手上滑下来,神情专注动作潇洒,蓝色的长发飘飞如旗,漂亮得让人不舍得挪开目光。
    江扬向来反对苏朝宇不戴护具就从事这种危险的极限运动,立即眯起眼睛哼道:“可见是惯犯,怎么没摔死你?”
    苏朝宇舔舔嘴唇,笑眯眯地赶快翻下一页:“那时候小嘛,不懂得害怕。”
    江扬侧过头盯着他,忽然握住苏朝宇的手,说:“其实我明白。”明白那时候的你,只有在这样极限的专注中,才能暂时忘却关于暮宇的一切,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境地里,让你被内疚折磨着的心有片刻的安稳,我都知道。
    苏朝宇能听见他心里没有说出口的话,于是送上一个吻,指着下一页的照片说:“喏,这是曹勋,比我大一届,我跟彭耀第一次见面的那年,本来他才是陆战精英赛的选手。”
    江扬很认真地看,那张照片里,苏朝宇和曹勋穿着一样的印着帝国军校字样的无袖T恤,正在一棵大榕树下面掰腕子。两个人都是一身透汗,手臂上青筋毕露,明显是用尽全力。但苏朝宇似乎正要获胜。
    “他是战略经济系的第一名,单兵素质又高,当时已经确定保研,在他们那届陆战精英赛的选手中,据说没有敌手,最擅长的是多向飞碟射击和徒手搏击。”
    “很难的。”江扬仔细看那个相貌平平的黑头发男孩,“说明精准度和力量都非常突出。”
    苏朝宇点头:“为人很讲义气,一诺千金,我心里一直很尊敬他。”
    江扬饶有兴致地瞧着苏朝宇:“好吧,为了得到陆战精英赛选手的资格,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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