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扬等了他30秒,这几乎是他给嫡系下属们的极限,苏朝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对方那冷飕飕的目光扫过的地方,每根汗毛好像都刷得站直了军姿。
    江扬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里已经带了警告和威胁:“需要我提示你吗,苏朝宇少校?”
    “对不起,长官。”苏朝宇知道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他紧张地盯着江扬的手指,如果对方指向他身后的沙发,他不保证自己敢不服从命令,这种联想让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还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请您……”
    江扬长长地叹了口气,缓和了声音说:“OK,我提示你,最大限度保证全体战斗人员生命的方法会根据战场条件和战术目标的不同千差万别,只有两点准则不会变。第一,你要时刻尽量避免将全体人员带入危险境地,不要无畏的树敌和牺牲;第二,无论是训练还是作战,你必须要养成最细致最婆婆妈妈的安全习惯,几乎一半以上的牺牲都源于战斗员或指挥员的漫不经心。”
    苏朝宇好像忽然明白了:“对不起长官,我应该想到,您并不在乎彭耀幼稚的挑衅,是我造次了。”
    江扬根本不予置评,直接弯腰打开写字台的柜门,苏朝宇攥紧了拳头,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抽出一根新的藤杖来收拾他,某个部位痛苦的经历瞬间苏醒,肌肉神经质的抽了一下。
    但江扬只是搬出一个很大的方盒子摆在办公桌上,他敲敲它,它发出咚咚的声音,江扬看着他说:“你不需要用这种恭顺的口气来表达你的不满。苏朝宇少校,对于你今天中午的解围方式,我非常欣赏。我本人不适于出面处理彭师长的逾矩行为,也不希望别有用心的人错误的接收到‘彭师压制住指挥官’这样的不恰当信号,你把这一切扼杀在了萌芽中,干得很漂亮。”
    苏朝宇偷偷斜了江扬一眼,发现对方明显还是在谈公事的样子,于是只好敬礼回答:“谢谢长官夸奖,是下官的本分。”
    江扬再次敲了敲桌上的大盒子,命令简单明确:“拆!”
    苏朝宇以标准的下属姿态向前迈了一步,走近细看。盒子上有撕坏的加急快递单,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可辨认,封口胶完好无损,包装胶带把整个箱子缠得像木乃伊,苏朝宇想:“难道要不光彩地用牙齿把胶带撕开吗?明星又不在……”
    江扬明显看穿他的犹豫,拍给他一把锋利的剪刀:“90秒内完成作业,计时开始。”说完居然真的伸手按下了桌子上的电子钟。
    苏朝宇按照拆检可疑物品的作业标准快而准确地拆开包装箱,他的眼里只有不停跳动的电子钟——家法是按秒计算的,太过专注以至于居然忽略了长官嘴角邪恶的弧度。
    “报告长官,任务完成!”箱子终于被完整打开,里面的物品因为泡沫防震材料完整地包裹着,仍然看不清楚。苏朝宇放下剪刀,向后退了一步。
    江扬把电子钟抓到手里看了看4秒的剩余时间,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命令:“回来,打开。”
    苏朝宇双手各按住整体成型的防震泡沫板一端,小心翼翼地将它掀开,白色塑料袋包裹的内容物赫然眼前。苏朝宇盯着它看了五秒钟,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换气机若有若无的蜂鸣声。
    五,四,三,二,一。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几乎穿破双层加厚防噪防弹的玻璃窗,苏朝宇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泡沫板往情人脑袋上砸:“江扬你个老混蛋!”
    江扬大笑着从椅子上跳走,苏朝宇啪地把泡沫板掰成两半,绕着办公桌追打神一样的指挥官,江扬瞅准机会利用超人的柔韧翻过桌子,从后面抱住苏朝宇的肩膀,声音依旧是长官式的严厉:“苏朝宇少校,我不得不提醒你,袭击长官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朝宇侧头斜了他一眼,随手就是一个肘拐,直撞那个背后来的偷袭者,可江扬就是赖着不防御,苏朝宇只好不发力,看上去倒好像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气得他愤愤地说:“呸!”
    江扬顺势抱得更紧,笑眯眯地说:“顶级极限品牌,火魔兽15周年限量版摩托头盔、手套、护具及配套的摩托服,被江立敲了一笔才弄到,都不表扬我吗?”
    苏朝宇是火魔兽的忠实拥护者,而这套全球发行999套的限量版护具更被摩托爱好者们称为“可遇不可求的梦幻装备”,他一面拆那塑料封套一面狠狠地踩了江扬一脚:“耍着我玩,爽了吗?你个老混蛋!”
    江扬吻他的鬓角,声音非常温柔:“军礼服不适宜运动,军靴不利于驾驶控制,白手套不能隔热,况且你连最基本的头盔都不戴,还要玩花样,我怎么能不担心?”
    他们相拥着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落到办公室的尽头,苏朝宇低下头,限量版的摩托头盔看上去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许多许多少年时的往事在这个暧昧的黄昏纷至沓来。
    七八岁的时候,和苏暮宇一起看火魔兽的动画片,互相追打模仿里面的情节;十七八岁的时候,和庄奕一起看火魔兽的电影版,他们在黑暗里拥吻,手牵着手。
    这么多年,他曾经无数次的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这套装备,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在手中一一重新展现,他觉得它仿佛是一件穿越时空的神奇道具,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
    江扬注意到苏朝宇眼眸中隐约的晶莹之色,于是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用力的拥着他。
    “你已经决定了吗?”苏朝宇忽然说。
    江扬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是结婚的事情,于是他把苏朝宇扳过来面对自己:“当然,我非常渴望。”
    苏朝宇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暮宇说,江立已经和他表白。”
    “我知道。”江扬很平静,“他提过,我同意了。”
    “那么……”苏朝宇瞪着他,“你不需要……?”
    “不。”江扬果断地截住了话头,“我不需要因此放弃你,我永远不会。”
    “可是没有人比你更在乎父亲的失望,我很了解。”苏朝宇咬紧嘴唇,神情悲伤,“我也渐渐了解了你的家庭和你的责任,所以我宁愿等下去。”
    “等什么?等我搞出一个合法继承人然后再离婚吗?你想我们像秦月朗他们那对那样搞得双方都痛苦不堪吗?”江扬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了凌厉和急躁,“不,苏朝宇,你不是秦月朗,你根本不会接受不纯粹的爱,你也不会允许自己陷入那样不道德的泥潭里。我更不会像卢立本那样搞不清楚自己的爱情,我爱的是你,只有你。”
    苏朝宇愁苦地看江扬,后者就像是一头正在咆哮的狮子,尽管依旧能维持着王者的风度,并没有抓头发或者转来转去。他主动回抱,低低地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
    江扬沉默了一会儿,他一直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后来他把苏朝宇按在玻璃上,苏朝宇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对方已经作了决定。江扬说:“一百年前我们没有电视机或者洗衣机,五十年前我们没有电脑,二十年前我们不使用手机,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数,但是我决定做一次傻事,把一切交给老天爷去处理。就算是科技不再进步,至少还有卵子银行,我们会解决继承人的问题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苏朝宇被他抱得很紧,江扬接着说:“苏暮宇的生命不是你的生命,他不需要你为了他的幸福牺牲什么,江立更不是我,他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一点点委屈,你要相信,他们已经长大。如果他们不够成熟,我们可以教他们帮他们,但是不必替他们作决定。”
    “那么,为什么你在焦虑?”苏朝宇被感动,但是理智仍然煞风景的逼问,“我们的生活不缺乏这张纸,可是你需要它,为什么?”
    江扬沉默,他一直都知道他所着迷的苏朝宇不会为任何浪漫的小情调所蒙蔽,苏朝宇安静地等着,然后江扬终于开口:“姻亲是联结门阀利益的纽带,到最后,股权或者饶让都不能让我们安心,只有亲情——最靠不住的感情是最靠得住的最后一道壁垒。我需要断绝这种可能性,因为它一旦被提出,拒绝本身就意味着猜忌和决裂。”
    这段话像绕口令一样隐晦,可是苏朝宇知道这是推心置腹的实话。江扬轻抚苏朝宇的头发,眼睛里都是爱恋:“未来也许会很艰难,可是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无限壮阔的夕阳隐没在灰蓝色的天幕中,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天地间正是最晦黯凄迷的时刻,苏朝宇闭上眼睛,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第一颗亮星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相爱的人用尽全力的拥抱彼此。苏朝宇如同梦呓般轻声说:“你个愚蠢的老混蛋!”
    江扬笑意里有泪光:“是,你识破我的真面目了,这件事我要蠢一辈子,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少!”
    “只要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无论生活或者战斗,我始终是在你的碉堡里,如果你再次试图把我送到你认为安全的后方,我会……”
    江扬已经用一个吻堵住了他的话:“我不会,我知道你也是个愚蠢的小混蛋,打不死赶不走,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生死相随。”
    苏朝宇心满意足地把全部重量都压在江扬身上,他闭着眼睛说:“老混蛋,你一套装备就骗我以身相许。”
    江扬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咬牙威胁:“哼,你下次再敢裸骑摩托,我打断你的腿。”
    嗯,纸老虎。苏朝宇放任自己沉溺在铺天盖地的快乐和温柔里,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捅了捅身边的爱人,江扬翻了个身把他搂紧,健美的肌肉光洁的皮肤,手感真好。
    夏天的夜晚已经来临,万家灯火一盏接一盏的渐次亮起,细小的虫儿在草丛里轻吟着求爱的歌,花店老板娘把最后一束玫瑰花送给了囊中羞涩的小男孩。苏朝宇和江扬肩并肩地回家,毫不避讳的牵着手,十指紧扣。不足以忘记,却足以铭记。
    一辈子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边境基地里若干人之下的副总参谋长秦月朗准将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的话,大概无数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少女都要哭着跑出门去。秦月朗继承了姐姐清秀的容貌,基本上可以算是外貌派帅哥的典范,又得了姐夫行事如风如电、谨慎大胆的做派衣钵,是整个布津帝国里数一数二的事业有成的孩子,人前永远一副优雅从容的贵族范儿,让人忍不住仰慕。却只有江扬他们几个知道,这全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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