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罗灿和秦月朗为同一战线,瞪著苏朝宇。明星不知所措,也十分不解,看见主人落单,便大义凛然地坐过来和苏朝宇结盟。四双眼睛互瞪了一会儿,苏朝宇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我刚说什麽来著?”
    45  恋爱这件事
    这件事情让苏朝宇後悔了很久,此後的至少两天里,秦月朗天天追在他身後,勒令他叫自己“小舅舅”,苏朝宇自然是死也不肯开口的,平白被这位生性不羁的前元帅副官戳了很多次。秦月朗听从江元帅的意见,始终没有跟江扬提及这场对话──他知道江扬的冲动,不同於苏朝宇的爆烈,江扬的冲动持久又极具杀伤力,听见江家如此苛求未来的家人做出牺牲,一定又会暴怒不止,但是,对於他们来说,没有这些让人烦到骨子里的难受,这段爱情一定会以眼泪收场。
    检查小组登机後不久,罗灿就平安返回了飞豹团,诸事暂时没有反复的迹象,程亦涵手里的工作忽然全体消失了,意外多出了很多空闲时间。他记得那是一个云淡淡的下午,慕昭白打电话到他的私人手机上,约走他晚上的时间。
    说实话,程亦涵自从零计划事件之後一直没有和慕昭白好好在一起过哪怕一个周末。休假回来的综合情报处领导人一门心思专注工作,除了偶尔大家一起玩玩以外,竟然极少前来“觐见”副官大人。程亦涵知道,慕昭白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对感情敏感又羞涩的人。他不好意思像苏朝宇那样,大无畏地站在指挥官官舍门口的围墙外面;也不会像林砚臣一样,半夜偷偷把玫瑰和唇痕的一次性纹身贴在凌寒身上,等待生来爱整洁的爱人起床的时候才大吃一惊;慕昭白用最传统的写情书的方式追到了指挥官第一副官,然後笨拙地维护这段爱情,用远程种在程亦涵电脑里的屏保程序,用路灯下握紧了又抄在口袋里的手,用会烤出喜怒哀乐表情的面包机
    慕昭白站在卫戍区边上最大的花园入口,两手抄在身後。程亦涵换了便装,一身浅灰色的风衣,衬衣扣子随意地从上开了两颗,腰带上慕昭白送的半枚护身虎符非常耀眼。程亦涵接过对方从身後变出来的畅销榜上小说就笑:“我想好了,你若是敢送我花花草草,我立刻就走。”
    “草戒指如何?”慕昭白嘿嘿笑,程亦涵做出了厌恶的表情,然後沈默了一下:“有事?”
    “没事就不能见见程大副官?你是我老……”
    程亦涵一根手指戳在慕昭白唇边:“你敢说试试看。”
    “我是你……”慕昭白飞快改口,“爱的人,行吧。”
    程亦涵忍笑:“我们多久没像这样散步了?只有你和我。”
    “零计划事件以後。”慕昭白舔舔唇,“那件事,包括最近发生这麽多七七八八的事,你伤心吗,亦涵?”
    程亦涵轻轻勾了勾嘴角,没说话。那段沈重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日子又回来了,程亦涵深呼吸:“前几天,我还想过辞职。”
    “深秋是辞职高峰期。悲秋、怀古都容易导致冲动。”慕昭白说完之前就逃开了,看程亦涵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累了就歇一歇。”
    程亦涵看著几个玩滑板的少年从身边飞驰而过,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副官就是天生劳碌命。”
    慕昭白心里狠狠疼了一下,伸出手去。程亦涵大大方方地握住了,插进对方的衣服口袋里。口袋里很暖,他们十指交叉,温暖著对方的寂寞和失落,许久,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绕著花园越走越远,目的地是他俩的那套房,空了有些日子,开门的瞬间,程亦涵楞住了。
    大茶桌被拖到客厅正中间,一块隆起的薄纱盖住了桌上的东西,慕昭白一边飞起一只脚锁门一边嚷嚷:“别动别说话,求你了,给我一个浪漫的机会。”
    程亦涵忍俊不禁,慕昭白是那样急切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好恋人,以至於不顾手段技巧,心思细密的程亦涵早就猜到了这是烛光晚宴。果然,过了几秒,一豆豆烛光燃起,像星,却不冰冷。程亦涵站在门口换上软底的拖鞋,洗了手坐下,一本正经地看著面庞被映得彤红的慕昭白。
    按理来说,这时候主角应该跪下求婚,或者至少送一束玫瑰花再吻一吻情人的手背说,这是纪念日,我爱你。可是,现实和小说总是有很大差距,慕昭白永远不是那个浪漫的王子,程亦涵也不是需要侍奉的公主,煞风景的顶灯亮起来,各种程亦涵最喜欢的菜肴铺了一桌,慕昭白眨巴眨巴眼睛,酝酿了半天,终於开口:“那个,呃……亦涵……”
    程亦涵沈浸在这种他人无法体会的小欢乐里,自我满足著,但真是期待有些什麽不一样的话可以从慕昭白嘴里说出来。毕竟,他们走在一起这麽久,晴天下雨,悲伤狂喜,他们能原谅彼此的任性和过去,能接受可算是无常的生命挑战,程亦涵只是很满足身边有人陪,在一个深秋有点儿凉的晚上,他可以什麽都不想,坐在自己爱的人身边,不慌不忙,好好喝汤吃饭,说那些闲话,或者,什麽也不说,只是看著爱吃的饭菜,看著爱的人,感觉到生活的状态,最平凡却最难得的体会。他看著慕昭白,鼓励似地点点头。
    “呃……”慕昭白拿著筷子,舔舔嘴唇,“那个……吃吧。”
    程亦涵靠在椅子里笑。他听见对方乱跳的心,知道那句话即使在这麽温柔的场合里还是说不出来,但他确信自己听见了。听见过无数次,即使有那些不愉快的插曲,程亦涵想,这有什麽,我是幸福的,有当下,便足够。
    明星在前,苏朝宇在後;明星穿了一件防寒马甲,苏朝宇一身运动装──边境基地里,傍晚时分,这是最平常的景象了。苏朝宇一路由著明星开路,冷不防觉得周围景色有点熟悉的时候,已经是江扬的官邸附近。他觉得不妥,希望向反方向走,却不由自主地看见江扬也刚刚散步回来,站在院子里跟安敏说话。
    两人隔著街道,相对转身。
    但他们彼此已经一眼看见,嘴角那个淡淡的微笑就是问好,这样便足够在“严打”的日子里轻松地满足很长时间。
    江扬知道检查团名义上离开,却不一定没有眼线留下──任何一个小兵都可能会被首都的这些狡猾的狐狸蒙过去,为了一点点小钱而报告一些他们看来无所谓的事情。他本想叫苏朝宇进来说话,最终忍下来,再回头,对方已经消失不见。他转身,刚要迈腿,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地张开了嘴。
    一位从来没见过的高个子美女正要下楼,栗色大波浪的卷发,眉浓目明,鼻粱高,鼻尖又翘,江扬觉得她呼吸到的空气一定比常人新鲜些。一身长短刚遮住底裤而已的吊带亮片礼服紧紧包裹在身体上,紫罗兰色的光泽让江扬觉得仿佛看见了一束礼品花。她涂了唇蜜,於是嘴角亮晶晶的,礼貌地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非常诱惑,身材又极好,该凸该翘的部分都极尽所能,一双跟高至少10cm的水晶透视鞋让她仿佛每一步都踩著空气走路似的。
    江扬有点回不过神来,大脑在搜索此人的相貌和匹配姓名的过程里死机了。所幸的是,秦月朗很快下楼,格子衬衫的只扣了最上面三颗扣子,他穿著拖鞋却也走得优雅得体,手里的一件薄皮草一抖,裹在美女身上:“我给你叫车,出了卫戍区再换你的车。”他看见江扬站在门口,不由地有点尴尬,招招手:“来认识一下?”
    既然都这麽说了,即使不愿意,江扬也走过去礼貌地握手,美女的指甲只能用“华丽丽”来形容,手却跟任何一个追求骨感美的减肥的女子一样指尖冰凉。她得体地点头、躬身问好:“我叫苗真,您可以称呼我Michelle。”礼节性地化解了尴尬,秦月朗携女伴出门,刚站了十几秒,一辆军务车就开过来,秦月朗给她晚安吻,送她上车,旁若无人地回身、上楼。
    “咳咳。”江扬望著他。
    秦月朗站住,两手撑著楼梯扶手,玩味一笑。
    “这姑娘,和前天那个,不是一个人。”
    “和大前天那个也不是,前天的和大前天的也不是一个人。”
    江扬的脑袋里嗡嗡乱响。他努力回想,觉得大前天来的个子没这麽高,前天那个印象倒是很清楚,不肯好好讲话的那种,舌头老是打卷。“这都是哪儿来的?”
    “苗真是演员,演过几个贺岁片,表演系本科生,父亲是一个小市政议员,母亲是幼儿园老师,家教很好,她聪明,心底也善良,小有名气,没什麽绯闻。”秦月朗笑著回答,仿佛无关紧要。
    “这还不是绯闻?狗仔队也懈怠了!”江扬气不打一处来,两步冲上楼去,“你要干什麽?这是指挥官官舍!”
    秦月朗一叹:“那下次还是不回来了,我喜欢家里的枕头。”
    “别这样。”江扬近乎绝望地堵在门口,“你怎麽想的?”
    “叫舅舅我就告诉你。”
    “舅舅。”江扬毫不迟疑。
    轮到秦月朗吃惊了。他本以为这是堵住江扬嘴巴的最好的招式,却不想对方全然不怕,反而见招拆招,以往最记恨的称呼也从容叫出口。这让秦月朗佩服自己外甥的曲伸程度,不由赞许地伸手去揉头:“那,你说,我是拆了卢立本他家呢,还是为情所困,找个地方寻短见?或者,自此一蹶不振,成为心理阴暗的变态,躲在路边杀女人?”
    “何苦作践自己?”江扬用心劝,“这些女孩子,你若真爱她们,就好好对她们,否则跟……”话说一半,他忽然觉得有些重了,想了想,却还是说出来:“跟那些这个王那个长老家里的纨!子弟有什麽不同?”
    “我本来就是。”秦月朗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水汽,“我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儿子,按照流行的说法,虽然爸妈不济,至少姐姐权倾天下,姐夫手揽大权,我要吃喝嫖赌一辈子过去,也就过了。”他推开门,房间里一片凌乱,苗真的隐形眼镜盒忘在桌上,秦月朗看都没看,连著安全套的包装之类一股脑扫进垃圾桶里。江扬跟进来,没说话。
    秦月朗抖抖床单,里面又掉出苗真的香水瓶盖子,他拈起来,准确丢进垃圾桶:“刚找了半天……几天前姐姐打电话,要我回去相亲。”江扬一震,忽然想起那次相亲以後,秦月朗和卢立本两人惊天动地的一场折腾,心里紧了紧。
    “我说不必了,我有女朋友,姐姐问是谁,我说苗真,她後来去看了真人和资料,觉得不错。”
    “什麽?”江扬毫不掩饰惊讶,“妈妈同意你,跟演员……”
    秦月朗狡诈地眨眨眼睛:“我比你大10岁,江扬,如果你再过10年还不结婚,也不喜欢男人女人宠物,活得像个圣人,不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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