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儿马上看了看两个名字的数目。
    之前,在查看账目的时候,大家便已经弄明白了。
    这明月楼不只是个中转,还是个销货店。
    它先与各地的货源商家联络,通过漕运走私,把货物从外地运到扬州来。
    等漕运的货物一到,明月楼就会利用它作为商市的买卖便利,直接把货物买给扬州当地要货的商家,收回钱银。
    然后,在扣除佣金之后,明月楼就会把剩下的得利,分发给货源主。
    这样一来,货物不用多方转运,到了扬州直接就可以交易,既便利又隐秘。
    这对货源者、要货者和明月楼自身,都是个三赢的局面。
    而赵寒让萧寻记录的这些户名,都是供货的货源主的名字。名字下方的金额,就是明月楼卖货后,分给货源主的最终得利。
    这“延永寿”和“阿悉结氏行”的金额,在所有的户名里,排在最前面。
    两者的数目非常巨大,比后面所有户名的金额加起来,都还要多。
    “延永寿”第一,“阿悉结氏行”第二。
    这就怪了。
    洛羽儿马上就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很好。”
    赵寒道:
    “这两人的得利金额,出奇的大。
    大商行买卖垄断,得利要比其他小商行多,这可以理解。
    可李大人也说过,这扬州一地,大商行绝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两个户名冒了出来,还比其他商行多那么多?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个突厥人的商行。
    这是大唐的地界,买卖做得最大的,应该还是我大唐的商人才对。
    为什么他一个胡人商行,却在明月楼里有这么大的走私货物得利,还位居最前列?”
    洛羽儿懂了:
    “这背后,肯定有别的问题。
    这个阿悉结氏行,肯定和咱们在明月楼遇见的,那些神秘突厥人有关。”
    赵寒点点头道:
    “李大人,您可查到了?”
    **愚早就拿起了一本卷册,道:
    “这是明月楼私运货物的来往清单,在过往三个月里,确有‘阿悉结氏行’通过明月楼,走私漕运货品的记录。”
    记录里,货物名、数量、单价和所载船只等等,都写得清清楚楚。那都是些皮毛、马鞍等等,在大唐民间很受欢迎的,突厥特产。
    每月的数额非常大,可以和账本上的数目对得上。
    赵寒想起了那晚,河底的那个,黑色货物袋子。
    正如之前的推断,那里面装的大石头一样的物事,绝不是一般的货物,而很可能是和黑火雷相关的东西。
    记得王弘恩说过,河底的那条官运漕船,就是在月前沉的。
    赵寒就问**愚,这一个月来,这“阿悉结氏行”的来往货物里,有没有通过那条沉船,运过来的。
    **愚点头。
    近一月来,“阿悉结氏行”的确运过一批货到扬州,都是通过那条沉船运来的。
    那都是些寻常的货物,各种名目在记录里,都写得很清楚。
    唯独其中最后的一条,很古怪。
    那条记录上,只写了一串奇怪的异邦文字,其他数量价钱等等,全都没有。
    想想,这“阿悉结氏行”,是个突厥商行。
    而那帮黑袍杀手,正好又是突厥人。
    黑袍杀手在沉船上,捞走了一个古怪的黑色货物袋子,而这“阿悉结氏行”,正好也有一条古怪的货物记录。
    那些黑袍杀手,还那么看重这些记录,一定要将其烧掉。
    明白了。
    这些黑袍突厥人,肯定就是那“阿悉结氏行”的人。那黑色袋子里装着的,肯定就是这条记录里的货物。
    他们要烧掉这些卷册,就是为了毁灭这上面的记录,以免被人发现。
    “喀哒苛。”
    赵寒读着那些异文:
    “这是突厥语,‘喀哒苛’,就是‘圣祭品’的意思。”
    “圣祭品?这是什么意思?”洛羽儿道。
    赵寒思考着。
    突厥人信奉祆教,在行教内祭拜礼仪之时,通常是会有祭品的。
    可这祭品就跟大唐民间的道佛两教类似,一般都是些常见的,牛羊牲品之类。
    而那袋子里的大石头,明显不是这些东西。
    那么,这“圣祭品”,这块奇怪的大石头,究竟是什么?
    和那个“女鬼沉江案”,又有什么关系?
    洛羽儿看着那张纸,又道:
    “这还有个奇怪的事。
    如果说那‘阿悉结氏行’是个商行,金额大一点,还可以理解。
    可这个‘延永寿’,就是一个人而已。他的得利金额,怎么比这阿悉结氏行的还大”
    “李大人,”赵寒道,“那货物往来的记录里,有没有这延永寿的记录?”
    **愚摇头道:
    “一次都没有。”
    “这就怪啦,”姜无惧道,“这家伙没在明月楼卖货,可得利却排在第一。
    这明月楼做亏本买卖,白送啊?”
    “说得好大胆。”
    赵寒道:
    “这关键,就在‘白送’这两个字上了。李大人,延永寿这个名字,您可认得?”
    **愚想了想:
    “这‘延’姓是个少见的姓氏,永寿这个名字,又很容易辨识。
    若李某所记无误,这扬州刺史府里,有一位功曹参军,就叫‘延永寿‘。”
    大唐初年,除了设有大都督府的州之外,每州的最高长官是刺史。其属下设有六曹参军,是为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和士曹。
    功曹参军,是个掌管官吏考课、祭祀表疏等等的官员。
    赵寒道:
    “所以,这‘延永寿’,就是房遗直房大人的手下了。”
    **愚点头。
    “据我所知,”赵寒道,“大唐律令,官员应该是不准经商的。“
    **愚道:
    “不错。自武德朝起,朝廷便屡有明令,我大唐各级官员严禁经商。
    若有犯者,视其数额大小,轻则杖打罚俸,重则削爵罢官,甚至下狱典刑。”
    “那这仓曹参军的俸禄如何?“赵寒道。
    “我大唐官员俸禄,由俸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等诸部分所组成。仓曹参军乃从七品,其所有俸禄合计,每年约两万五千文。”
    **愚无须思索、一口道来,显然对大唐各种官制,了然于胸。
    “这就对了。”
    赵寒道:
    “大唐的官吏不准经商,可这延永寿的名字,却出现在了这明月楼的账本之上。
    他一年的俸禄,才不到三万文。
    可这账本里,他名下三个月的得利,就是他年俸的数百倍都不止。
    这么多的钱财,都是哪里来的?”
    洛羽儿似乎动了:
    “难道,这是有人送给这延永寿?
    谁送的?”
    赵寒指着,那两个名字下的数目:
    “羽儿,你再仔细看看,这两个金额之间,有什么关系?”
    大唐在武德二年设立国子学时,就有“算学”一科。科举考试之中,也有“明算”一科。
    因而,从天子乃至庶人,唐人都有学习算经的习好。
    洛羽儿从小就跟父亲学过,所以心算也是不错。她听赵寒这么一说,马上看着那两个数目,算了起来。
    “我明白了。”
    她很快算了出来:
    “这延永寿得利的数额,正好就是‘阿悉结氏行’的数额的两倍,是二对一的关系。”
    “很好。”
    赵寒道:
    “这来往货物记录里,满满都是阿悉结氏行的货物,却没有一件是延永寿的。
    这延永寿没有经商,却获得了巨大的得利。而他的得利数额,刚好又是第二名‘阿悉结氏行’的两倍。
    这天下,难道有这么巧合的事?”
    洛羽儿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这么说,应该是这’阿悉结氏行’每月走私卖货,然后把得利的钱拿出三分之二、给了延永寿,自己保留了一。
    对吧?”
    赵寒一笑点头。
    “一个商行,”洛羽儿有些讶异,“每月都给个州府官员,送这么大的数额。
    这可是犯了唐律,是个大贿赂案了。”
    “可又不对啊。”
    姜无惧道:
    “照李大人说,这延永寿,就是个从七品的功曹参军而已。
    给这么个小毛虾的官,送这么多的钱财,这阿悉结氏行这个贿赂的买卖,做得也是太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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