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
    赵寒望着坛上:
    “裴大人的那个文书旧库,难道不是你烧的么?”
    “那裴劭虽是杨隋之人,”张陌尘道,“可他是个忠臣,十余年的努力,也为我大秦留下了诸多珍贵史料。
    我烧它做什么?”
    “因为你怕。
    你怕我从裴大人的记载里,查出你的生平记录,从而推断出你就是‘恶鬼’。
    所以那天,你才会暗中去了旧库,在我离开之后,放把火烧了个干净。
    对吧?”
    张陌尘冷冷一哼,道:
    “万事已尽在我掌握之中,小小的一句话,让你查到又何妨?”
    赵寒凝视着张陌尘。
    他没有在撒谎。
    这么说,那文书旧库不是张大哥烧的。
    那还会是谁?
    难道,真的还有一个假的“恶鬼”?
    赵寒飞快地思考着,忽然,脑海里迸出了一道光来。
    原来如此。
    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赵寒缓缓扫视了坛下所有人一眼,忽然抬头,一指那位太子殿下道:
    “张陌尘,你不必再编什么谎言了。
    今日的‘恶鬼’,从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吴晋,还有案子里其他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你杀的。他们身上的玉块,全都在你的手上!”
    坛上,张陌尘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一通鬼话!”
    侯良景对赵寒道:
    “小子,你说‘恶鬼’是他。
    可十六年前,唐军破城前三天,那‘恶鬼’就出来害人了。
    而当时,他薛定南不过是个十二岁不到的小孩儿。那郝瑗,还有唐军先锋李元褚是什么人,他杀得了吗?”
    赵寒冷冷一笑:
    “难道侯掌柜你还以为,十六年前的那个恶鬼,和今天的‘恶鬼’,是同一个人么?”
    侯良景一愕。
    他似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孟凉却没有丝毫的惊讶,蒙面黑衣人一声淡笑。
    “看来只有你那么傻了。”
    赵寒看着侯良景,道:
    “当年,你们进殿逼宫时,那条石道边上,有样黑不溜秋的袍服丢在那儿,你没看见么?”
    侯良景没说话。
    “看来,那晚你是真的吓怕了。
    可他们,却都看到了……”
    赵寒看了眼孟凉和蒙面黑衣人,又对侯良景道:
    “那是一件被撕裂了的黑袍,就跟刚才我和张大哥穿的,一样的黑袍。
    那件东西,你知道是谁丢在那里的吗?”
    侯良景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当年那个恶鬼,他就是……”
    “什么‘恶鬼’?
    那不过是,他编的一个谎言罢了。
    当时的他,早就是个半癫狂的状态了。
    西秦的守城主官郝瑗,唐军的先锋大将李元褚,还有上城里,那一个个有势力的西秦官员、大族富商等等……
    这些人,在他的眼里,都是想要篡逆皇权的大贼,必须全部铲除。
    所以,他做了一份名表,把那些人的名字都列在了上面。
    然后,他就扮成了‘恶鬼’的模样,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杀了,割了头。
    他还杀了许多无辜百姓,弄了个‘恶鬼随意杀人吃头’的假象,借此迷惑世人。
    没错。
    当年,那个第一次出世的‘恶鬼’,就是那位西秦亡国之君,今日这位‘恶鬼’太子的父亲
    薛仁越!”
    呼……
    祭坛上,那副高挂的长画忽然一阵抖动。
    画上,那个身着帝王服饰的人,面目清晰了起来。
    他正襟危坐、面容肃穆,眉角间隐隐有一丝狡黠,睥睨世间。
    他正是西秦末帝,薛仁越。
    画下,张陌尘仰望着画卷上的人:
    “父皇,虽然你也不是个什么明君,可你当年做的那件事,是对的。
    十六年前,你就该把这些家奴,一个不剩,全部铲除。
    而如今,我把他们都带来了。
    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火起。
    画卷燃烧了起来,那个狡黠威严的帝王,化作一片幽光灰烬,四散而落。
    香案上,十几个人头同时发出一声哀哭,好像在跪拜着什么。
    祭坛下,孟凉和侯良景等人,突然感到身上一阵寒意。
    一阵,彻骨的寒意。
    ……
    城南,惊狼岭。
    夜色下,隘口的门紧闭着。
    “开门!”
    隘口下方,高石远带着数百人的队伍,抬头高喊着。
    隘口后、阁楼上,灯亮了起来。
    许多江湖人士和家丁打扮的人站在了上面,管家侯成站在中间,俯瞰着下方的人群。
    “下面是谁?”他说。
    “我,高石远。”
    “哦是高统军啊,”侯成道,“您怎么来了?”
    “胡贼进了城啦,”高石远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是吗?”
    侯成有些吃惊:
    “这地界比较偏,我们只是看到了些火光,没留意啊。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城里大半已经陷落了,这里,是咱们唯一剩下可以防守的据点。
    我带着一大帮逃难的百姓,好不容易才绕过胡贼,可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他们现在正在追过来。
    侯管家,劳烦你赶紧开门,我们好把百姓安顿进去,布防御敌。”
    隘口门前,之前大战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地上,又多出了一条宽宽的大沟,沟边的泥土还是新的,好像刚挖出来的一样。
    一条新的吊桥悬空拉了起来,沟前还放了许多,防止马匹冲锋的鹿砦。
    高石远望着那些东西,道:
    “侯成,这是你们新作的?”
    “对,”侯成道,“侯掌柜吩咐了,要我好好护着咱们这院子。”
    “好,开门让我们进去。”
    高石远一招手,队伍准备往前而去。
    “对不住了统军。”
    侯成道,“掌柜的说了,咱们这院子,外人不许进入。”
    “我们是外人么?赶紧开了。”
    高石远拍马,就要那些鹿砦过去。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高石远猛然抬头。
    阁楼上,灯光下,侯成那张平时毕恭毕敬的脸,变得昏暗了起来:
    “高统军,掌柜的说了。
    咱们这个院子,是除了我们这些侯家的人,任何外人都不许进。”
    高石远看着地上的箭,鹿砦,还有那条新挖的大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侯成,你们这是早有准备,要把我们拒之门外?”
    “不敢,”侯成的声音冷冷的,“只是掌柜的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不敢不听。”
    “把你们侯掌柜叫出来,我要跟他说话。”
    “侯掌柜说了,他身子不好,不见客。”
    “不见客?哼,我看是不敢见吧。”
    高石远道:“侯掌柜向来都是帮着咱上乡亲的,今晚,怎么会突然弄这么一出?
    侯成,你们这是看胡贼势大,要叛国投敌,当反贼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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