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
    侯良景道:
    “当年秦兴殿上,我亲眼看到薛洪和薛仁越翻脸,还拿刀指着他。
    薛仁越对薛洪更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当场就杀了他。
    那薛洪,又怎么可能还去救薛仁越的儿子,还替他复仇呢?”
    “侯良景,”赵寒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么蠢啊。“
    “你……”
    “本来,根据我的推断,这‘恶鬼’似乎是个不可能存在的人。
    他既不是薛洪,也不是独孤泰,更不可能是你们几个中间的任一个人。
    那他会是谁呢?
    如果他不是这件事的‘局中人’,那他又怎么知道你们当年的事,又怎么会弄出这一大桩的‘人头鬼案’来?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人帮了我。”
    “谁?”
    “独孤泰。
    那晚,多亏了孟统军的帮忙,我当面审问了独孤泰。
    他还是那么的老奸巨猾,直到被恶鬼杀了,也没给我透露太多消息。
    可他最后的一句话,却点醒了我。
    他撕掉了恶鬼的面具,指着恶鬼说:‘活着的不是他,而是你。‘
    那一瞬,我才突然醒悟。
    你们编的那个故事,虽然是自欺欺人,却很有其道理。你们说,’恶鬼‘是薛家的人活了下来,来找你们复仇。
    是,此人绝不可能是青才人的那个新生儿。
    那他就不能是,别的薛家后人吗?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到,当年秦兴殿上的一幕。
    当时,薛洪刀指薛仁越,两人如同死敌。
    这些,你们都看到了。
    你们也知道,在逼宫前他俩已见过面,薛仁越让薛洪去做两件事,把太子都托付给了他。
    可你们不知道的是,薛仁越还把镇国玉印的玉首,也交给了薛洪,让他转交给太子。”
    “我明白了……”
    侯良景似乎懂了什么:
    “惊狼岭那晚,你肯定是进入薛仁越的魂印里了。
    这些事,都是你在魂印里看到的吧?”
    赵寒冷冷一笑:
    “当时,薛仁越大骂薛洪。
    他说,‘‘薛洪你个畜生,你说你把朕让你……’,刚说到这里,就被薛洪打断了。“
    “这是薛洪听不下去了,”侯良景道,“才插口了而已,这有什么?”
    “前面薛仁越也骂了薛洪很久,薛洪都没做声。为什么到了这一句,他却忽然开口打断?”
    侯良景一愕。
    赵寒道:
    “你们以为,那是薛洪的回骂。
    错了,那是薛洪的回答。”
    众人一愕。
    “‘你把朕让你……’。
    薛仁越这是要质问薛洪,他让薛洪交给太子的‘玉首’,究竟去了哪里。
    薛洪马上把他打断了,还说了一番话。
    他说,他是薛仁越的一条狗,如何地被薛仁越欺负。
    可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
    他想说的,只是里面的两句。”
    “哪两句?”侯良景道。
    “第一句,‘如今你让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我都做完了。’
    这听起来,像是薛洪对薛仁越的讽刺。
    可为什么,薛洪不说‘你让我做的事’,却要加上‘最重要’三个字?
    那是因为,之前薛仁越托付他的时候,说过。
    这最重要的事,就是把玉首交给太子,救太子离开。
    薛洪这是要告诉薛仁越,虽然前两件事、杀两人救两人,他没做成。
    可这第三件最重要的事,他做成了。”
    侯良景愕然,孟凉一声不吭。
    “而第二句,‘从今往后,你的话没人会听、没人会做,你要再多说一句,那就是自寻死路’。
    这像是在威胁薛仁越。
    可在薛仁越听来,却是当头一棒。
    因为薛洪这是在提醒他,让他不要再说了,否则就会泄露消息,会给太子惹来杀身大祸。
    薛仁越是个聪明人,他一听就懂了。
    所以他立刻不骂了,反而仰天长笑。
    你们以为,他是在苦笑自嘲。
    其实他是在笑,他托付的人,终究是找对了。
    他是在笑你们这些家伙,自以为聪明一世,却都是一群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
    侯良景有些发愣。
    “没错……”
    他忽然喃喃道:
    “当时我去掖幽庭找青娘他们,就是在那里碰见的薛洪。他说他是来救人的,我也没多想,就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手里拿着刀,那个样子哪里是救人,分明是要杀人。
    薛洪,你……你个混账!!”
    赵寒淡淡道:
    “你应该谢谢他才对。
    薛洪是一介猛将,他要杀章姑姑母女,那就是转个腕子的事,还用等到你来?
    我看他是心软了,对着手无寸铁的妇孺下不去手,这才给了你机会。
    不然今日,你还怎么可能和章姑姑沈姑娘他们,一家团聚?
    不过也算了。
    你本来对她俩,就没有半点真正的关心,不过是些许内疚罢了。
    至于,青才人和她那个新生儿。
    法牢大阵崩塌时,他们肯定已经身亡了,薛洪也没有办法。
    可这第三件事,他还是做成了。
    他救了太子薛定南,把玉首交给了他,还为多年后的这场复仇,定下了一切的筹划。
    他自己更是忍辱负重,一等就是十六年,最后帮着旧主之子,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一个个都杀死。
    薛洪,他可真是个对西秦忠贞不二之臣。
    也是不枉,薛仁越对他这么厚重的恩情了呢……”
    ……
    ……
    上邽城内。
    高石远正说着话,巷陌里,一个黑影飞跑了过来:
    “哎哟……可算找着自己人了……“
    “无惧兄弟?”高石远看着来人。
    “先等会……”
    姜无惧撑腰挺肚,喘了好几口气才道:
    “高大哥,你是要问我怎么来这儿的吧?今晚我正睡着,突然听到……”
    “谁问你这些了?”
    高石远道:“赵兄弟呢?”
    姜无惧一愕:“怎么,你们没碰到他吗?”
    高石远也是一愕,赶紧问了起来。
    姜无惧说,今晚他本来和赵寒在官驿里睡着,说好明早一起破案的。
    可半夜他突然被吵醒,赵寒却不见了。
    只看到赵寒留了张纸,说临时出去有事,让我和羽儿就在屋里等。
    那纸上说,要是今晚好好的、什么事都发生,那我们就等到明早,千万不要离开。
    要是晚上这城里出什么事了,那就让我和羽儿,赶紧到城防营去找高大哥您。
    我这一听外头那声响,知道肯定出事了,就想找羽儿一起离开。
    可羽儿也不见了。
    只在桌上,看到她划的几个字。
    “什么字?”
    一听是洛羽儿的消息,赫连英抢先就问。
    “‘无惧我出去了,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一看这些字,就想羽儿她肯定是跟着寒老弟,来找高大哥了啊。
    所以,我也赶紧过来了。”
    高石远有些愕然。
    他根本没有遇见赵寒。
    要是,晚上这城里出什么事了……
    难道,赵兄弟他早就料到今晚的这种情形了?
    那他到底去哪里了?
    赫连英想着洛羽儿留的字,喃喃着: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现在城里这个样子,她会去哪里了呢……”
    他又掏出洛羽儿送给他的那个箭头,看了看,忽然一勒马头道:
    “高大哥,我有事走开一阵,马上就回来!”
    “站住!”
    高石远道:
    “赫连兄弟,你的心思我懂。
    羽儿也是我的妹妹,难道我就不担心她吗?
    可这人海茫茫,满城乱糟糟的,你一个人去哪里找她?
    儿女之情,固然重要。
    可咱们首先是大唐的军人,咱们还要守这上邽、秦州,还有这一大帮的乡亲们要保护那!”
    远处,上千个可怜的百姓,望了过来。
    赫连英咬着牙,手握着缰绳还是不放。
    梁虎也劝道,高统军说的对,大英你是咱们的领头,你走了,那咱们这帮兄弟跟着谁?
    “兄弟你放心,”高石远道,“羽儿妹妹的安危,我做大哥不会忘了的。
    这里,大家伙需要你。”
    赫连英看着满身血迹的兄弟和百姓,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箭头。
    他忽然一咬牙,把箭头一下收回怀里:
    “高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吧!”
    高石远道:“如今的形势,宗、张、孟三位大人都下落不明了。
    那这主意,就得我们咱们两个拿。
    城防营的兵都被打散了,现在咱们手里,就只有这四百多人,还有这一大帮的百姓。
    城池失守,敌众我寡。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保全自己,然后才能打败胡兵。
    咱们必须马上找个易守难攻的地界稳住阵脚,把百姓们先安顿下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惊狼岭。”赫连英道。
    “没错。”
    高石远道:
    “之前,宗大人已经让侯掌柜把军粮都运到了惊狼岭,那里的地势又好,还有现成的防御营寨。
    这城里,没别的地方比那儿更好了。
    咱们马上就去那里,先安顿好百姓,备好粮食。
    等腾出了手脚来,咱们就可以立即带人马回城,收集被打散了的军队,再和会贼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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