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在这儿。”
    沈小玉走了过来。
    章青娘看到了,她忽然一下挣脱了怜香的手,冲上去抱住沈小玉,泪水夺眶而出:
    “小玉,你不能去,娘亲不让你去,不让你去……”
    她哭喊着,声音都哑了。
    “娘您放心,我不就在这里的吗?”
    沈小玉轻轻抱着章青娘,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泛出泪花: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和父亲,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四周没人说话,只有叹息之声。
    “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章青娘一愕。
    她缓缓抬头,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侯良景:
    “他……他是谁?”
    “娘,”沈小玉道,“他是女儿的父亲,您的夫君啊。”
    侯良景饱含泪水,“青娘,是我,良景啊……”
    章青娘有些困惑,她摇着头、看着侯良景,布满虫洞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
    “不,你不是我夫君……
    你是坏人,你是鬼。
    就是你,害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章青娘突然向侯良景扑了过去,不小心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怜香连忙冲过来,抱起了章青娘:
    “章姑姑,你醒醒,醒醒啊……
    都怪我嘴多,把小娘子的去向告诉了姑姑。她一听到这消息,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非要我带她来找小娘子你不成。
    怪我,怪我怪我全怪我,哇……”
    侯良景有些愣愣地,看着怜香怀里的章青娘,老泪渐渐涌出:
    “青娘,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玉。
    我当年没娶你进门,后来,还累你遭了那孔原毒药的罪,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我害了你们,害了你们母女一生啊……”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沈小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洛羽儿连忙给章青娘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下:
    “没事,姑姑只是气冲胸闷,晕过去了而已。怜香,我之前给你的定神丸呢?”
    怜香一愕,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哎呀,急着出来忘带了。这怎么又忘了呢?
    怪我,怪我怪我全怪我,哇……”
    “我这里有。”
    沈小玉回过神来了,掏出药丸递给怜香,帮章青娘服下了。
    她又谢过洛羽儿,向众人道了别,就连忙带着怜香和侯成,搀扶着双亲往外走去。
    经过张陌尘身边的时候,她又对黑衣书生深深做了一礼,这才离去。
    望着这一家子的人,众人一片叹息之声。
    只有凌若和张陌尘两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人……”
    曾谦走了过来,一眼看到地上血淋淋的尸首,脸上突然有些发白。
    “曾谦,”宗长岳道,“是孟统军那边有话么?”
    曾谦深吸了口气,脸色又好了些。
    他连忙答“是”,说是孟统军吩咐他来禀报,遵照宗大人的号令,独孤泰父子、蒋怀、刘通及其他活着的乱军余党,已全部收押。
    孟统军将把他们押回府兵大牢,重兵严加看管,等候宗大人的审讯论处。
    “很好。”
    宗长岳道,“你去告诉孟凉,让他带兵在城里仔细搜查,务必将敌国奸细乱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是。”曾谦道。
    这时候,洛羽儿实在忍不住了,就问:
    “宗大人,孟凉他不是一直都在帮独孤泰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们的人了?”
    宗长岳淡然一笑:
    “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向洛姑娘您陈告,可否?”
    洛羽儿点了点头,又道:
    “曾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昨晚,曾谦上山时受了惊吓,身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好。
    赵寒就让洛羽儿帮忙配了些草药,煎了药汤让曾谦服下,让他好好歇息。
    曾谦一直半低着头,一脸没睡好的样子,还是不敢看那些尸首。
    这时候听洛羽儿叫唤了,他连连作揖感谢,还说也是下官无用,昨晚在后院躺了一夜,都没能出来助大家破敌。
    “没事,”洛羽儿道,“就是曾大人您及时过来提醒我们,城里有变的。
    而且这案子从头到尾,您一直都跟着,还帮了许多忙呢。”
    曾谦连说只是分内之事,然后就想告辞,去给孟凉回话。
    “曾大人慢行。”
    袁沐风站了出来,“在下有一事相问。”
    “袁公子?”曾谦似乎有些愕然,“您……请说。”
    袁沐风道,“如您方才所言,昨夜您就在后院里将息,彻夜未曾离开,对么?”
    “是的。”曾谦道。
    “谁可作证?”袁沐风问。
    曾谦一愕,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宗长岳道:“袁公子这么问,自有他的道理,你说吧。”
    曾谦应了声“是”,就道:
    “额……昨晚侯掌柜也在后院,下官想,他应当可以为下官作证。”
    袁沐风问,你二人始终同在一屋么。
    曾谦摇了摇头,他说,昨晚他和侯良景都在后院里歇息。
    开头,两人还在大堂里聊了几句,后来兴许是因为喝了药汤,曾谦他突然感觉有些头晕,就回小厢里睡去了。
    “如此说来,”袁沐风道,“从那以后,就无人可为你作证了?”
    曾谦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凌若始终看着曾谦,听着他的每句话,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袁沐风的这几句话,是她让问的一样,而她也似乎想从曾谦的回答里,得到些什么线索。
    “袁公子、凌姑娘,”宗长岳道,“看来您二位对曾大人是有些什么疑问,宗某可否代为回答一二?”
    凌若看了眼曾谦,道:
    “此事要等一个人来,才说得明白。”
    “让一下让一下,烧开的鸡汤火辣辣啊……”
    身后,人群让开了条道。
    姜无惧和几个人提着两个担架,走了过来,担架上分别躺了一个人。
    “爹爹!”
    洛羽儿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跑了过去。
    担架上,洛元堂闭着眼,静静躺着。洛羽儿连忙切脉查看,发现他的气息匀称、面色红润,脉象平稳有力。
    爹爹这回是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洛羽儿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呢?”她看着姜无惧。
    “他?”
    姜无惧道:“哦,他啊。
    哎快别提了,你说寒老弟他最近这么忙活,三餐不接两顿的,怎么突然就重得跟头肥牛似的呢……“
    另一个担架上,赵寒歪歪扭扭地躺着,青衫全破了、沾满了烂泥,好像睡着了。
    就是这个少年,治好了爹爹困扰已久、危在旦夕的“病”。
    也是他,提前推断到了独孤泰的起兵,让大家未雨绸缪,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还用他的各种“鬼点子”和“怪招数”,运筹帷幄、指点大军,让这场本来看似绝不可能打胜的大仗,胜了。
    洛羽儿望着赵寒,那张年轻的脸庞。
    满面泥土、邋里邋遢,可眉宇之间,却是一片安宁。
    就像个邻家少年,在暖暖的阳光里睡去了,一切都是那么干净、纯真。
    洛羽儿有些呆住了。
    不远处,赫连英看到了这一幕,也有些愣住。
    看着此情此景,凌若的眼里,有一丝涟漪泛起。
    她那淡然如霜的目光,在赵寒的脸上一掠而过,又随着那丝涟漪,飘向了远方。
    这只在一瞬间,几乎没人觉察。
    可袁沐风看见了。
    他也看向了赵寒,眼里,升起了一层不知名的深意。
    这一刻,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寒的身上。
    可他自己却睡得很香,很安静。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那些勾心斗角、血腥厮杀从未发生过,也都与他无关。
    自然,也没有人觉察到。
    在他那张年轻的脸颊深处,一丝惨白色泛了起来,隐隐然,就要侵蚀少年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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