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衣少女的身上。
    凌若的眼里,生涩突然变回了冰霜。
    啪。
    她把簪子取下一摔在地,一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人谁啊?”
    怜香一边追着姜无惧,一边道:“洛小娘子你送她东西,她还这么不懂礼数,讨厌讨厌讨厌……”
    洛羽儿却毫不介意,莹莹一笑:
    “没事,她就是这样的。”
    袁沐风俯身,把断成了两根的簪子捡起放入怀里,再向洛羽儿微一叩首,转身走了。
    望着那两个背影,洛羽儿不由得道:
    “赵寒,你说,他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赵寒也笑望着:
    “男人和女人呗。”
    一阵骚动传来。
    人群里,一大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走了出来。
    他们男女老幼都有,伸出一只只皮包骨的手,呆呆看着周围的人们。
    “这些穷鬼,又来装可怜骗钱……”
    人群也顾不上围观美人了,纷纷往后退去,很多人还捂着鼻子。
    洛羽儿蹙眉:“这些人怎么这样?”
    “你还别说,”姜无惧道,“现如今真有不少人,这边扮着乞丐要钱,那头就下馆子喝酒吃肉咧。”
    “这些人不是。”
    赵寒看着那些乞丐,道:
    “那些骗钱的假乞丐,他们的样子是要多惨有多惨,恨不得让你看他一眼,就想哭着掏钱。
    可那种人的眼里,始终有一团渴望金钱的火,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住。
    你们再瞧这些人。
    无论讨不讨得到钱,他们都没人说话,眼里永远都是木木的。
    这是绝望的眼神。
    他们对这个人世,已经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那他们还来讨钱?”姜无惧问。
    “没钱,怎么买吃的?”
    一股寒意,再次毫不预兆地,渗入了赵寒的骨髓。他暗暗压了下去,只是一笑:
    “就算这个世道再窝囊,也得活下去不是?”
    洛羽儿愣了一愣。
    她走上去,掏出自己所有的铜钱和干粮,放在一个骨瘦如柴的乞丐老妇的手里。
    老妇人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突然,好几个乞丐冲了过来,发疯似的去抢妇人手里的干粮,然后拼命往自己嘴里塞:
    “我的,我的……”
    远处,沈小玉轻叹一声:
    “怜香,去买些衣物粮食,给他们送去吧。”
    “是小娘子。”怜香道。
    赵寒也走了过去,掏出所有的粮钱,劝开了那些抢夺的乞丐。
    “婆婆,”他看着乞丐老妇的双手,“您家里是种地的吧?是遭灾了吗?”
    “遭灾?”
    老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泪涌了出来:“小郎君啊,咱们村里头可是遭大灾了啊……”
    原来,那个困扰上邽已久的旱灾,竟然一直没有结束,反而越演越烈。
    入秋以来,这上邽周遭,已经有数十条的村子颗粒无收,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
    许多幸存的人没办法,只好拖男带女,到这城里来乞讨为生。
    老妇人泣不成声。
    听了这些话,周围的人群里,好些普通百姓也纷纷叹起气来。
    他们都说,自己的乡里也遭了灾,要不是平日到这城里跑活计,还能挣上些许,也早就出来要饭了。
    灾荒这么厉害,可这衙门的赈灾钱粮什么的,一分都没见。
    而且听说前几天的夜里,城里还弄出了兵乱,有好些人的家里,都被洗劫一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人,问那衙门的人,他们也屁都不肯放一个。
    “怎么最近咱这个上邽,这么多的祸事啊……”
    “你们说,这是不是,那吃人头的‘恶鬼’给闹的?”
    “就是,都过去这么多年,怎么这‘恶鬼’又跑出了?”
    一提起那“人头鬼案”,人们的心里一阵阵的寒意。
    “个凉怂子!”
    人群中,有人突然大骂起来:
    “案子没破,灾又不救,还闹兵乱。这狗娘养的衙门,吃粪去啦?!!”
    “那新任的独孤县太爷,开头还以为他很不错呢,可谁知就跟过去的一个样,占着茅坑不拉稀。
    按我说,咱都到衙门前头去击鼓,问问那独孤泰,他吃饱了究竟干什么去了!”
    “对,走!!”
    恐惧渐渐变成了愤怒。
    许多年轻气盛的人,叫嚷着,往衙门的方向涌了过去。剩下的人虽然没有跟上,可嘴里也满是忿恨。
    “天灾人祸,民怨沸腾。
    这是大乱之兆啊……”
    赵寒看着那些百姓们,思考了下,又道:
    “羽儿,这几日下来,你对那位独孤县令,有没有什么新的看法?”
    “我想,”洛羽儿道,“独孤泰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怎么说?”赵寒饶有兴致。
    洛羽儿道:“前头,咱们是怀疑过他。
    从当时的线索看起来,独孤泰确实可能和孔原有勾结,甚至还有‘恶鬼’的嫌疑。
    可后来,他严禁儿子独孤亮和孔原交往,还和秦州府兵一起,打败了孔原的叛军。
    而对爹爹,独孤泰他更是网开了一面。
    不但没关进大牢,还派大夫过来看病。除了爹爹不能外出之外,咱们过去探望照料,也没有阻拦。
    如果独孤泰是坏人,又或者和‘恶鬼’有什么牵连,他会这么做吗?”
    “也许他装的呢?天赐你还记得?”赵寒道。
    洛羽儿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独孤泰是‘恶鬼’,那他为什么做这些事?”
    “你说呢?”赵寒道。
    洛羽儿摇摇头:“我看不懂他。”
    “精辟。”
    赵寒道:“‘看不懂’这三个字,用来形容独孤泰,再适合不过了。
    他是一个城府极深,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人物。
    那晚,孔原从青玉院逃走之前,他说了一个名字,你猜是谁?”
    “独孤泰?”
    “没错。而且,孔原说这名字的时候,满脸都是恨意,恨不得把这人吞了似的。
    如果真像孔原所说,他只是和独孤亮有往来,却不认识独孤泰,他又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可能是,孔原恨独孤泰坏了他起兵的事吧。”
    “独孤泰身为大唐上邽县令,境内有人叛乱,县令出兵镇压,是职责分内之事。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
    像孔原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对此应该早有准备,又有什么可恨的呢?
    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孔原和独孤泰之间,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干系,才会让孔原有这样深的恨意。”
    “这么说,”洛羽儿道,“独孤泰的嫌疑还不能轻易放过了。现在孔原死了,咱们正愁案子无从下手呢。
    要不,我们就从独孤泰的身上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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