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点头道:“正是。请帮我通传一声,我要见西门。”
    老者一转身道:“庄主在里面,请随老仆来。”
    冕旒也不惊讶,他站在人家家门口这么半天,若是没有反应才怪。叶孤城突然问:“宫九是何人?”
    冕旒低声道:“一个……呃,喜欢自虐的奇怪家伙。不过,武功很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冕旒忍不住笑了。叶孤城自然是看不上那等奇怪癖好的人的,见冕旒笑了,便淡淡道:“何事?”
    冕旒笑道:“刚刚陆小凤说西门吹雪心情很不好,估计就是见了宫九吧,我记得……咳咳,他见到宫九渴望自虐的情景的时候,他吐了。”
    叶孤城:“……”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月初,北方岁寒,万梅山庄已经是梅花开满,冷香四溢。而那中年男人也不愧是万梅山庄的仆人,尽管冕旒在他身后细声自语,也没有露出半分奇怪的表情。
    然后他们走进了一个院子。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只有一间屋子,屋子周围只有四五棵花瓣雪白的梅树。而那剑孤零零的屋子尚未打开,冕旒就已经感受到了凌烈的剑气。
    冕旒喃喃道:“西门吹雪又进步了……”
    叶孤城不知心中如何作想,只是说:“他终究是西门。”
    男仆已经告退,冕旒站了一会儿道:“因为他抛弃了孙秀清,再度走上无情之路。”他没有等叶孤城回答,只是道:“所以我们无法像和你一样成为朋友吧,我们都无法做到像西门吹雪一般眼中只有剑,诚于剑,在不被万物所扰,不会牵挂。”
    “……”叶孤城淡淡道:“然也。”
    冕旒提气道:“西门庄主,皇冕旒求见。”
    那声音用内力喝出,顿时整个山庄都可闻声,跌跌荡荡徘徊不休,就连已经离开的陆小凤远在一里之外,凭借他的耳力也隐约能听到。顿时好笑不已。皇冕旒说是来道歉,这般作为岂不是挑衅?不过若对方是西门吹雪的话,或许这就是属于他们的交流吧。
    陆小凤长啸一声,马鞭拍在胯下黄马马臀之上扬长而去,一路上只留下他的朗朗笑声,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的击倒他。
    即使他要面临的,是无尽的麻烦,一个强劲的变态。
    冕旒面前的乌木门豁然打开,那宛如实质的剑气扑面而来,似塞外三九寒风,似冰川刺骨流泉,好似要将面对着的脊背冰冻,傲骨打折。
    叶孤城看不到,但是他能够感觉的到。这样的西门吹雪……改变了。
    不再如决斗时那种远远地便可以感受到的刺骨剑气,现在的他依旧是一身冰冷,却没有了那种极端的冷酷杀伐之意。
    正如冕旒所言,西门吹雪变得更加的强,却也更加的冷。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前浑身破破烂烂的皇冕旒,略微皱眉,冷淡道:“何事?”
    西门吹雪本应是欢迎冕旒这样的高手的,即使是为了报仇。只可惜他方才遇到了宫九,并且吐得很惨,此时性情绝对不好,自然更加冰冷。但是冕旒却不在意,只是道:“陆小凤问我为什么来,我只是说是要为了紫禁之巅的决斗向你道歉。但是其实,这并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西门吹雪只是站着,冕旒接着道:“我真正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希望你在两个月后能将孤城的剑给我,第二件事,是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孤城。”
    叶孤城一惊:“冕旒?”
    此时便是西门吹雪的瞳孔也微微放大,看看向冕旒的双眼,对方那双大而黑的双眼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你说……什么?”
    “孤城还活着。”冕旒如此答:“我现在要去准备为他复活的方法,所以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保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因为我相信你会是最能完成这件事的人。”
    西门吹雪冷冷道:“荒谬。”
    冕旒也不恼,他只是从腰间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青铜小鼎道:“西门吹雪,我没疯也没傻,我确实是觉得你这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你也一定会愿意帮我保护孤城。孤城的身体和三魂七魄都在这天阙神农鼎中。不论你是否相信,我不是普通人,我已经和孤城约定好,将他的三魂七魄铸成剑灵,灌进香雪海之内,从此天涯相伴,看尽山河。为了确保到时万无一失,我必须去做一些准备。但这鼎很容易碎,而一旦碎了即使孤城也难逃魂飞魄散之险,所以我没办法带着它去铸剑。”
    西门吹雪看进冕旒的双眼,甚至于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件十年前的往事。那时他不过刚刚成名,冲动之下就去挑战名闻天下的剑圣皇冕旒,而在那场战斗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也正是那一次,他亲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消失,而十年过去,此人容貌一如当年分毫未变,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甚至冕旒是要比西门吹雪年纪更小的。
    西门吹雪最后道:“放下吧,你可以离开了。”
    他并没有做什么保证,也没有发什么誓言,但他是西门吹雪,只是一句话足以。
    冕旒喜道:“多谢!”
    叶孤城一直没有说话,冕旒心知对方定是心中不快,只能好言劝慰:“这个鼎可是容大哥的宝贝,你更是我无比重要之人,即使只是一点点危险我也是不愿意冒的。我在琼华铸剑你也知晓,基本上次次都会爆炉,我又不敢将你放在屋子里。西门吹雪这里是最安全的,而且你也愿意呆在他这里不是吗?”
    “……”叶孤城最后诸般话语都化作一声长叹:“一路小心。”
    冕旒喜道:“自然!我可是皇冕旒啊!”
    ******
    冕旒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西门吹雪拖着手中的小鼎,淡淡道:“叶孤城,你真的听得到?”
    叶孤城自是听得到,但是他的声音却无法让西门吹雪听到。冰冷的剑神只是带着鼎一步步走进了剑气四溢的剑室,长久之后,他只是说:“你二人离去,这江湖已然无趣。”
    “……”叶孤城有片刻的怔愣,因为这不该是从西门吹雪口中吐出的话,至少是他所认识的西门吹雪不会说的话,却又似乎说的理所当然。西门吹雪的确是变了,他说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因为他不是西门吹雪。
    视角再转到冕旒这边,冕旒这次也不再风餐露宿慢慢行走,他用钱买了一身新衣一匹好马,开始日夜兼程的赶向江南,赶了足足六日有余才终于到了百花楼面前。胯下骏马早已疲惫不堪,但这些消耗对于冕旒而言却不过九牛一毛。他跳下马喊道:“七童!在吗?”
    不过片刻鲜花遍开的百花楼中走出了一个月色衣衫的青年男子,百花楼从不关门,所以即使男子的双眼目不能视也不必担心。他绕过花花草草,就仿佛看得见似的走到了冕旒的面前,浅笑着道:“师父。”
    冕旒道:“七童可还好?那些东西可准备好了?”
    花满楼仔细倾听着,可是对方的声音急切而带着隐隐喜意,完全没有半分悲伤抑郁之气。他心中虽隐隐遗憾,却也高兴对方不再执着,便道:“早已备好,只是不知师父要这些有何用?”
    “重铸香雪海。”冕旒看着面前已经与他一般高的花满楼,对方文雅淡然,如风似玉,比之当年更能让人心情平静。他突然觉得心中有愧,便道:“七童,你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喊什么师父。我一别十年,从未教过你什么,何来师父之说?”
    花满楼只是浅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花满楼岂会是那等无情之人?”
    冕旒也忍不住笑了:“七童,谢谢你。”
    花满楼只是浅笑。
    冕旒铸剑的地点为了方便就选在了江南的一处偏僻树林的深处,这里是花家的产业,自然不会有任何打扰。冕旒找来一些已经铸成的普通铁剑,开始一点点尝试重铸。即使在琼花之上他也从未如此认真和仔细过。如此时间流逝,突然有一日,他的竹屋中来了一位客人。
    冕旒打量着面前的白衣公子,对方极是俊美,皮肤雪白晶莹,眉目深邃如海,但却也带着一种高傲和自负以及隐隐的阴郁。但是他确实是有自负和高傲的本钱的,他的每一个饰品都价值连城,他的每一件衣服有价无市,他风流倜傥,看似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全身却没有丝毫破绽。
    冕旒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鹫鸿?”
    对方浅笑:“一别十年,鹫鸿日日思君,不知……冕旒可好?”
    ☆、第34章
    第九回虚虚实实事莫测
    “鹫鸿,,”
    “冕旒见我如此惊讶吗,”俊美的青年浅笑着道,邪魅而潇洒,“一别十年,鹫鸿已然老去,冕旒却还是风采依旧,不见丝毫颓态。此时倒是显得鹫鸿更老了些。”
    他的眼睛扫过了冕旒的腰间,只见普通的黄色布衫上垂吊这一枚红结玉佩,那玉佩莹白似血,其中却有隐隐约约有着浅浅的血色,一关便知价值连城,此时与那布衣当真不匹配到了极点。鹫鸿浅笑道,“想不到冕旒居然还戴着他。”
    冕旒冷哼一声道:“我说过,只要我还能戴,就一定会戴着。难道在你心中皇冕旒就是那等言而无信之辈?”
    “自然……不该是的。”鹫鸿却打开折扇轻摇:“只是冕旒曾言道那只纸鹤总能为你我传讯,可先不说冕旒失踪的十年的时光,便是三个多月前,冕旒名传紫禁之巅,为世人津津乐道。可鹫鸿再用这纸鹤,却是没有半分用处。”
    冕旒干咳一声,纸鹤跨界自是不能用的,而之后他将行李放在王府就去救包惜弱他们,自然不会带在身上。想到在射雕的一切,他见到故友的好心情也不由去了几分:“纸鹤因为一些意外……已经丢了。”
    “不说这些。”冕旒不再多想,他看向面前风流俊雅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看似随意的站着,却是姿态端庄无懈可击,连他也要叫一声好,便笑道:“鹫鸿的武功已然大成,想当年你我相遇你还被人追杀,现在想想,多少有些感慨啊。”
    鹫鸿笑问:“我也用剑,不知比起西门吹雪,鹫鸿如何?”
    “就从气势而言,你们旗鼓相当。但是我指的是三个月前的西门吹雪。”冕旒认真道:“现在的话,你与他决斗,他或许会受重伤,但是你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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